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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较劲-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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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真相的追求,远比替自己解释和掩饰自己的汗颜更强烈,因为你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顾莉莉的话就直刺了何小兵心窝,特别是对第二首歌的评价,让何小兵无地自容,但他能感觉到顾莉莉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要故意打击他。好歌应该像拧开阀门的水龙头,自然流淌出来,而写这首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担任着奶牛和挤奶牛的双重角色,挤一下,出来点儿,不挤,一点儿也出不来,这首歌就是生挤出来的。写完觉得有点儿矫情,但是改来改去,还是这个样儿,换汤不换药,也许正因为这两首歌太俗,迎合市场,才被唱片公司看中。
何小兵细一想,不光这两首,最近自己写的东西,都有个特点:有气无力,隔靴搔痒。
何小兵向顾莉莉说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
“因为你有女朋友了。”顾莉莉说。
何小兵一时没转过弯来。
“有了女朋友,你就不孤独了,孤独才会让人思考,你不孤独了,没有思考了,当然没有东西可以自然流淌了。”顾莉莉说,“我也恋爱过、失恋过,知道这两种感受。”
“可是你画那张画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何小兵指着顾莉莉之前给他看的那张画说。
“高兴和孤独是两回事儿,有人在孤独中高兴,有人在不孤独中不高兴。”顾莉莉说。
“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你慢慢琢磨吧!”
这时何小兵的呼机响了,是夏雨果晚自习间隙呼的,她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盘何小兵喜欢的磁带,让何小兵等她下了晚自习来取。
“女朋友吧!”顾莉莉说。
“你怎么知道的?”
“赶紧去吧!”
离开顾莉莉家后,何小兵在路上琢磨顾莉莉的话,似乎有点儿道理。以前稍有风吹,何小兵就会草动,思绪起伏,现在似乎反应迟钝了,风吹了半天,草也不动,只能自己故意晃悠几下。难道自己真像顾莉莉所说,因为恋爱而不再孤独,不会思考了吗?
何小兵先回了家,放下琴,然后去学校找夏雨果。为了不让学校的人看见,两人在学校旁边的胡同里有一个见面的地方,何小兵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那里,夏雨果不在,何小兵知道她还没放学。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何小兵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坐在昏黄的路灯下的一块石台上,听着蛐蛐叫,点上一根烟,享受着一个人的乐趣,抽着抽着,突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仔细一想,少了点儿情绪。
以往这种情景下,都会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在何小兵脑子里一闪一闪,变成一句歌词,或者一条生活的真理,但是现在,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没有感受,再次证明了自己变得麻木了。
何小兵痛恨这种麻木,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他希望做回原来那个情绪丰富的人,那样他的内心会充盈着幸福,而现在的内心,正如顾莉莉所说,是苍白的。
夏雨果背着书包来了,吃着一块烤白薯,下了晚自习饿了。
“你吃吗?给你掰一块儿。”夏雨果没心没肺地问着,嘴角还沾着白薯皮上的黑渣儿。
在今天以前,何小兵会认为夏雨果这样可爱,可是现在,他觉得夏雨果很幼稚。
“不吃。”何小兵断然拒绝,“磁带呢?”
“书包里,自己拿。”夏雨果转过身,把书包冲向何小兵。
何小兵解开夏雨果的书包带,翻了半天,就看见一包卫生巾。
“拉开前面的拉锁,就在前面。”夏雨果吃着烤白薯说。
“都找了,没有。”何小兵说。
“噢,对了,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在下面偷偷看歌词,看完放桌子里了,忘了装书包里了。”夏雨果突然想起来说,“明天给你吧,不着急听吧?”
“不急。”何小兵实话实说。
现在对听一张专辑的渴望,也不像以前那么强烈了。原来如果得知哪个喜欢的乐队出专辑了,何小兵都是第一时间去买,如果这家音像店没有了,他会坐几公里的车,去另一个音像店买,必须买到,否则会很难受。很多时候,等买到磁带,天都黑了,但是内心的那种满足,不可言喻。现在听不到了,何小兵并没有多难受,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何小兵骑车带着夏雨果,送她回家,夏雨果坐在后座上滔滔不绝地给何小兵讲着学校里的事儿,哪个男生让她讨厌,哪个女生去拍老师马屁,何小兵并没有听进去。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儿?”何小兵突然说,骑车来的路上,又出了一身汗。
夏雨果趴在何小兵身上闻了闻,十分肯定地说:“是。”
何小兵有些不好意思,不仅顾莉莉,夏雨果也发现了这种味道。
“我们班男生身上都这味儿,比你大多了,男人嘛,都有!”夏雨果无所谓地说着,何小兵顿时觉得夏雨果很伟大。
两人沿着街道骑着车,夏雨果用脑袋在何小兵的背上一下一下撞着,自己跟自己玩儿着,何小兵时时刻刻感觉到她的存在。何小兵发现自己沉浸在和夏雨果的甜蜜中,忘记了什么是他想要的。现在他终于认同了顾莉莉的说法,恋爱使得他迷失,他不孤独了。
夏雨果不想让何小兵太折腾,只让何小兵把她送到车站,然后自己上了车,何小兵看着车开走,消失在夜色中。晚风吹过,一阵凉意传来,何小兵突然有种失去的伤感,而这种伤感让他觉得内心又被充满了,不空虚了,他又恢复触景生情的功能了。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着刚才的劲儿,拨弄个旋律出来,但是看着夏雨果贴的满墙的花布,刚才的伤感,已无影无踪,他又成了一个没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关了灯,仰壳儿躺在床上,没脱衣服,没钻被窝,开始盘点自己。复读两年考上北京的大学,并不是来这里和夏雨果谈恋爱的,然后又退学,也不是为了和夏雨果谈恋爱,这些年他一直在为一件事儿努力,就是靠近音乐。音乐是装在肚子里的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内心。现在这面镜子被挡住了,看不到内心了,挡在镜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爱情。
自己为音乐作出这么大牺牲,暂且不考虑只收获到和夏雨果的爱情是否合算,关键是以前那种每天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有质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觉得再这么活下去,意思不大,于是假想出一个结果:和夏雨果分手。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何小兵又觉得自己孤独了,变成了以前那个坐车没有人向自己挥手说再见的人,孤独又让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实,觉得日子有了质感,踏实了。这种感觉强烈地吸引着他,于是,何小兵要把这个假设,变成真的。

第四章 2003年,跟丫死磕
北京的夏天是黏糊的。到了七月,天彻底热起来,湿度也大了。
一黏糊,身上就不自在,躁得慌,火大,容易失去常态,本来没什么事儿的事儿,也有事儿了。
何小兵感觉最近身上涌动着一股劲儿,老想干点儿什么,抑制不住,但又不知道干什么,于是拧巴儿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以前何小兵写的歌词里,还有些许青春期的忧伤和蹉跎,近期则充斥着愤怒,粗鄙的词句俯拾即是,严宽看后说,你丫的一篇歌词能当中国话脏字大全了。
不仅如此,何小兵对周边的一切都持一种怀疑和企图颠覆的状态,看到书里他不认同的话,就在原文上把这句话改成他认为的那样,然后再把书放回书店的书架或还回图书馆,如果原文的改动量太大,无处下笔,便索性把那页撕掉。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煽情节目,主持人说了一番试图打动人的话,何小兵总感觉这番话很傻B,让他觉得更傻B的是,参与节目的嘉宾,竟然跟着感动并落泪了,最让何小兵觉得傻B的,是他自己,竟然把这种节目看下去了,并作出分析。总之,这段日子,何小兵否认并痛恨一切,包括他自己。
有段时间社会上流行一个词:死磕。何小兵觉得这词对自己很贴切,就得跟他们丫死磕!不计后果,直到把一方磕碎了算!
很久以后,他总结自己的这段生活,发现这一切——对现状的不满和试图颠覆——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希望夏天早点儿过去,不仅是那一年的夏天,也希望他生命里的夏天早点儿结束,别那么躁了。
何小兵和严宽的吉他组合发展壮大了,找了一个鼓手和一个主唱兼贝司,成了一个乐队,这不仅仅是出于让音乐元素更丰富的考虑,更是觉得应该弄出点儿更有劲儿的东西,潜意识里,其实是为了泄愤的时候能更痛快点儿。
乐队排练的地方在鼓手的家里,就是何小兵找刘虎时去过的那个村子,城里很难找到一个既便宜又没有邻居责备扰民的排练室。虽然远了点儿,但大家背着吉他和贝司去城外,总比刘虎搬着一套鼓来城里方便。
最近两个月乐队有了演出,一周两次,在一个不是太热闹的酒吧。何小兵很热爱演出,并不是为了每次演完刨去打车费后还能落五十块钱,这时候的何小兵还视金钱不至于如粪土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而是演出本身,让他能看到自己的价值,所以,很多不给钱的演出,何小兵也乐意去。
晚上还有一场演出,昨天何小兵约了顾莉莉去看,顺便把剩下的钱还她,上半年又卖了两首歌,这次再还两千,就两清了。
本打算睡到中午,起来直接吃午饭了,但是十点刚过,何小兵就被手机吵醒了,是他爸打来的。寒假回家,何建国觉得何小兵这两年跟家里的联系不够紧密,便给他买了一个手机,希望它能帮助何小兵建立起对家人的情感。
“你干吗呢?”何建国上来就问。
“睡觉呢!”何小兵说。
“在哪儿睡呢?”
“床上呗!”
“我问的是哪儿的床?”
“宿舍的床。”何小兵一直瞒着父母退学的事儿。
“怎么没去上课?”
“没课。”何小兵决定,如果何建国的下句话仍然是这种问题,他就说一句:你有劲没劲,然后挂断电话关机接着睡觉,但何建国后面的话彻底让何小兵睡意全无。
“兔崽子,还蒙我,你都退学两年了!”何建国话语里透着对何小兵未来的担心,但更操心的是下面这件事儿,“这两年你在北京都睡哪儿了?”
何小兵顿时蒙了,之前他曾想过何时、以何种方式将退学一事儿告诉父母,但想不出能让他们平静接受现实的方法,于是就放在一边索性不再想了,顺其自然吧,却没想到以今天这样一种方式让父子面对此事。
举着电话蒙了半分钟后,何小兵反倒踏实了,困扰了他许久的难题,终于没有迎刃而解而是用刀背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的?”何小兵平静了,想知道这个穿针引线的人是谁。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你……”何建国措了半天词,蹦出三个字,“你浑蛋!”然后“咣”的一声挂了电话,用劲之大,让何小兵觉得家里的电话都要被何建国摔碎了。
何建国是从一个在本市招生办上班的朋友那儿得到消息的,何小兵退学的时候走得太急,忘了问档案的事儿,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意识,疏忽了还有这么一份东西将跟着自己一生,学校把他的档案保留了两年后,不知道是才发现这个人已不是本校的学生了,还是这个程序走了两年,终于于昨日,将档案退回生源所在地的招生办。负责接收的人,是何建国的棋友,去年春节还在何建国家里见过何小兵,出于跟何建国的深厚友情,他打来电话慰问,劝何建国别为孩子的事儿太上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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