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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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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麻烦了!”黄仪又说,语气倒是平静了,见得他已好好想过,“现在已经不是躲的事。”

“怎么呢?”

“她到大经来寻你,有我在,总可以把她挡回去。就怕她不来,到处去放谣言,说你欠了她的钱,避不见面,逼得你非出面跟她理论不可。”黄仪抬眼望道,“你想这个女人坏不坏?”

照阿七的为人,还不至于这么坏!不过她如缠住不放,而自己又始终避不见面,怨恨交加,象她这样的女人就很难说了!因此,陈世龙吸着气,搓着手,显得颇为不安。

“好好一头亲事,不要坏在她手里!她现在逼得你没路走,世龙!你要早点想办法。”

“是啊!我现在不就是在向黄先生讨教?”

黄仪点点头,一双眼睛突然变得深沉,沉思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办法是有一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想一劳永逸,唯有这条路好走。”

看样子是极狠的一着,陈世龙催他:“黄先生,你说,是怎么一条路?”

“听说你跟县衙门的刑名师爷很熟?”

“熟也不太熟。不过打着胡先生的旗号去,可以说得上话。”

“这就行了!”黄仪很轻松地,“阿七不是本地人,原籍高邮。你去托刑名师爷弄张牌票出来,转她个‘流娼’的罪名,递解回籍,滚她拉块妈妈咸鸭蛋!”

想不到是如此一计,实在太狠毒了一些,陈世龙心里暗暗吃惊,原来黄仪是这么一个人!以后共事,倒要好好防他。

“怎么样?”黄仪催问:“我是为你设想,非如此不足以放心!”

“是,是!我知道黄先生完全是为我。不过,”陈世龙亦颇多急智,把这重公案扯到了郁四身上,“其中碍着郁四叔,旁人不知道是我们出的花样,只当郁四叔放不过这样一个人,传到江湖上,郁四叔的声名不好听。”

“那不要紧。”黄仪拍着胸说,“郁四叔问起来,我替你一力承当。”

就表面看,黄仪这样够朋友,再不领情受教,就变成半吊子了。陈世龙十分机警,用欣然的语气答道:“黄先生这样子帮我的忙,还有什么说?我明天就去办。”

这当然是敷衍,陈世龙决不会照他的话去做的。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原意托黄仪帮忙,谁知越帮越忙,反倒额外添了些麻烦。所以心中甚为不快,早早上床睡了。

十七刚睡下不久,小徒弟来敲门,送来一封夜班航船刚刚带到的信,信是胡雪岩寄来的,拆开一看,寥寥数语,只说得知郁四有伤子之痛,深为惦念,特地抽空,专程到湖州来一趟,慰唁郁四,发信以后,即日下船。

这一下,陈世龙的愁怀尽夫,有胡雪岩到,凡事都不碍了。一觉好睡,第二天一早,悄悄到码头上去等,等到十点多钟,将胡雪岩等到了。

泊舟下碇,搭好跳板,陈世龙先到船上,笑嘻嘻叫过一声:“胡先生:”

接着又说,“没有想到胡先生会来,真是太好了。”

听他这样说法,便知自己这一趟适逢其分,有什么事要自己来料理,胡雪岩便点点头说,“我是包了一只船夹的,只有三天的工夫。来,你坐下来,我们先细谈一谈。”

这一谈便长了,由郁四丧子谈到他的家务,由阿七谈到自己的麻烦,由自己又谈到黄仪。自然,也谈到郁四尽释前嫌,替自己出面办喜事,如何会亲送聘金,以及阿珠的娘要替女儿办嫁妆,婚期得延到明年。结语是:“我一切都要请胡先生来作主。”

“想不到我一走,出了这么多花样!”胡雪岩紧皱着眉,想了好半天才开口:“你的喜事,怎么样都可以,慢慢再说。你郁四叔搞成这样子,倒有些伤脑筋了。他的大小姐我没有见过,你看她为人如何?天性厚不厚?”

“阿兰姐的精明强干,早就有名的。天性呢,”陈世龙出语很谨慎,“自然不会太薄,郁四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是唯一的亲骨肉了!我想,她不会不孝顺,也不敢不孝顺。”

最后一句话,骤然难以索解,细想一想,才察出这句话中的分量,如果阿兰姐敢于不孝顺老父,胡雪岩以父执的资格,一定会出来说话。至少限度,他会劝郁四,一个沙壳子都不要给阿兰姐,“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阿兰姐在娘家硬争是争不到财产的。

“胡先生,”陈世龙忽有灵感,“你何不帮郁四叔把家务料理一下子?”

胡雪岩沉吟不语,显然是觉得陈世龙的提议,不无考虑的余地。照他的性情,以及与郁四的交情来说,不能不管这桩闲事,只是不管则已,一管就要弄得漂漂亮亮,三天的工夫来不及,就算再加一两天,未见得能料理清楚,而上海、杭州的事却要耽误,变成“驼子跌跟斗,两头落空”,不智之至。

“还有,”陈世龙又说,带些愁眉苦脸地,“阿七是个麻烦!从前我不伯她,随她怎么好了!现在我不能跟她一起在烂泥塘里滚。胡先生,你看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混市面”的人的苦衷!人之好善,谁不如我?略有身价,总想力争上游,成为衣冠中人,但虽出淤泥,要想不染却甚难,因为过去的关系,拉拉扯扯,自己爱惜羽毛不肯在烂泥塘里一起打滚,无奈别人死拉住不放,结果依旧同流合污。胡雪岩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当然要替陈世龙想办法。

郁四的家务是个难题,陈世龙的麻烦又是一个难题,两个难题加在一起,反激出胡雪岩的灵感,站起身来说:“走!我们上岸。”

看他欣然有得的神情,陈世龙知道他又要出“奇计”了,便笑嘻嘻地问道:“胡先生,你一定又有啥人家想不到的主意,好不好先讲给我听听?”

“没有啥不好讲的。”胡雪岩说,“我想叫阿七‘船并老码头’。”

陈世龙一愣,再细想一想,不由得衷心钦服,郁四少不得阿七,是他早

就深知的。现在硬生生的拆散,完全是阿兰姐夫妇在捣鬼。倘能破镜重圆,且不说阿七这方面,起码郁四的心情,就不会这么颓丧。当然,自己的麻烦,就此烟消云散,更不在话下。

“胡先生!真正是,有时候我们看事情总不够透彻,自己不晓得什么道理?现在我懂了,差的就是那一层纸,一个指头可以戳破的,我们就是看不到!”

“你不要恭维我。事情成不成,还不晓得。等我先去探探口气。”胡雪岩说,“先去看你郁四叔。”

于是陈世龙上岸,在码头上雇了两乘轿子,一直抬到郁四家。陈世龙先下轿,一直奔了进去,只见郁四一个人在喝闷酒,叫应一声,接下来说:“胡先生来了!”

郁四顿有惊喜之色,“在哪里?”他站起身问。

“从船上下来,就到这里,他是专程来看四叔的。”

正说到这里,胡雪岩已经走进二门,郁四急忙迎了上去,执手相看,似乎都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好半天,胡雪岩才说了句:“四哥,你不要难过!”

不说还好,一说正说到郁四伤心之处,眼泪簌簌地流个不住,顿足哭道:“做人真没有意思!”接着又哽哽咽咽,断断续续地说,不逢知己,连痛哭一场都不能够。自己有多少心事,无人可诉,这份苦楚,一时也说不尽。如今交代了胡雪岩,便要辞掉衙门里的差使,找个清静地方去吃素念佛,了此余生。

“四哥,四哥!”胡雪岩连声叫唤,“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就这样解劝着,他半搀半携地把郁四扶到里面,接着阿兰姐出来拜见,虽是初见,久已闻名,她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的一个很够分量的朋友,所以礼数甚恭,好好敷衍了一阵,接着重治酒肴,留客便饭。

胡雪岩在席问只听郁四诉苦,很少说话,一则是要多听,二则此时也不便深谈。等郁四倾吐了心里的愁郁,精神显得振作了些,他才说道:“四哥,我有几句心腹话想说。”

“噢!”郁四懂了他的意思,“到我钱庄里去坐。”

到了聚成钱庄,郁四那间密室里没有第三者,两人靠在烟榻上,聚首密谈,胡雪岩的第一句话是,“四哥,阿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郁四长叹一声,又息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晓得从何说起?这件事……”他摇摇头,又叹口气。

察言观色、这没有说完的一句话是:这件事我做错了。有此表示,见得胡雪岩的那句话一针见血!这就用不着再迂回试探了,“四哥,”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替你把阿七弄回来!”

一听这话,郁四仰直了头看着胡雪岩,仿佛弄不懂他的意思,当他在说笑话,当然不会是笑话!胡雪岩从不说这些笑话的,就算是笑话,他也相信胡雪岩有把笑话变成真事的手段。要考虑的只是自己这方面。

“难处也很多……”

“不!”胡雪岩打断他的话说,“四哥,你不要管这些个。你说的难处,我都知道,第一,怕阿兰姐跟阿七不和,第二,怕阿七心里有气,故意拿跷。

这些都不是难处,包在我身上,安排得妥妥帖帖,只看四哥你自己。如果你一定要唱一出《马前泼水》,那就不必再谈。否则,一切归我来办。你倒说

一句看!“

“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还说什么?”

“那就行了,我就要你这一句话,你请躺一躺,我跟世龙说句话,马上就回来。”

于是胡雪岩离榻而起,把陈世龙找到,拉至僻处,密密嘱咐了一番,等陈世龙领计而去,他才回到原处。

“四哥,”他说,“我话先说在前面,谈到你的家务,只怕我言语太直,你会不会动气?”

“这叫什么话?你我的交情,哪怕你就责备我不是,我也要听你的。”

“既然如此,我就老实说了,你那位令嫒,大家都说她厉害得很,可有这话?”

“有的。”郁四点点头,“我也在防她。”

“至亲骨肉,时时刻刻要防备,那就苦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来为去,为两个钱。我劝你不如趁此机会分家。女儿也得一份,叫她不必再想东想西,岂不爽快吗?”

“嗯,嗯!”郁四慢慢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你再说,你总还有话。”

“分家也有个分法。”胡雪岩说,“我先要问你,你自己总也有过打算?”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阿虎一死,我的心冰凉,恨不得出家做和尚!他们怎么说,怎么好,反正我都丢开了,随他们去搞。不过,”郁四顿了一顿,显得有些激动,“小和尚一来,听说了他的情形。我心里才高兴了些。今天,你路远迢迢抽出工夫来看我,想想这个世界上也还有些好东西。说句实话,到现在我才稍微有点做人的乐趣。”

这才真的是肺腑之言,胡雪岩觉得很安慰,也越觉得要替他尽心,“四哥,”他说,“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倒不能不多事了,索性变得深些。府上的事,要通盘筹划,麻烦虽多,不能怕事,挺一挺胸,咬一咬牙,把它一起理清楚了,好不好?”

“好啊!”郁四很兴奋的回答,他自己也盘算过家务,但越想越头痛,始终鼓不起勇气来清理这一团乱丝,现在听胡雪岩这样说法,先就如释重负,心里好过得多。

“那么,一样样地谈。我先请问,你衙门里的差使,将来怎么样处置?”

户书是世袭的差使,因为手中有一本将全县田地业主、座落、亩数、赋额记载得明明白白的“鱼鳞册”,这就是世世代代吃着不穷的衣食饭碗。如果阿虎不死,自然归他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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