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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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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和他父亲在一起的时间。说来也是,奥斯本也太由着自己的性子了,照他的话说,就是太“敏感”了,不能将就着忍受老乡绅阴沉乖戾的脾气和过于频繁的牢骚。奥斯本有个秘密,心中有鬼,只要他父亲在场,他就如芒在背。幸亏有一个罗杰不“敏感”,这才使矛盾不至于激化,假如他也敏感,那就会不止一次地出现难以忍受的家长专制作风的情形:他父亲往往要耍点专制的小威风,企图以此维护他在两个儿子身上的尊严。其中有一次发生在霍林福德镇慈善募捐舞会那天过后不久。
罗杰劝着父亲跟他一块出去走走,老乡绅在儿子的建议下还带上了他那把长期不用的除草锄。两个人漫步走到远处的田野里。也许老的那一位因为不经常走动,这一趟还真叫他受不了了。于是在快到家的归途中,他心里憋着气,像保姆称孩子“犯了倔”时一样,心里存着念头,要和同伴对着干,同伴说什么他偏要反着说。罗杰好像出于本能明白这情形,所以和平时一样心平气和地全忍受下来。他们从正前门进家,它正好笔直地对着他们走来的路线。旧门板白里透黄,满是裂缝,上面别着一张名片,写的是霍林福德少爷的名字。罗宾逊显然在注意着他们回来了没有,这时便快步从他的餐具室走出来,拿下名片递给罗杰。
“罗杰先生,霍林福德少爷没见着你很遗憾,便给你留下一张字条。这条子我看是奥斯本先生经过时拿走了。当时我问少爷是否想见见奥斯本先生,原以为奥斯本先生在屋里。可是少爷说他时间紧,叫我代他致歉。”
“他不是来找我的?”老乡绅吼叫道。
“不是,老爷。我不能说少爷他是来找你的。就连奥斯本先生,老爷,总不是我说起,他也想不到呢。他好像急着要见罗杰先生。”
“这就太奇怪了,”老乡绅说。罗杰什么也没说,尽管他也有点纳闷。他走进客厅,根本没注意他父亲就跟在他身后。奥斯本坐在炉边的一张桌子旁,手中握笔,正在校阅他的一首诗,拼写上有缺点的他打个点,缺横的划横,还时不时停住为措词而沉吟。
他见罗杰进来,便说:“哦,是罗杰!刚才霍林福德少爷在这里想见你。”
“我知道,”罗杰答道。
“他给你留下个条子。罗宾逊硬说这条是留给父亲的,少爷便用铅笔加上了个‘小’字,成了‘罗杰·哈姆利先生,小’这个样。”这时候老乡绅正好进了屋,无意中听到的几句给他来了个火上加油。罗杰接过没有打开的条子看。
“他说什么?”老乡绅问道。
罗杰把条子递给他。条子上写的是邀请他共进正餐,会见乔弗瓦·圣海勒拿先生,这位先生对某些问题的看法罗杰曾在一篇文章中大力倡导;这篇文章正是霍林福德少爷在霍林福德镇的那次舞会上和莫莉跳舞时对她说过的那一篇。乔弗瓦·圣海勒拿先生现在在英格兰,预料将在下一周内来托尔斯庄园做客。罗杰的那篇文章已经引起了法国比较解剖学界的注意,这位先生早就表示想见见这篇文章的作者。霍林福德少爷还添了一句,说有一位近邻和他如此趣味相投,他极想结识,接下来又转达了卡姆纳老爷和卡姆纳夫人的问候。
霍林福德少爷的条写得又草又乱,看不大清楚,老乡绅不能一目了然,又死要面子,不肯叫别人帮忙辨认。最后他总算看明白了。
“这么说副郡长老爷终于看重哈姆利一家了。郡中大选快到了,对吧?我倒要叫他明白我们可不是一拉就到手的票。我看这陷阱是给你挖下的吧,奥斯本?你都写了些什么,竟然教这位法国先生如此着迷?”
“不是我,父亲大人!”奥斯本说,“条子和邀请都是给罗杰的。”
“这我就不懂了,”老乡绅说道,“这些辉格党家伙对我从无敬意,我也没想着受他们的尊敬。过去德本汉公爵还对哈姆利家族给予应有的尊敬,这一家毕竟是全郡最老牌的地主嘛。可是他死了,这个寒酸的辉格党老爷接替了他,打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和副郡长老爷共进过正餐——没有,一次也没有。”
“可是我以为,父亲大人,好像听你说过卡姆纳老爷过去老请你——只是你决意不去罢了,”罗杰说。
“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放弃我家的原则,讨好辉格党人?不!这种事留给他们做去吧。全郡大选眼看就到,他们才要快快地请哈姆利家的继承人呢。”
“我对你说了,父亲大人,”奥斯本说道,腔调气恼,父亲蛮不讲理时,他往往就用这种腔调说话,“霍林福德少爷请的不是我,是罗杰。罗杰现在是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了。”奥斯本继续往下说,在为兄弟而骄傲的慷慨中混杂着一丝自责的痛楚。“他现在有了名气,一直在写文章论说这些法国人的新理论和新发现,那么这位外国学者很自然想结识他,于是霍林福德少爷便请他吃饭。这再清楚不过了,”说到这里他放低声调,转身对罗杰说:“这事根本与政治无关,可惜咱父亲就不明白。”
说来不幸,这点低声的旁白老乡绅听得不很清楚,原因是耳朵已有点背,原是开始要聋的症状。这对他的影响可就大了,下面的一番话说得火气更旺。
“你们年轻人以为你们啥都懂。我告诉你们,这明摆着是辉格党人的诡计。罗杰吃饱了撑的——就算那人要见的是罗杰——要去讨好法国人?想当年我们是一心恨他们,打败他们才满足。可是奥斯本,你一口咬定他们请的是你兄弟而不是你,这又是你那狂妄自大的坏毛病。我告诉你,请的是你。他们以为长子肯定是跟着父亲起名的,那就叫罗杰了——罗杰·哈姆利,小。这就像根长矛一样明摆着。他们知道,要不是想出请法国人这条诡计,他们就休想骗我上当。那么罗杰,你没事干写什么法国人?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头脑的人,不会理睬他们的胡思乱想,还叫理论。不过他们要是果真请了你,我就不许你到一个辉格党人家会见外国人。他们理应请奥斯本才对。他是哈姆利家的代表,如果我不是的话。他们请不到我的,让他们永远这么试下去好了。再说奥斯本结识的法国先生不少,这还都是他老爱往大陆上抛,不爱回生他养他的英国老家所积下的功果呢。”
他一直往下说,多是先把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一直说到离开屋子为止。奥斯本也在不停地还嘴,回答他那些不近情理的抱怨,结果只气得他火上浇油。老乡绅刚一走,奥斯本就转向罗杰,说道:
“你当然要去吧,罗杰?十有八九他明天会改变看法。”
“不,”罗杰说道,甚为果断——这是他极其失望之故,“我不会冒险惹他生气。邀请我可以谢绝。”
“别干这样的傻事!”奥斯本叫道,“真是,咱父亲也太不近情理了。你刚才听见了他一直在说前后矛盾的话。还把你这样的男子汉当小孩子一样这不准那不准——”
“这事咱们不要再谈了,奥斯本,”罗杰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写回条。条子写好了,叫人送走,然后他过来把一只手疼爱地搭在奥斯本身上。奥斯本坐在那里装样子读他的诗,其实在气恼他父亲,也气恼他兄弟,不过原由大不相同。
“诗改得怎样了,老兄?我希望差不多可以问世了吧。”
“不,还不行。要不是为了钱,这些诗永不出版我也无所谓。人要是不能摘取成名的果实,成名又有何用?”
“好吧,这事咱们再不谈了,让我们谈谈钱吧。下星期我就去参加我的奖学金考试,过了后我们就会有一笔共用的钱。我现在是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他们不会不考虑给我一份奖学金的。可眼下我自个儿手头也相当紧,再说我不愿意麻烦父亲。不过等我成了特别研究生,你可得带我南下前往温彻斯特,把我介绍给你那位小妻子。”
“到下个星期一我离开她就整整一个月了,”奥斯本说道,放下诗页,呆呆地望着火,仿佛这样就能望出她的形象来。“今天上午收到她的信,信中让我给你传个那么美好的话。一译成英文韵味就全没了,你还是亲自过目吧。”说着从衣袋里抽出一封信赖,指点出其中一两行。
罗杰觉得这一两行词中有一两个词好像拼错了,不过说的意思那么亲切友好,洋溢着对他们家真心诚意的尊敬和感激,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想见见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嫂子。当初奥斯本是在海德公园认识她的,她正带着她看管的几个孩子在公园进行每日一次的散步,孩子的某一样用品丢了,奥斯本帮她寻找,结下了这场缘分。那时奥斯本太太只不过是个法国来的小保姆而已,长得很漂亮,举止端庄,看管下的几个男女小孩子性情粗野,专横霸道地欺负她。她在法国是个小孤女,有一家英国人去旅游,住在一家旅馆里,女主人买了些亚麻布制品,由她送过去,先生太太一见她就被迷住了。于是匆匆谈定,雇她给他家的几个孩子当保姆,这原因一方面是她本人长得可爱,可以给孩子们当玩物,另一方面也考虑到让孩子们跟一个地道的法国人(阿尔萨斯人)学法语也是相当不错的。后来回到伦敦热闹喧杂的都市生活中,女主人也就顾不上特别关照她了。这个法国姑娘身在异国他乡,孤苦零丁,一天比一天凄凉,就这样还是尽职尽责看好孩子。话说回来,在这样的境况下,点滴关怀就足以涌泉相报。她和奥斯本自然倾心相爱,彼此的感情达到了完美的程度。那位太太偶然发现她家的保姆竟和一个完全属于另一阶层的年轻人相恋,不由得怒从心起,进行了粗暴的干涉。埃梅如实回答了女主人的全部问题,然而不论女主人如何晓之以利害,又如何用自己的经验教训现身说法,都丝毫不能动摇埃梅对恋人的一腔痴情。汤森太太大概也别无他法,只好尽她做主子的责任匆匆打发埃梅回梅斯城,那里是她初次遇上她的地方,据推测那里可能住着些与这姑娘沾亲带故的人。可是那些沾亲带故的到底都是什么人,姑娘被扫地出门后生活到底有无着落,这位女主人全然不管,奥斯本为了得知他的恋人情况到底如何,坚持要见她一面,汤森太太反而训了他一顿;这位年轻人强忍满腔愤慨听完后,立即出发,十万火急地赶到梅斯城,当机立断娶了埃梅为妻。这都是去年秋天发生的事,罗杰直到木已成舟后才得知他哥哥走出这么重大的一步。接下来是母亲的去世,这不单纯是一场巨大的悲痛,随之而来的是家里失去了亲切温柔的调解人,有母亲在从来都能稳定或转化父亲的心境。然而在他这门婚事上,纵使母亲死而复生也未必能劝解成功,因为老乡绅在继承人的妻子问题上眼光高,高得过分了。凡是外国人他都憎恶,特别是对罗马天主教徒,又怕又恨,就像我们的祖先痛恨妖术一般。如今他心里痛苦,使得这些偏见更加加深。他不讲道理,跟他争也无用,再好的道理遇上不讲理的挡箭牌只能败下阵。然而挑个恰当时机动之以情,很可能化解他以往怀恨在心的事。可是现在没有合适的时机,加之他悔恨交加,苦不堪言,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能打得动的感情被压抑得动不了。于是埃梅以奥斯本之妻的身份一回到英格兰,奥斯本就把她安顿在温彻斯特附近的一幢乡下小农舍里孤独度日,家具倒是精致讲究,全是奥斯本负债累累置办的。在购买这些家具时,奥斯本不是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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