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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把手 作者:唐达天[实体书精校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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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亚生这才说:“姐夫,你可要帮帮我。前两天网络曝出那个打了七旬老人的城管就是我……”

老丈人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老丈人是个老实人,不爱说话。此刻,他能打断话来指责儿子,说明他真是生气了。

何东阳马上打圆场说:“爸,你别生气,先让亚生把话讲完。”

胡亚生这才又说:“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老汉前一次吆喝着毛驴车从主街道上过来的,我警告过他,这次他又走了这条路,我让他拉回家去,并吓唬他说,他要不返回去我就摔他的菜。我本来是想让他承认错误,没想这老汉太犟,说,你敢?我就真摔了下去。他不干了,上来扯住我的衣服,我才动手打了他两个耳光。没想到这件事闹大了,不知被什么人捅到了网上,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但上面来人一追查,还是查到了我。听领导的意思,还要撤我的职,司法部门还要介入,这样一来,这饭碗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何东阳说:“你呀!你是一名执法人员,怎么能动手打人?而且打的又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现在惹出了祸,才知道后悔了?”

丈母娘说:“可不是嘛,他早就后悔了,这几天饭都吃不下去了。如果饭碗真丢了,以后可咋办?东阳,你是当哥的,你弟做得不对,你批评教育,但无论如何别让公安局抓进去。这一抓进去,再放出来,人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工作没了,对象也没了,恐怕一辈子都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老太太绕了一个大圈,就是想让他为胡亚生帮帮忙,何东阳不好直接拒绝,就故意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那天,那个挨了打的老人家来市政府堵住了我的车,我亲口答应了他,要查清楚这件事,对打人者要给予严惩。你看你,胡亚生,惹了这样大的祸,也不早告诉我一声。”

老太太接了说:“他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现在纸包不住火了,只好求你出面说说,让他们单位内部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别再让公安局插手了,怎么说他也是多多的舅舅,你就看在多多的面子上帮帮他吧。”老太太说着,就吸溜吸溜地哭了起来。

何东阳听到她一哭,心也软了许多,虽然他对胡亚生的这种做法非常生气,但他毕竟是孩子的舅舅,有了这层关系在里面,许多东西想绕开也很困难。他只好劝慰老太太:“妈,你别哭了。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尽量挽回。至于亚生的工作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受到影响,别的方面,可能会受点儿影响,不过,吸取一些经验教训也没有什么不好,让他长点儿记性。”

胡亚娟也趁机说:“妈,你放心吧。亚生只不过犯了这么个小错误,还不至于被开除公职。再说了,东阳现在还在副市长这个位子上,只要他们知道亚生是东阳的小舅子,下面办事的人就不会太过分。”

何东阳一听这话很不高兴,胡亚娟怎么这么说话,这不是明显地在鼓励胡亚生为虎作伥吗?他看了她一眼,本想说几句,又觉得这种场合说了不好,就没有吱声。

回到家里,何东阳觉得有必要向胡亚娟提个醒,就问她:“胡亚生的副队长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他表现不错,单位领导觉得应该重用他,就提拔了他。”

何东阳正色说:“亚娟,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暗中走了关系?”

“什么暗中走关系?说得难听死了。我只不过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他们城管队的队长,向他问了一下胡亚生的情况,希望他多多关照一下,并没有说让他提拔。”

“亚娟,我给你明确地说一声,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你是领导干部的家属,你这样过问你弟弟的领导,并叮嘱他要关照你弟弟,他会怎么想?他肯定会认为你想让他提拔你的弟弟,他不提,怕是我授意的;提吧,又勉为其难。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胡亚娟的脸上挂不住了,就说:“你看你,我既没有提你的名字,更没有打你的旗号,我只问问我弟的情况就不行了?难道我嫁了一个副市长,我连关心弟弟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何东阳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不是说你嫁了我就不让你关心弟弟,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不是不你让关心,但不是像你这样的关心,你这不是真正的关心,而是害你弟弟。”

胡亚娟“哦唷”了一声:“领导的话就是有水平,可我就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好像你的关心才是真正的关心,别人的关心都是害人家?我问你,你关心他什么啦?比起我妈妈关心你儿子来,你对亚生的关心能有多少?”

女人死搅蛮缠的时候,你绝对不能顺着她的话去说,否则,你就会进到她那混乱的逻辑圈套中走不出来。他不接她的话茬,只讲着道理说:“比如说,你今天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些话,就不应该,那样爱他,会助长他的优越感,反而会害他。”

“哪些话?我说哪些话助长了他的优越感,会害了他?难道我们都是害他的,只有你一个人是关心他的吗?”

“你当着他的面说,只要他们知道亚生是东阳的小舅子,下面办事的人也不会太过分。这种暗示性的话,对他没什么好处。”

“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难道你要否认他是你的小舅子吗?行!何东阳,何市长,你要真的觉得有这样一个小舅子丢了你的脸,影响你升官,你可以不认他,可以断绝与他来往,但是你没有权力干涉我认我的家人。”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何东阳一看胡亚娟这么不讲道理,无心再说了,只好连连说:“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了,什么断绝来往,什么不认他,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做什么?你看电视吧,我到书房里看一会儿文件。”

何东阳虽然嘴上说得很平静,心里却十分恼火,他没有想到胡亚娟越来越俗不可耐,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劳累了一天,本来想在家庭这个温暖的港湾里小憩,之后再投入到明天的工作中,可谁知家庭有时候却是一个最不讲道理的场所。晚年的托尔斯泰就是因为家庭不和谐,才发出了“人生最大的孤独就是卧室里的孤独”的感叹。

来到书房,他并不是想看什么文件,而是想在这里平静一会儿。他点了支烟,吸着,想着,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要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普通的公务员,遇上这么不讲理的老婆,可以同她吵,同她闹,可他不能,他必须让着她。正因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让她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可理喻。好在他的官不大,权力也有限,倘若他的官位再高一些,权力再大一些,说不定她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一上班,秘书长潘多文敲开了他的办公室,何东阳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来说。

潘多文就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说:“我已经安排明天早上去乡下慰问那位上访的老人,让城管大队也去,顺便让他们买一些滋补品带上。我想请示一下何市长,需不需要通知媒体参与?”

何东阳觉得潘多文不愧是秘书长,问题就是想得周到,便问他:“你觉得有没有必要通知他们去?”

潘多文说:“如果明天让胡亚生一同去的话,就不要通知媒体了,最好不要让媒体知道具体的人。如果胡亚生不去,就让媒体去报道一下,也算是对社会舆论作一个交代。”

何东阳知道潘多文完全是为了考虑胡亚生的声誉才这么安排的,便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让他亲自去赔礼道歉,老人家心里会平衡些。再说了,这对胡亚生也是一次吸取教训的极好机会,不能让他错误地认为,他是我的小舅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何市长也不必担心,我已咨询了有关司法部门,这只是工作方法上的不当,还构不成司法处理。另外,城管大队领导也表态了,由他们批评教育就行了,司法部门没有插手的必要。”

何东阳心里当然清楚,潘多文在有意替他担当,如果他们不知道胡亚生是他的小舅子,处理的结果远远不是这样的。虽然他没有有意授权于谁,而下面办事的人都碍于他的面子,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任何事情都得有个限度,不能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必然会引起民愤,必然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便说:“光单位批评教育还不够,必须要做出行政处分,这样才好给社会一个交代,对他本人也是一次教育。他现在不是分队的副队长吗?像他这样,还怎么继续当?”

“我明白了,何市长,那我走了?”

“那你去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顾及我。”

潘多文走后,何东阳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件事如此处理,也算比较圆满,既对社会舆论有了一个交代,妻子一家人也能接受。

刚点了支烟,还没有吸上两口,信访办的高永信匆匆进来了,他一看高永信脸色不大对劲,就知道麻烦事又来了,忙问:“什么事?”

高永信垂了头说:“我干了一件坏良心的事。”

“什么坏良心的事?”

“李疯子患了癌症,已经晚期了。那天我们几个人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后,医生悄悄告诉我,他已经患癌症了。放他出来,就是想让他与家人、亲友们最后聚聚,怎么又把他送回来了?我一听傻眼了,只告诉医生,要不是首长来视察,遇到这么大的政治活动,我们也不会把他送回来的。回来的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很纠结,我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干的什么呀?我们的政府,为什么这么害怕听到反面意见?为什么这么害怕上访者?快回到金州时,我实在拗不过自己,就让其他人回来了,我一个人又去了趟医院,亲自把李疯子给接回来了。回来后,我就与他的家人一起把他送到了市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估计他在人世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

何东阳心里一阵阵绞痛。“我们的政府,为什么这么害怕听到反面意见?为什么这么害怕上访者?”高永信的诘问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也常常困扰着他,他却无言以对。在他所受的理论教育中,从来都是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要与人民群众心连心,要接受群众的监督。但理论与现实结合的时候,又成了另外一回事。因为一些反面意见,会影响到决策者的政治前途,如果接受了他们的意见,容忍了他们,就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权力、地位,这就人为地加剧了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之间的对立与矛盾。而他和高永信,在融入到这个利益集团之后,就会不自觉地维护这个团体的利益。维护团体的利益,其实也就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正因为如此,他和高永信一样,无形中成了扼杀李疯子的帮凶。说到底,他和高永信只不过是这个利益链条中的一个节,谁都很难挣脱,除非你要放弃所有的一切。

高永信缓缓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打开,放到了他的面前:“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老了,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想申请内退,希望组织能批准。”

何东阳的脑子“嗡”地一下,他知道,这件事可能对高永信的触动太大了,才下了决心要放弃所有的一切,求得一种心灵上的平衡。而事实上,这件事不仅对高永信,对他的内心也是一次极大的冲击。现在,李疯子的生命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果……高永信就这样走了,他的心里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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