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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新注聊斋志异-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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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少女作娇惰声。二人窃喜,潜趋东舍,暗中摸索得卧椟'26';启覆探之,深不见底。其人谓乙曰:“人之!”乙果人,得一裹'27',传递而出。其人问:“尽矣乎?”曰:“尽矣。”又给之曰:“再索之。”乃闭椟,加锁而去。乙在其中,窘急无计。未几,灯火亮入,先照椟,闻媪云:“谁已扃矣。”

于是母及女上榻息烛。乙急甚,乃作鼠啮物声。女曰:“椟中有鼠!”媪曰:“勿坏而衣'28'。 我疲顿已极,汝宜自觇之。”女振衣起,发扃启椟。乙突出,女惊仆。乙拔关奔去,虽无所得,而窃幸得免。嫁女家被盗,四方流播。

或者乙。乙惧,东遁百里,为逆旅主人赁作佣'29'。 年余,浮言稍息,始取妻同居,不业白梃矣。此其自述,因类申氏,故附志之。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泾河之侧:泾水岸边。泾水,源于平凉和华亭,至泾州境汇合而入渭水。

'2' 窭贫:贫穷。此从青柯亭刻本,原作“屡贫”。

'3' 无已,子其盗乎:犹言没法办,你就去抢劫吧!

'4' 亢宗;庇护宗族,此谓光宗耀祖。亢,庇护。

'5' 跖而生,不如夷而死,像盗跖那样劫掠而活,不如像伯夷那样高洁而死。跖,盗跖,古时大盗,见《庄子。盗跖》。伯夷,商末孤竹君之子,与其弟叔齐互相让国,后逃至周,谏武王伐纣,不从,遂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古时被推崇为高洁之士。见《史记。伯夷列传》。

'6' 不田而农者:犹言不靠种田而过活的人。

'7' 稀酏(y í夷):稀粥。

'8' 父执:父亲的执友。

'9' 以摇尾为羞:以摇尾乞食为羞。摇尾,摇尾而求食。语出《汉书。司马迁传》。本言虎落陷阱,不得已而摇尾求食,此谓在困境中向人乞求。

'10'不遭者可无不为:本谓不逢其时则什么官职都可接受,见《汉书。孙宝传》。此谓不得志的人则什么事都可以干。

'11'浙米作糜:淘米作粥。

'12'斧作梃:用斧砍削成才棒。

'13'绝裾:拉断衣袖,表示决绝。语出《世说新语。尤悔》。绝,断。

裾,衣袖。

'14'违:离,距。

'15'梁上君子,指窃贼。详《某乙》注。

'16'颠之:将其打倒。

'17'腰膂(l ǚ吕):腰椎。膂,脊骨。

'18'柴瘠:骨瘦如柴。

'19'脔(1uán 峦)割:碎割。

'20'残腊向尽:犹言将至腊月(农历十二月)底。

'21'何以卒岁:如何过年。《诗。豳风。七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何以,以何,靠什么。

'22'伺:此从铸雪斋抄本,原作“祠”。

'23'荷杖出行汲:谓出门挑水,荷,肩扛。杖,此揩扁担,北方或称“钧担”。

'24'乘间掩入,乘其不备偷偷进入。

'25'扃鐍(jué决):关锁。扃,关闭。鐍,锁钥。

'26'卧犊,一种平置床头、长方形的盛衣柜,或称为“床头柜”。

'27'一裹:一个包裹。

'28'而,尔,你。

恒娘

洪大业,都中人'1' ,妻朱氏,姿致颇佳'2' ,两相爱悦。后洪纳婢宝带为妾,貌远逊朱,而洪劈之'3'。朱不平,辄以此反目。洪虽不敢公然宿妾所,然益劈宝带,疏朱。后徒其居,与帛商狄姓者为邻。狄妻恒娘,先过院谒朱。

恒娘三十许,姿仅中人,言词轻倩'4' 朱悦之。次日,答其拜,见其室亦有小妻,年二十以来,甚娟好。邻居几半年,并不闻其诟谇一语;而狄独锺爱恒娘,副室则虚员而已。朱一日见恒娘而问之曰:“予向谓良人之爱妾,为其为妾也,每欲易妻之名呼作妾,今乃知不然。夫人何术?如可授,愿北面为弟子'53'。 ”恒娘曰:“嘻!子则自疏,而尤男子乎'6' ?朝夕而絮聒之,是为丛驱雀'7' ,其离滋甚耳!其归益纵之,即男子自来,勿纳也。一月后,当再为子谋之。”

朱从其言,益饰宝带,使从丈夫寝。供一饮食,亦使宝带共之。洪时一周旋朱,朱拒之益力,于是共称朱氏贤。如是月余,朱往见恒娘。恒娘喜曰:“得之矣!子归毁若妆,勿华服,勿脂泽,垢面敝履,杂家人操作。一月后,可复来。”朱从之:衣敝补衣,故为不洁清,而纺绩外无他问。洪怜之,使宝带分其劳;朱不受,辄叱去之。如是者一月,又在见恒娘。恒娘曰:“孺子真可教也'8' !后日为上已节'9' ,欲招子踏春园。子当尽去敝衣,袍裤袜履,崭然一新,早过我。”朱曰:“诺。”至日,揽镜细匀铅黄,一如恒娘教。妆竟,过恒娘。恒娘喜曰:“可矣!”又代挽凤髻,光可鉴影。袍袖不合时制,拆其线,更作之;谓其履样拙,更于笥中出业履'10',共成之,讫,即令易着。临别,饮以酒,嘱曰:“归去一见男子,即早闭户寝,渠来叩关,勿听也。三度呼,可一度纳,口索舌,手索足,皆吝之。半月后,当复来。”

朱归,炫妆见洪。洪上下凝睇之,欢笑异子平时。朱少话游览,便支颐作情态;日未昏,即起人房,阖扉眠矣。未几,洪果来款关'11',朱坚卧不起,洪始去。次夕复然。明日,洪让之。朱曰:“独眠习惯,不堪复扰。”日既西,洪入闺坐守之。灭烛登床,如调新妇,绸缨甚欢。更为次夜之约,朱不可;长与洪约,以三日为率。

半月许,复诣恒娘。恒娘阖门与语曰:“从此可以擅专房矣。然子虽美,不媚也'12'。 子之姿,一媚可夺西施之宠'13',况下者乎!”于是试使睨,曰:“非也!病在外眦。”试使笑,又曰:“非也!病在左颐。”乃以秋波送娇'14',又冁然瓠犀微露'15',使朱效之。凡数十作,始略得其仿佛。恒娘曰:“子归矣,揽镜而娴习之,术无馀矣。至于床第之间,随机而动之,因所好而投之,此非可以言传者也。”朱归,一如恒娘教。洪大悦'16',形神俱惑,惟恐见拒。日将暮,则相对调笑,跬步不离闺闼,日以为常,竟不能推之使去。朱益善遇宝带,每房中之宴,辄呼与共榻坐;而洪视宝带益丑'17',不终席,遣去之。朱赚夫人宝带房,扃闭之,洪终夜无所沾染。于是宝带恨洪,对人辄怨谤。洪益厌怒之,渐施鞭楚。宝带忿,不自修,拖敝垢履,头类蓬藻'18',更不复可言人矣。

恒娘一日谓朱曰:“我术如何矣?”朱曰:“道则至妙;然弟子能由之,而终不能知之也。纵之,何也?”曰:“子不闻乎: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丈夫之爱妾,非必其美也,甘其所乍获,而幸其所难道也。纵而饱之,则珍错亦庆'19',况藜羹乎'20'!”“毁之而复炫之,何也?”曰:“置不留目,则似久别;忽睹艳妆,则如新至:譬贫人骤得粱肉'21',则视脱粟

非味矣'22'。 而又不易与之,则彼故而我新,彼易而我难,此即子易妻为妾之法也。“朱大悦,遂为闺中之密友。

积数年,忽谓朱曰:“我两人情若一体,自当不昧生乎。向欲言而恐疑之也;行相别,敢以实告:妾乃狐也。幼遭继母之变,鬻妾都中。良人遇我厚,故不忍遽绝,恋恋以至于今。明日老父尸解'23',妾往省觐,不复还矣。”

朱把手唏嘘。早旦往视,则举家惶骇,恒娘已杳。

异史氏曰:“买珠者不贵殊而贵椟'24':新旧易难之情,千古不能破其惑;而变憎为爱之术,遂得以行乎其间矣。古佞臣事君,勿今见人,勿使窥书'25'。乃知容身固宠,皆有心传也。”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都中:指北京。都,京都。

'2' 姿致:姿容韵致。致,韵致,情趣,风韵。

'3' 劈(b ì毕):宠爱。

'4' 言词轻倩:谓言词便巧动人,倩,美好动人的情态。《诗。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5' 北面为弟子、犹言拜您为师。北面,向北朝拜之意。旧时臣见君,卑幼见尊长,均河向南面而坐的君长朗拜。

'6' 尤:怪罪。

'7' 这丛驱雀:喻指行为不当,则效果与愿望相反。《孟子。离娄》上:“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雀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

此喻妻子的粗暴反使丈夫宠爱小妾。

'8' 儒子真可教也:本为长者对可造就的年轻人的赞语,见《史记。留侯世家》。此处恒娘借以称许朱氏能虚心接受指导。

'9' 上已节:古时士女踏春游园之节。汉以前在农历三月上已日,魏以后一般在三月初三。

'10'业履:正在制作的鞋。业,从事。

'11'款关:即叩关,敲门。

'12'媚:指诱引男子的娇媚情态。

'13'西施:古越国美女。

'14'秋波送娇:以脉脉合情的眼波,传送柔媚爱悦之意。秋波,以澄净的秋水微波,喻顾盼多情的眼波。

'15'瓠犀微露:形容笑得娇媚自然。《诗。卫风。硕人》:“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瓠犀,瓠中子,因洁白整齐,以喻美人牙齿。

'16'洪:此从铸雪斋抄本,原作“朱”。

'17'洪,此从铸雪斋抄本,原作“朱”。

'18'头类蓬葆:乱发如同茂盛的蓬草。

'19'珍错:山珍侮错,今通谓山珍海味。

'20'藜羹:野莱汤。藜,穷苦人家吃的野菜。

'21'粱肉:精米肥肉。

'22'脱粟:糙米饭。

'23'尸解:道家用语。道家认为得道者死后,只有尸体留在世间,魂魄离开形骸成仙而去,谓尸解。见王充《论衡。道虚》。

'24'买珠者不贵珠而贵椟(d ú读);谓昧于实际,去取失当。《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椟,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处谓只看表面,而不重实际。

'25'“古佞臣”三句:事本《新唐书。仇士良传》。唐武宗时,内监仇士良年老后教训宫中内监:“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贷,盛鹰马,日以毬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必斥经术,暗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此谓妾妇事夫,与佞臣事君,为容身固宠计,其邀媚取悦之求是相同的。

葛巾

常大用,洛人'1'。癖好牡丹。闻曹州牡丹甲齐、鲁'2' ,心向往之。适以他事如曹,因假缙绅之园居焉。时方二月,牡丹未华,惟徘徊园中,目注句萌'3' ,以望共拆'4'。作怀牡丹诗百绝'5'。未几,花渐含苞,而资斧将匮'6' ;寻典春衣,流连忘返。

一日,凌晨趋花所,则一女郎及老妪在焉。疑是贵家宅眷,亦遂遄返,暮而往,又见之,从容避去。微窥之,宫妆艳绝。眩迷之中'7' ,忽转一想:此必仙人,世上岂有此女子乎!急反身而搜之,骤过假山,适与媪遇。女郎方坐石上,相顾失惊。妪以身幛女,叱曰:“狂生何为!”生长跪曰:“娘子必是神仙!”妪咄之曰:“如此妄言,自当絷送令尹'8' !”生大惧。女郎微笑曰:“去之!”过山而去。生返,不能徙步'9' ,意女郎归告父兄,必有诟辱之来:偃卧空斋,自悔孟浪'10'。 窃幸女郎无怒容,或当不复置念。悔惧交集,终夜而病。日已向辰,喜无问罪之师'11',心渐宁帖。而回忆声容,转惧为想。如是三日,憔悴欲死。秉烛夜分,仆已熟眠,妪入,持瓯而进曰:“吾家葛巾娘子,手合鸩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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