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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玉山居-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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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来,”他对男护士说。
男护士以“你干不出什么好事”的警惕表情一直跟他上了五楼,进了他的病房。五人病房现在只剩他一人。男护士一脚在房内一脚在房外,全身各就各位,以防他的疯狂突然朝他袭击。
“你进来啊。”
“你要干嘛?”
世上的人全都怕疯子。所以做疯子可以所向披糜。
他从口袋摸出一块石头。石头猛向他一翻。男护士的眼睛猛的一亮,看见了石头上的人像,非常逼真的爱因斯坦。他跟男护士将要靠这个达成第一步合谋。
“知道吗?它可以卖钱。”张亦武朝男护士进了一步。
男护士朝后退一步,问他卖给谁。
“知道卖给谁我找你干嘛?”张亦武说道。“你认识琉璃厂吗?上那儿找个谁,一定能卖掉。”
“能卖多少钱?”男护士问。
男护士进来了,也不怕张亦武突然用爱因斯坦砸他个脑浆四溅了。
“跟他们要五百!”他用丑陋的左手比划出“五”。
合谋初步达成。男护士将从五百块中提取三百。因为那将是很辛苦很窘迫的工作,就象北京大街上讨厌的推销员;推销美容院广告、足疗广告,房地产,星相手相……
男护士第二天把推销的结果告诉了他:只能通过一个卖石头的小贩去推销,几时销出去,几时三人分利。因此张亦武的利由两百变成了一百二。
过了五天,男护士又来了,满脸喜洋洋的红光。他把两百元放在张亦武面前,问他下一个爱因斯坦什么时候出世。张亦武拿出一块石头,又那么朝男护士一翻。男护士朝上面瞪着眼。一个陌生人的头像啊。不陌生,是拳王阿里呀!拳王阿里不好卖,还是爱因斯坦好卖!可是阿里难刻呀!因为他是黑皮肤,黑皮肤上刻五官,太不容易了!谁管你容易不容易,人家就要爱因斯坦!刻他上百个爱因斯坦就发了!不想刻爱因斯坦…。。不是爱因斯坦卖不了一千块!那就少卖点。能多卖为什么要少卖?!
“我就是不想再刻爱因斯坦,你爱卖不卖。”
这是一句不容商量、没有争论余地的宣言。张亦武听很多人告诉他,典型的疯子就是他这样的,不留任何余地,极端极至,不可理喻。他现在又在男护士脸上看到正常人和不可理喻的人打交道时的表情了,就是这种笑容,他是成年人而你是小孩的这种笑容。
男护士答应拿着拳王阿里去试试,看看小贩肯不肯出五百块买下他。他用正常人那种不坑人白活的思路考虑问题,对张亦武说拳王阿里一定难出手,但只要小贩一把掏出钱就行,事后他卖不出去是他的事。
结果第三天拳王阿里就以八百块卖了出去。
“快刻快刻,看来咱要发财了!”男护士说,替他摩拳擦掌。
“我刻不出来了。”
“……怎么了?”
他这时候躺在自己床上,其他四张床的病友仍缺席。楼道里在重播春节晚会,据说疯子疯得狠就成孩子了,什么东西都反复看反复听,越看得熟悉越喜欢。张亦武从这一点分析,断定自己不属于特别疯的,因为他从来不喜欢重复的东西。好东西都是偶然生发的,好比艺术作品和孩子,都是不可重复的。激情也是个好东西,也是不可复制的。对一个女人的激情,对一件艺术品的激情,都不可能被复制出来,用于另一个女人,另一件艺术品。他因为那不可复制的激情而制造了不可复制的女儿。事后,一切都证明了女儿的独一性。再也没法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其实他从没见过女儿。但这不妨碍她具有最尊贵的独一性。就象爱因斯坦。就象拳王阿里。就象他刻画他俩时的冲动——他是为了文婷而刻画他俩的。在文婷款款地走向他时,他身上另一个人——张书阁就复活了。文婷在一个医生、一个男青年之间,款款走着,他从楼上窗口看着她,同时对张书阁说:该你出场了。
“为什么?!”男护士问道。“你没石头了?”他往他病床下看看。
“跟你说不清楚。”他在心里叹口气,对张书阁说,你看,他以为激情就是驴和马配种下骡子的东西。
“什么?!”男护士问。
他听见张书阁以极其文雅、几乎小说中的语气说他太粗鄙,配种这种的话不可以脱口而出。张书阁还说,他应该去读读书,读了书会有创作灵感。比如读《静静的顿河》、《带阁楼的房子》、《叶甫根尼•;奥涅金》。
“好的。”他答应了张书阁。
“你需要什么样的资料?时尚女性杂志到处有卖的,就是太贵,成本得算分摊。”男护士说。
“好的。”他听张书阁又提出一部书名:《老人与海》,它会让他懂得,被常人理解的疯狂是一种最好的境界。
“刻一个莫文蔚,要不章子怡?”男护士说。“那个小贩说女明星肖像好卖。”
张亦武跟张书阁说,人们要他刻他从来没见过的人物,这不苦死他了?
“反正女的比男的好卖!”
“好的。”
张亦武闭上眼睛。这下他可以一个人静静地看看文婷。他紧紧闭住嘴,也希望张书阁闭嘴。这样男护士就不会听见他俩的对话,就不会把他俩的对话当成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他自认为装打鼾的功夫是不错的,而男护士却说:“少他妈装丫挺的,想让我走就说一声!”
到了大家都过完节回来的这天,他还是不想操刻刀。男护士一脸讨好,塞给他几包烟,问他刻的怎样了。他突然对男护士说:“放我出去。”
男护士东南西北看了看,看看有人听到他的话没有。
“出去干嘛?”
“出去找好石头。现在我这些石头都不灵。刻起来没情绪。石头好了,价钱也能卖得好些。”
他心里得意极了:谁说他有病?他的话多么在理,理由多么难以驳倒!
“没有家人为你办手续,怎么出去?”
“看你的了。”
男护士站在那里,头顶一根枯槐枝,一点点风那枝子就成了教鞭,在他帽子上指指点点。他终于被指点得开了窍。他说他去活动一下荣宝斋的领导,让他们出一封介绍信,请彖刻大师张亦武去现场献艺。没想到领导们一听说彖刻大师是福利院的“三无”病员,都相互踢球,直到三月份,事情还没有眉目。
三月份却是个好月份,是文婷来看望他的好月份。灰乎乎的冰开始溶化,下面黑乎乎的河水从裂缝溢上来。文婷真美,头戴一个紫色绒帽,大口罩上的眼睛又大又干净。男护士这次立功了,把文婷放进了楼道。
文婷进了他的病房,跟另外四个面无表情的病友打了招呼,又向他们散了烟。这也不帮忙,他们照样面无表情,照样不让地方,全都原地坐在各自床上。这是个春天的上午,南来的阳光照在桌上,一瓶蓝色墨水成了老大一块蓝宝石。北京既没有太阳也没有蓝墨水,文婷告诉他。她把一个老录音机放在他床头,又从包里拿出一堆磁带。都是她喜欢的音乐:西比流斯,布拉姆斯,门德尔松……她尽量遗忘谁让她喜欢上音乐的。那姓许的在文化馆给人上音乐课,用音乐勾引了她。她开始给老张放音乐。用耳机,不会影响别人。她说着看一眼无动于衷的面孔们。喏,这个耳机插孔不灵敏,得使劲用手抵住它。文婷示范着,自己把耳机套在头上,又摘下来,套到他头上,一面拉起他丑陋曲扭的左手,抵紧耳机和录音机的接口。她看着他的脸,看看他是否听出神听入迷了。然后她相信他听入迷了,因为他盯着她眼睛的眼睛昏昏然醉熏熏。她拿过耳机,往自己头上套,想听听哪一段让他那么入迷。结果发现耳机里一片死寂。她围着录音机转了半圈,又转回来,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她们文化馆的同事对她说,如果机器犯毛病,打几下。她打了几下,声音果然出来了。又过了十多分钟,又需要揍一揍机器了。她这次让他自己来打。可他打得不得法,机器顽固地不服从。她拿起他的左手,一面拍打机器,一面对他说打也是有讲究的,不能打木头那样打。而他的左手只能象打木头一样打这个敏感而情绪化的机器。她放下他的左手,抓起他的右手。
他一下子挣脱了她。
四目相对。似乎一个世纪过去了。 
 
 第41章 
 
 


然后他把右手抬起,无力地交给她。她抓着它,明白了什么。他和文婷相互间明白的许多事就是这样的,通过一条内线,一道电波,发出和接受是同时的,因此万分之一的误差都没有。就象他的感觉和他的右手,感觉到的右手便接收了,体现在每一道刻画上。一般的人和人之间是没有这条内线的,他们得靠语言,语言怎么能靠得住?象他和文婷这样以那条内线交流,谁都无法截获他们信息。
文婷明白他的右手该做它使命规定的事。因此她只是捧着瑰宝那样,看了看,就放下了。揍录音机不该它来干。她又放了他的右手。疯子必须和疯子相爱。他和一个不疯的女子,怎么可能建立这条内线?
他和文婷散步到黑乎乎的河水边。这还归功于他长期在那男护士的原则性责任感上挖墙脚,因此他特批他们单独去河边走走。河反正是福利院的天然防护。河水纯黑,你跳进去试试,它马上把你沤烂。
“我告诉你,我们可以一块儿去一个好地方,”他对文婷说。
“去哪里?”文婷小姑娘问。
“我存了不少钱,够咱去那地方了。”
他身后的秃头杂树后面,一些眼睛在盯着他俩。一块灰色的残雪。他用一根树枝写了四个字:补玉山居。
她明白了,脸蓦然绯红。
他赶紧用左手扣起带字的雪来,团成一个球,就象团掉密信似的,把雪球扔向黑乎乎的河水。
文婷赶紧把他接触过冰雪的手拿过来,用她的手绢仔细地擦。让杂树后面的眼睛看去吧!
婷婷把眼睛转向黑乎乎的河水,因为她不想再被他追问。他们疯人处不好时是一个个谁也打不破的独立堡垒,处得好就成了她和老张这样,处成了一个人,谁也打不进来。象正常人打不进聋哑人的堡垒,也象身材健全的人打不进侏儒的堡垒。
她骑着自行车北上的一路,都在准备一个悲哀的通知。她未来的儿媳把她介绍给了一个63岁的X光技师。因为头一次儿女们做媒她违抗了,这次她认为该听话一些。但她一见到老张就想再做一回不听话的长辈。豆豆的话多恳切呀:“你不是自由恋爱过吗?结果不好吧?找的人最后干出那种事,不然您还得不了这个病。”
自由恋爱使她“当局者迷”,那时都“迷”,现在还用说?晚辈家长们更不放心她自己再来一局了。有这个病,更得迷得找不着北。
可她一见老张就情胆包天,(想到这个词她脸发烧),想到这辈子还剩多少日子?让她再迷一迷吧。关键是得逃出儿女们的监管。
老张在灰色坚硬的那块残雪上写下了四个字“补玉山居”。他说那是个好地方。这个好地方在地图上不存在,她用高倍数放大镜都查不出来。她正伏在儿子的书桌上查地图时,门开了,含笑的声音嚷着:“哥,她又去哪儿了?”
含笑把自己母亲叫“她”。
从门口到儿子的卧室还有十多步,足够她藏起眼前正作的工作。她一把揉掉了地图。老张就是这样一把揉掉了写在残雪上的秘密地址:“补玉山居”。
含笑听见质地良好的纸张被揉搓的响声,马上向豆豆的卧室走来。“哟,您干嘛呢?”女儿看着“她”。
“没干嘛。”
“……您怎么不脱鞋呀?”许含笑一时间没找出什么破绽,但也得尽监察职责指摘“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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