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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红泪看着那男子，倒似乎比上次见面更变了些。她点头：
“你也一样。”她笑，“小心那人的小斧。比我的伤心小箭可厉害多了。”
戚少商笑着点头。似乎是第一次看着那女子，没有愧疚的，却依然是赞赏的。而那女子，也不再犹豫的，真心的快乐的。两人都放了心。一笑，过往岁月……终放开了手。
看着白色身影重隐入夜色，郝连春水这才走上来来到妻子身边。搂了她的肩。
“若有一天你两难，不要犹豫。”他淡淡的道，对上那双有些惊讶，有些感动得眼睛，“我懂你们。我无悔。”他说的坚定，笑得灿烂。
息红泪看了他半晌，低了头去掩了泪光，把手上的两样东西给他看：
“小莲要是失了宠，包子叔叔怕马上就要得宠了吧。”
郝连春水登时狠道：“那个顾惜朝，当真得让人……”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输了就输了吧。老婆，回去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好不？”
息红泪忍着笑瞪他一眼道：“你什么心会受伤？不都是在我这儿好好的么？”说着转身进屋去了。郝连春水愣一愣，不敢出声的大笑一阵。忽听屋里道：
“郝连将军，心伤不了，脸面还剩下多少？”郝连春水欲盖弥彰的咳嗽两声，转身进屋。
宣和四年十一月，居庸关失守。
16
居庸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被金人打开了，也被金人烧了。映天的火烧了三天三夜。顾惜朝站在飞狐关的城墙上，看着浓浓的黑烟遮挡了半边天际，微微一笑。
烧得好。
城墙，即锁不住人心，也挡不了外敌，却守住了安乐，禁锢了欲望。这天下之大，早已超脱了关卡。烧吧，把人们关于生活的一切意识一同烧去，让他们害怕，恐惧，让他们反抗，求生……让他们活个人生。
烧得好。
“为什么我要留下！”穆鸠平跳起来道：“我带着弟兄来不是为了给郝连守岗子的。”
顾惜朝斜眼瞟他一眼，那人马上收敛了怒色，却仍喘着粗气。
平平淡淡的开口：“就凭你那一万大几的人想要打仗用么？辽少说还有五万人，外面金围着五六万人。你去吧，看看是不是混进去还看得见你。”
“我可以带几个兄弟和你们一起混进城去嘛。”穆鸠平走两步到戚少商面前：“大当家的，兄弟难道不中用了？”
“你死了，让你那一岁多的儿子当家么？顾某倒觉得……是你当你那大当家的不中用了吧，处处还要你保驾护航着。”顾惜朝放下茶碗，“若穆寨主要跟着，尽管跟着。还是老话，我等出了对策，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天下人都知道连云寨穆寨主豪气冲天，顾某敬佩。”
穆鸠平听了哪里还敢再说话。
郝连笑道：“穆鸠平，你就在这儿等着金兵送上门来，跑那么大老远的干什么去。”
穆鸠平皱了眉回身重坐回座位上。顾惜朝道：
“若是等着金兵打过来，大概还需些日子。你在这儿把你带来这些人跟着郝连的兵马一道操练操练，别以为这次还像以前似的。”他微微一笑：
“这次来的是个厉害角色。”
“顾公子都说厉害，哪敢情是真厉害。”郝连一半正经一半调侃道。“围了半个月，交锋三次，用了些缓兵之计扰乱辽军军心，逼得对方自溃。确实是场漂亮仗。”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顾某看到的，只有开始的那七千先锋。”顾惜朝微微一笑，转头问郝连春水道：
“这仗给郝连将军打，将军如何处置？”
“耶律淳死的不明不白，萧太后掌权时间不长，燕京受了童贯一干人攻打，兵力不足。居庸关地势险要，能补兵力不足。只能用巧攻。金军的计策郝连首选。不过顾公子刚说的那七千先锋，郝连不用。扎营三十里外，派散兵于夜晚骚扰，至辽兵困将乏一击必中。想来半月也够了。”
“好计。”顾惜朝笑着起身：“夜袭素来讲究出其不意。想来辽受了一次骚扰，第二次必然加强了守备防御。郝连将军如何应对？”
“多派兵卒。”
“那么便要次次多加人手。”
郝连微微敛眉。顾惜朝又道：“而敌方却渐渐对郝连将军的战策了然于心。等兵困将乏那一日可不那么容易。辽有燕京为后方，补给兵源循环往复，倒是郝连将军，千里迢迢孤军深入，只怕半月……”轻轻一笑。
郝连春水沉吟一刻，皱眉道：“……难道金攻下上京只用了两三个时辰的事是真的。”
“顾某原也不信，居庸关一战，顾某却信了。”顾惜朝站起身踱步道：
“辽人心涣散不假，但外敌来袭，却让众人同心对外。金兵行至居庸关，辽渴望着第一仗的胜利已经很久了。结果浩荡三万兵马等来的，却只有七千的疲兵。这一仗辽胜了，却比输了还要难受几分。这感觉，郝连将军该是知道的。”他看郝连一眼，继续道：
“金后撤三十里扎下了营寨。辽人此时因为胜利而义气更胜，盼着第二天早些到来。结果第二天，金兵动也没动。第三天，依然是动也没动。辽哪里不知道此时自己耗得起，对方耗不起。可是金却当真耗着，远观营寨，处处条理，不急不徐。敢问郝连将军，若是你在居庸关值守，这时什么打算？”
“……自然要查探对方粮草补给。”
“查探了，查不出什么新奇呢？”
“……”
“你自然不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满心的欢喜，如今却开始奇怪第一战的胜利，难免要怀疑是不是有内奸探子卖国贼混进关口来。燕京被围得心烦意乱，难道不摧着出兵？前线的又不敢贸然出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挑拨的干净。”
“人心惶惶……”
“更是人心涣散。等了十天，终于把人等来了。却是夜晚的偷袭。”
“纵使前面几天守的严密，这时候也乏了……郝连佩服。”
“满城的人手忙脚乱总算没掉了三万大军的架子。敌人却又几个时辰之后几万人马开始攻城。”顾惜朝笑道：“辽军已无意抵抗，只有败。”
似乎轻叹了一声，他接着道：“进了关卡抢夺粮草休整。那粮草还是辽为了打持久战备下的。供得金众人酒足饭饱，等辽残部回到燕京把自己的丰功伟绩传扬出去，这才出关，把辽当了最后屏障的居庸关烧了，把燕京围了严实。辽纵使还有五万余人，又有耶律大石和萧干这等良将在，如今也已经是死城了。连带着把宋和西夏也吓破了胆子，谁还敢来强渔翁利？这一环套一环，却原来不过是多了七千的先锋军……郝连将军觉得如何？”他坐回位上端起茶碗，没有等待回答。
郝连春水摇头叹道：“……那完颜晟当真厉害。”一直等着攻城的军令，果然终被命令不得出关。
“却什么消息都查不出来。”顾惜朝微微皱眉。“只知道十多年前金突然多了这位王爷。”
“金难道不会屠城？”息红泪淡淡的说。
“辽主把人和钱财带跑了，金需要人压着城池，蛮族又有多少人，而燕京各族混居年来已久，正合他们的意思。”顾惜朝笑道：“只怕他要人，倒不一定要城。”
息红泪便舒展了眉头笑道：“淳淳得了新欢，刚把包子叔叔改口了叫神龙叔叔。”
戚少商但笑不语。
郝连春水忽道：“到了年关头上你们要走了。戚少商，下次酒桌上跟我比个高低如何？”
戚少商微怔，笑道：“我一定奉陪到底。”
众人相视，都是默契笑着。
郝连春水心想，就算是为了淳淳……
顾惜朝等人潜入燕京时几乎就找到了空屋民居。此时城池里有些办法的人早已逃跑去了。剩下都是些最普通的百姓。而城外的金兵，对他们来说，似乎不存在一样。生活嬉笑一切如常。顾惜朝等人换了贫民衣服专挑人多的地方去。有些人同乞丐叫花子混居。有些人住大杂院，有些人找独院单房。顾惜朝素来爱洁。如今虽不得牵强，还是和戚少商找了间破败院落，外面不管了，把里面打扫干净，安住了进去。
又过了没几日，城门大开，金军入城。城内的人见惯了兵将，辽兵走了，来了金兵，一样的在外族手下讨生活，大多数竟然也能把行军队伍当热闹来看。顾惜朝和戚少商混在人群中，看着金军步伐整齐，形容振奋，倒不像是行军打仗一路而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句叹息。
此时几匹良驹入眼。坐上人都是戎装打扮。为首的看着有六十岁模样，身穿鹅黄｜色锦缎棉外袍，宽脸膛，壮硕身板，两鬓斑白，面色红润。两道又粗又硬的眉毛没有一丝霜白，斜挑着插入鬓角。眉宇间自得意满，得意非常。
后面两人，左一人身穿绛紫色芙蓉插袖长衫，腰间两扎款的棕色皮腰带。壮年之间，身材虽魁梧些却不似为首的那样虎背熊腰。似乎比为首的也要高些。小麦肤色，眉毛下一双眼睛亮的耀眼。眉头轻皱，正打量四周有些破败了去的房屋街道，还有两旁被战争折磨得有些脱了形的民众。
右一人绛红色白貂皮镶边长衫，腰间明黄｜色绸子腰带。二十出头模样，不似前两人壮硕，但生的宽骨架子。高挺鼻梁，深眼窝，算是女真人中秀气的。一双眼睛目不斜视，超越了年龄的沉稳冷漠。
顾惜朝重看向后排左边，那人该就是完颜晟，果然是一派英雄气概……想着微微一笑。回头看一眼身边那人，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突然一道目光扫过身上，顾惜朝跟着转头却见完颜晟的马身从眼前过去。他微微皱眉。
这几日出门都灰头土脸，同来的都认不出……
却又笑了。
那些个江湖浪子又怎么跟这完颜晟相比？
“你还在生什么气？”顾惜朝坐在桌边看旁边那人笑道。
“我生什么气。戚少商是土匪，人家是王爷。敢问顾公子，这天下还有谁衬得起您称一句英雄气概？”戚少商笑着凑过来。
顾惜朝张嘴就咬他的鼻子。低声道：“不如去找他比试比试，争个高下？”
戚少商笑着吻他：“难道我会输？”
“……不会……才怪！”那人半张脸映在烛光里，说不出的温暖好看。
戚少商额头顶那人的额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把剑倒手不着痕迹的护在那人身边。对紧闭的房门道：
“王爷还有人未到齐么？好大胆的奴才。”
门外一声郎笑，门开，夜色中闪耀着一身紫色光芒的身影迈进屋来。
完颜晟不着声色的打量周围，普通的破落房屋，更衬得面前的两人超凡脱俗。
只见一人青色加厚毛绒镶边锦缎外袍，微卷的发略显凌乱的盘起，插着只梅花簪子光看着几乎都闻到梅香。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同样的精光打量着自己。旁边一人一身纯白光绸镶黑貂皮束身长衫，手里提剑，寒光闪烁。脸上笑着两个酒窝却凌厉非常。
“两位久等了。”他笑道。
“王爷客气。带的人要杀我二人似乎少了些。”房顶上三人，门外三人，园外一定还有埋伏。好大的阵仗。张着胆子微露出气息，只是为了恐吓么？戚少商想着目光沉了沉。
“顾公子惊才绝艳，戚大侠声明远播。本王慕名已久，特来拜会。”
“我等惶恐。”顾惜朝微微一笑，在桌边坐下。“王爷不如说明来意。各位兄弟寒九天在外面吹冷风，我二人担待不起。”
完颜晟全不在意，笑着向后扬手，一个侍从捧进一个托盘递在他手上，便上前两步呈在戚少商面前。戚少商一看，敛笑微微皱起了眉头。顾惜朝感到那人身上似冷凝了怒气，起身到他旁边，入目即冷笑一声：
“所谓‘夫妻本为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息红玉选得好夫君。”
“萧隆绪三千人马上京城外对阵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