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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者-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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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河小营机械学校送先生上车的情景,不由百感交集。
论文答辩结束不久,我便启程去武汉,为即将在庐山召开的全国现代西方哲学讨论会打
前站,办自武汉至九江的船票。上山前在九江烟水亭旁的小酒馆与国平和苏国勋大哥喝酒,
望窗外蒙蒙雨雾中兀立的点将台。相传赤壁之战前,周瑜曾在此演练水军。上庐山后,忙于
会务,得暇与朋友们遍游庐山名胜,甚是快乐。一日,与北陵、友渔、国平、苏大哥,步行
二十余里去访三叠泉。返回时已是暮色四合,山风渐起。向晚的天空蓝水晶般纯净,几颗早
到的晚星倚着绮云,平添几痕绚丽。远山云雾缭绕,影影绰绰,几人正踏歌徐行。苏大哥突
然指着远山说,那是五老峰,山下就是白鹿洞书院,明天我们会去参观。我心一动,想起南
宋淳熙年间,朱子在此升坛开筵、门庭兴旺的情景,不免心往神追。接近庐林宾馆时,天已
全黑,在黑黝黝的松林中行走竟看不清路,几人相呼着在林间小径上摸索。不经意间,眼前
豁然一亮,庐林湖已飞临身旁。润玉般的湖水静卧秋夜,岚气幽幽,摩挲秋水。湖畔烟雾飘
渺,修竹袅立,伴微风簌簌纤歌。凉夜已深,皎月破云,寒星数点,清辉散落。几人似闯入
画中,皆收足敛声,不敢搅扰这人间仙境。待回到宾馆,躺在床上,仍未从刚才的梦境中回
过神来。又想起一早起来要登五老峰,游白鹿洞,不免辗转反侧,很久未能入眠。
读史知道始建于南唐升元年间的白鹿国学是中国最早的书院。书院者,读书、答辩、慎
思、精进之处也。选一方山水清幽之地,奉一套求真悟道之理,聚一群心向大义之人,延几
位德高饱学之师。行如朱子在《白鹿洞书院学规》中所言,“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
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己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辞章,以钓声名,取利禄
而已”。南宋淳熙六年,朱子任南康太守,踏勘书院旧址,以为“观其四面山水,清邃环
合,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真群居讲学,遁踪著书之所”。便主持修复,招收门生,登
坛讲学,白鹿洞遂成理学圣地。我读中哲史,对朱子一直有好感,觉他论道明通,平易晓
畅,绝非道学面孔。不过读先生论戴东原的著作,却见他力斥理学,极赞戴震所言“人死于
法犹有怜者,死于理,其谁怜之”。其实先生扬戴抑朱也有其不得已处,对朱子亦有回护。
先生认戴震所反对的宋明理学“基本上是指清代的统治阶级所了解的程朱哲学”,又痛诋清
际文字狱之残酷,这其中的宛转,倒要向先生好好讨教。今天在白鹿洞拜朱子,要想好回去
如何向先生“交代”。
书院的大门并不煊赫,上有李梦阳题匾。据说古时门外大道边曾立有石刻“文官下轿,
武官下马”。我们的先人倒是重知识轻地位的,而今却尽入渔樵闲话了。进门便有清凉之气
扑面,寻清风起处,是自后山奔流而下的一道清溪,溪边巨木参天,阴翳匝地。溪中有巨石
数块,其上有朱子手书“枕流”二字。向左拐,进一庑廊,皆石刻,中有朱子手泽,和李梦
阳五言绝句。诗境清幽篤静。进朱子祠,向朱子顶礼。随后转入白鹿洞,有后人凿石鹿,殊
粗糙。四面游逛,随意观览各处楹联,大多陈词滥调,忽见明人周相所撰一联,“二李读书
看白鹿,书中得几分,白鹿中得几分;三贤讲道对青山,道外无一事,青山外无一事”。觉


得有趣,多看了几遍,暗记住了。进文会堂,见朱子手书“鹿豕与游,物我相忘之地,峰泉
交映,智仁独得之天”。想到底是朱子,出手就是不凡。出堂下阶,沿明溪缓行,听水声潺
潺,似鸣素琴,真可一洗尘心。不知朱子名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是否得
自于此。跨过几块卵石,便站到“枕流”石上,想既为“枕流”,便当曲肱而卧,于是便横
卧石上,仰望白云苍狗。
古希腊,柏拉图建立了雅典学园,亚里士多德建立了吕克昂学园。正是在这些学园中,
希腊哲学蓬勃生长。这学园大抵便是我们古时的书院了。有趣的是,希腊哲人讲学论道也要
寻个清幽怡人之处,在《斐德若》篇中,柏拉图记下了苏格拉底与斐德若的谈话“在梧桐树
的浓荫下,四肢舒展,躺在青草地上,夏日的凉风轻拂,把脚放入清泉,一阵沁人心脾的凉
爽,用芳香的青草作枕,斐德若,来吧,我就躺在这儿,你来读你的文章吧,在这仲夏的温
暖中”。再看朱子对白鹿洞的喜爱,中外大哲所思所感冥冥契合,在精神的至高处,何来畛
域!
书院、学园中研习之道的优越处是讲辩结合,有讲有问,有答有辩,文意互发,疑义相
析,攻防之中,道理渐明。因为只有自由辩论最能激发思维的活力。想自八一年西安会议,
结识嘉映、正琳,相约每月一次的黑山沪讨论会,一年多来确觉思路大开,学力渐长。此次
庐山聚会,他们未到,让我惋惜不已。见嘉映业师熊伟先生兴致勃勃地游览白鹿洞书院,心
中忽发奇想,若辅成先生亦在此地升坛讲课,该多么有趣。那时我辈友朋、学子机锋相夺,
义理相搏,如君子之射,“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个向往存我心中多年。八
九年与正琳、嘉映、友渔、国平、阿坚、苏炜诸君筹划《精神》杂志,特设“学园”栏目,
想收各家争辩于其中。不料虎貔之师直入京城,狼烟起处,精神遁走。九二年与力川去梵蒂
冈博物馆,却见到这理想坚不可摧地存于拉斐尔的《雅典学园》中。大师随心所欲地把他尊
崇的哲人,不分门派,不论年代,一网打尽在他的巨作中。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联袂而下,
宽袍飘飘,如天神下奥林庇斯山。再看学园中群贤尽至:放浪形骸的第欧根尼,思考流变的
赫拉克利特,定“在”为“一”的巴门尼德,万“有”归“数”的毕达哥拉斯,色诺芬、普
罗提诺、伊壁鸠鲁……,最后大师自己也厕身其中,聆听论辩。在拉斐尔心目中,人类的精
神生活尽在雅典学园中了。学园、书院,思想者的家园。
下山回京,庐山带给我的激动尚未平静,急冲冲去看先生,要给他讲的故事正多。自八 
O年起,先生开始主持新成立的北大哲学系伦理学教研室。先生毕生致力于伦理学,但在几
十年谀桀颂纣大合唱中,有谁听良心细弱的呼声。现在伦理学能登堂入室,先生很高兴,也
极关心国内学界的各种动向,我向他介绍了会议的情况,记得还带了几份会议论文、简报给
他。在和他聊起白鹿洞书院时,我说先生虽不喜欢程朱,但白鹿洞书院实在是个好地方。先
生马上严肃起来,说朱熹是真儒,儒家的好东西,朱熹挖掘光大了许多。南宋时外敌威胁,
讲儒学的人都能体会得到。讲理学也是讲心灵的力量。王守仁的心学是继承这点的。我说戴
东原批理学,先生是赞成的。先生大笑起来,说你说的是我那本论戴震的小书吧。他的思想
我确实很喜欢。我在清华读书时,就听说王国维可惜戴的哲学思想不受重视。其实那时我就


很注意他。这本小书是我五六年写的,那时候让我们学艾思奇的哲学,分唯心、唯物两条阵
线。戴东原的哲学是朴素唯物论,所以就写了他。那种书容易写。先生又说,戴东原是个很
了不起的人,永远替老百姓说话,其实我在书里还是发了一点牢骚的。我说清代文字狱之残
酷史无前例,想的就是共产党得天下后,各种批判就没停过。满人入关后对汉人中的读书人
很警惕,像吕留良,死了还要掘墓剖棺,后人、学生都不放过。过后再细读先生的书,果然
能见出先生运笔立论处处用心良苦。先生说:“戴震生当文字狱最厉害的时期,他反抗现实
的文字是表现得很曲折宛转的。虽然如此,但我们一读其文章,立刻就可以感到他对当时统
治者有极沉痛的愤慨,比如他说‘在位者行暴虐而竞强用力,则民巧为避而回遹矣。在位者
肆其贪,不异寇取,则民愁苦而动摇不定矣。乱之本,鲜不成于上,然后民受转移于下,莫
之或觉也’”。先生以为,这是戴震思想的中心,归乱源于统治者,而人民是受害者,这表
明了戴震的人民立场,其实这是先生观察社会、评判是非的一贯角度。在平民与权势、卵与
石之间,先生总是站在平民一边,站在卵一边。
话头一撂,我便把在白鹿洞记下的那副对子念给先生听,想请先生参详。先生说,朱熹
讲道心人心两不分,天地人心两不分,陆九渊讲“道外无事,事外无道”。到王阳明哪里,
更是心物一体。这副对子是明人所撰,看来是心学之徒。不过里面已经有些禅的味道。王阳
明的心学本来就得益于佛学,我看这上联是说悟道不只在读书,青山白鹿都有道心。下联是
说心中之道与身外青山本为一事。朱熹有个重要的思想,理在物与在身是一回事,这就是理
一分殊,格物致知的最高境界就是达于至理。这副对子写得不错,我觉先生解的也好,便记
了下来。先生自嘲说今生未去过白鹿洞书院,枉为读书人,又提起王阳明曾亲往白鹿洞格物
致知。问现在可有王阳明的遗迹,我答似未见,只是书院大门上的匾额是李梦阳所题,他和
王阳明是同时代的人。先生便说,明前七子是要搞“文艺复兴”的,文必秦汉,诗宗盛唐,
一时左右文坛。我把记下的李梦阳的五言绝句呈先生看,诗云:“登山眺四极,一坐日每
夕。行看夜来径,苔上有鹿迹”。先生看了片刻,便起身走到书架旁,翻检出一叠复印材
料,说歌德有首诗和这意境有点相似。随即便翻到一页递给我,是《游行者之夜歌》,宗白
华先生译的:

一切山峰上
是寂静
一切树杪中
感不到
些微的风
森林中众鸟无音
等着罢你不久
也将得着安宁


 这诗我曾读过梁宗岱先生的译文,他译作《流浪者之夜歌》,两公译文各有其妙。梁先
生在诗后加有一注:“一八三一年八月二十六日,歌德快八十二岁了,距他逝世日期仅数
月,他一鼓作气直登伊门脑旧游处,重见他三十八年前写下的诗句,不禁潸然泪下,反复沉
吟道:‘等着吧,俄顷你也要安静’”。经先生提醒,再对读两诗,发现果有意境相通之
处:皆是独登峰巅,寂静寥落,鸟声无闻,鹿影不现。惟歌德诗苍凉沉郁,梦阳诗空灵清
缈,物色仿佛,而心境相异。
看先生授我的这叠复印件,是一部叫《歌德之认识》的书,它是先生在民国二十一年所
编。翻看目录,作者、译者皆为一时之选。有冰心女士的诗,宗白华先生的《歌德之人生启
示》,贺麟先生的《歌德处国难时之态度》,辅成先生的《歌德对于哲学的见解》,唐君毅
先生的《孔子与歌德》……顿觉眼前云蒸霞蔚。看先生撰写的前言说“今年国难期中,临歌
德逝世百年纪念日到来,国人们对此纪念是如何地热闹,证明我国人在物质困苦里还没有失
却对精神价值的欣慕”。我真不敢相信这部书竟完成于外敌入侵,国脉危急之时,这要何等
的毅力和定力。我问先生,战乱之中您还想起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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