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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儿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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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彩云上小学的时候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书也没好好念,整天跟着一群大点儿的孩子东游西逛,朝几个戴着高帽、架着眼睛、被绳子绑着的人身上扔臭鸡蛋,小学毕业后进了初中,混到毕业,分到郊区干了一年农活,然后被征到街道的副食店卖菜,一卖就是好几年,在青菜中度过了青春。
薛彩云卖菜所在街道距离她家仅几步之遥,打小就跟这片儿长大,现在又在家门口卖菜,邻里街坊都认识,她又如花似玉的年纪,模样也还俊俏,不会不被人看上,街道好几个大龄男青年正为找不着媳妇发愁,薛彩云的出现,让他们眼前一亮。
他们没事儿就凑到薛彩云的菜摊前胡侃,那时卖菜还是给公家卖,所以薛彩云也不着吊,就跟他们云山雾罩,天南地北地神侃。
个别人不怀好意,跟她开各种玩笑,有的比五花肉都荤,听了能让薛彩云从脸红到脚后跟,但她还是愿意和他们嘻笑怒骂,没乐找乐。乐过了,笑完了,言归正传,他们说想和薛彩云谈恋爱,娶她为妻。
做街坊行,做朋友行,做丈夫可不行,虽然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又秉性相投,可就是因为太熟了,知根知底,连那儿都看过了,要是吃一锅饭,在一个被窝睡觉,还真别扭。所以薛彩云坚决不从他们里找。
薛彩云对哥姐们说,我什么德行自己清楚,再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出于家近考虑,薛彩云与那三个男的都是在陶然亭公园见的面。有一个细节前文没有提到,每次经过公园门口的时候,她都看到一名男子徘徊左右,对每个过往的年轻女性都多看一眼。
第三次薛彩云正在公园门口等那个农民的时候,他凑了过来,悄声问道:同志,逛公园吗,票已经买好了。吓得薛彩云把头晃悠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了,我等人。
男人说,那好,打扰了,对不起,然后离开,站在不远处继续物色人选。这个人就是杨树林,男大当婚,眼看就三十了,他也着急。一个礼拜过去了六天,薛彩云一无所获。这天晚上,三哥问她找得怎么样,明天可就一个星期了,薛彩云说,催催催,催什么催,明天我就带回来给老爷子检阅。第二天一早,她先到菜站请了一天假,然后去了陶然亭。除了验票的,公园门口空无一人,她站在晨风中,东张西望,翘首以待。
半个小时后,看见一名男子出现了,顿时喜上眉梢。
杨树林站在距离薛彩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左顾右盼。
这次先开口的是薛彩云,她说,我陪你逛公园吧。杨树林说,太好了。薛彩云说,但是有个条件。
杨树林说,什么条件。
薛彩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杨树林听后说,难得你一片孝心,我答应你。
然后两人保持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绕着陶然亭的湖水走了一圈后,去了薛彩云父亲所在的医院。
老头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盯着杨树林看,捏了捏他的胳膊,问道,在什么单位工作,杨树林说机床厂,老头问干什么,杨树林说车工,老头说工人好啊,工人阶级是先锋队,继续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
杨树林说父母没了,工伤,兄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
老头点点头,又和杨树林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把闺女叫到床前,说,我看行。薛彩云问什么行,老头说人行,我活了一辈子,看人从没走眼过,抓紧办了吧,让我喝你们一杯喜酒,薛彩云说,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老头说那就下月找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薛彩云说,成,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按大夫的说法,老头已病入膏肓,没几天了,薛彩云叫杨树林来是为了给老头宽心,让他不留遗憾,等老头高高兴兴地走了,杨树林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老头不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认为自己至少能挺到下个月。
又过了一周,老头没有死,出乎医院的意料。薛彩云问怎么回事儿,大夫说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完全解释你父亲的病,凭经验看,虽然心脏还欢蹦乱跳,但情况并没有好转,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到了下个月,老头仍能勉强说出话,催薛彩云立即成婚,她说再等等,老头说再等我就嘎屁儿了,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白给你吃了那么多粮食,早知道这样,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就不卖房买米给你吃了,饿死你小丫挺的。
老头已经糊涂得一塌糊涂,动不动就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完后自己痛哭流涕,心电图一跳一跳的。
大夫警告儿女,再不能让老头激动了,要不就完蛋了。薛彩云一日不结婚,老头就日甚一日地哭闹,病情日益恶化,脉搏跳动已微乎其微。对薛彩云来说,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挑三拣四,只好将一生交付给杨树林,日后幸福与否就看天意了。
薛彩云找到杨树林,讲明情况,说帮人帮到底,咱俩去登记吧。
杨树林想,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也甭挑了,管她是家什么店,总比露宿街头好,便说,走,正好我也要结婚。
老头执意出席婚礼,坐在轮椅上,手背扎着针头,鼻腔插着吸管,大儿子在一旁高举葡萄糖瓶,二儿子背着氧气罐跟在身后。
平时在医院里,老头只喝粥,但是这次,居然要喝酒,众人不让,他说这可是我闺女的喜酒,众人说您血压不稳,就少喝一口吧,老头不干,不让喝就拔管子,只好依他。
老头举着酒杯对闺女和姑爷说,今天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很高兴,我的一只眼睛可以如愿以偿地闭上了,但是另一只还睁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薛彩云说,爸,你这么硬朗,且闭不上呢。
老头摇摇头说,不对,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抱外孙子,然后义正词严叮嘱杨树林,趁着年轻,多辛苦点儿,等你到我这岁数,想辛苦也没劲儿了,别错过播种的季节,早点儿结果,也好让我把另一只眼闭上,说完一盅酒仰头而尽。
杨树林也一仰脖子,喝了酒说,这杯酒,任重道远。
正是新婚之夜,杨树林立竿见影,让薛彩云孕育了杨帆。
当晚,婚宴结束后,杨树林和薛彩云入了洞房,坐在杨树林托人新打的双人床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折腾了一天,薛彩云早就累了,问杨树林,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她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早点儿休息,但杨树林以为这话是对自己的暗示,觉得自己再按兵不动就不像个爷们儿了,于是插上房门,脱掉的确良衬衫,松开鞋带,拽掉尼龙袜子,正要解皮带扣,薛彩云立即扭过头问,你想干什么。
杨树林一愣,说,不是你的意思吗。
薛彩云也一愣,我什么意思。
杨树林说,休息啊。
薛彩云说,那你脱裤子干嘛。
杨树林说,不脱怎么休息啊。
薛彩云终于省悟,大叫,啊,你想和我那个。
杨树林说,别喊,叫人听见不好。薛彩云说,那你还要。
杨树林说,结了婚,咱俩那个是合法的,再说了,你爸都让咱们抓紧时间了,然后彻底褪去裤子,劝说薛彩云,你也不是孩子了,别把你爸的话当耳旁风。
九个月后,杨帆出生了。
期间他姥爷的病情没再恶化,也没好转,仍旧老样子,每天药片比饭吃得多,身上被针头扎得千疮百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头天生毛孔就大,后来再输液的时候连块好肉都找不到了。
扬帆出生的次日,老头安详地走了。
若干年后,当薛彩云已过不惑之年在大洋彼岸睡不着觉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情还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荒唐,真荒唐,都怪那时候太年轻了!
杨树林住的是四合院北侧的两间半平房,一间睡觉,一间会客,剩下半间做饭。
他和薛彩云的蜜月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度过的,各自的单位给他们放了七天假,那时还不兴旅游,俩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间睡觉的屋子里,只有薛彩云说她饿了的时候,杨树林才下地给她弄点儿吃的。
杨树林是个老实人,具体表现就是非常听话,婚礼上薛彩云的父亲让他抓紧播种,他认为没有理由让老头失望,所以七天里,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得到机会便埋头苦干,挥汗如雨,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薛彩云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杨树林也是第一次下地干活,在播种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杨树林拿出勇于面对困难,敢于迎接挑战的大无畏精神,分析问题并解决了问题,老头的话语也始终萦绕在他的头脑中,像一句口号,给杨树林在劳动的时候注入了无限能量。撒种的过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婚后的前两天,薛彩云出于好奇,极力配合杨树林的工作,但由于心理和身体的原因,很快就厌烦了这项劳动,而杨树林仍不知疲倦地日出而做,日落也不歇。
薛彩云说,歇会儿不成吗。
杨树林说,你歇你的,我还不累,再干会儿,你爸也说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薛彩云只好无奈地望着天花板,走起神儿来。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土壤里已经栽培下杨帆,否则也会劳逸结合的。
七天后,薛彩云回到娘家所在的街道卖菜,多了几分少妇风韵。
那几个街道小年轻特意跑来慰问,看她神色不错,便胡言论语: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那是傻把式,你那位是什么把式。薛彩云涨红了脸,笑容满面地骂道:滚,一边儿去!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开,但是过不了多久,因为无所事事,又溜达回来,站在薛彩云的菜摊前,拎起一捆大葱说,让你家那位多吃葱,能把流失的东西补回来。还有人说,叫他多吃肉,尤其是牛肉,牛能耕地,少吃猪肉,免得好吃懒做。
听了这些话,薛彩云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愿意听,她通常会拿起一根老芹菜拍打他们几下,然后一笑而过。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薛彩云愿意和他们打打骂骂,原本枯燥的工作,谈笑间就捱到下班。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和杨树林劳动的时候,薛彩云想起那些脏话,莫名地兴奋起来,希望杨树林也说几句,可他就是缄口不言。薛彩云想,虽然每次都真枪真刀,但这么干是傻把式。
薛彩云终于忍不住了,她说,你别不声不响,和我说说话。
杨树林说,说什么。
薛彩云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杨树林说,今天卖了多少斤萝卜。
薛彩云说二十五斤。
杨树林又问,土豆呢。
薛彩云说,十七斤。
杨树林再问,那大葱呢。
薛彩云说,八斤。
杨树林说,哦,原来人们爱吃萝卜,不爱吃大葱,我也不爱吃葱。
说完,就不行了。
薛彩云想,不爱吃葱还这样,吃了葱得什么样。
薛彩云说,你就不想和我说些别的。
杨树林思考了片刻,摸着薛彩云的脸说,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一天,薛彩云翻看日历,发现最近几天都被她画了红色圆圈,往常该来的事情没有如期而至,等了几天,仍不见踪影,便得出结论,杨树林撒下的种子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
当晚吃过饭,看了一集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后,杨树林提议洗洗睡吧。
薛彩云没动弹,杨树林问怎么了,薛彩云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又是菜站的那点事儿吧,上床再说,杨树林开始换脱鞋。
薛彩云摇摇头:必须现在说。
好吧,杨树林打来洗脚水,把两只43号的大脚泡进盆里:什么事儿,说吧。
我怀孕了,薛彩云说。杨树林毫无准备,难以置信:什么。
薛彩云重复了一遍:我怀孕了。
杨树林脑子仍没转过来:你怀孕了?
薛彩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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