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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看腻了他的脸,俞乔的目光终于移开,看向了内室,“不觉得熟悉吗?”
齐恪成点头,“熟悉。”
其实从推开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好像跨时间,跨地域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了。
这里就是按照英州俞氏老宅里,俞乔阿公的书房来布置的,在那个地方住了快七年的他,如何会不熟悉呢。
俞乔的嘴角终于掀开一抹冷冷的微笑,一闪即逝。
“人见了,茶也喝了,既然无话,那就散了吧。”
齐恪成要见她,却矜持至此,这话谈得当真没意思极了。
齐恪成被俞乔眼中的讽刺刺伤,他坐而未动,“阿乔,楚国形势复杂,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俞乔抿唇,任由他继续说去。
“无论,晋国,吴国,魏国,你只要愿意前往,都不需担心,那些麻烦,我会处理……”
闻言,俞乔冷嗤,齐恪成在担心她吗?或许有,但更多的,还是担心留子啊楚京的她,会坏了他的事。
“这话我只问一遍,不,是帮人问一遍,为什么?”
抛妻弃子,忘恩负义,到这楚国来,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如果他以为的荣华富贵是成为驸马,那可真是远大的追求。
如果不是,那是为了……真爱?嘉荣长公主才是他心中挚爱?那么她阿娘算什么,他不告而别算什么?他打压俞氏算什么?
“绣娘她……”
齐恪成五指内扣成拳,但他想要平静,还要看俞乔肯不肯给。
“她死了。”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俞乔站起身来,走到她之前步入的纱幔,素手一拽,那道幔布就被扯落在地,那里面是一个灵台,三个牌匾,一个骨灰盒,还有那一束,俞乔清晨时亲自摘亲自插的花束。
“你没有给她休书,没有给她等待的期限,一年又一年……你就没有想过,她会等不下去吗?她会和这些插花一样,在枯萎的宿命中……”
“容颜不复,香消玉殒……”
其实问一句为什么,真的有必要吗?她阿娘俞绣真的听得到吗?
一句句接连而出,齐恪成无法面对俞乔冷然如冰的目光,那目光看透了他自以为是的小心思。他可以算计任何人,却无法算过命运,算过绝望,算过死亡。
是他用等待,用绝望,用无情,用自私,耗死了俞绣。这就是俞乔要告诉他的。
齐恪成缓缓起身,脚步却始终无法迈向灵台一步,哪怕是一步,胸腔鼓动,恍若窒息,长久压抑的痛楚溢满心扉,那张淡如谪仙的脸上,苍白隐现。
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他还有感知,他还会痛苦。
但俞乔觉得还不够。
“我到楚京来,一是为了阿娘临终的交待,再就是,为了阿公。”
俞公将十二岁的齐恪成带回英州俞氏,亲自教导看顾于他,从未有半点携恩求报的想法,他和俞绣的结合是他们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结果。
他以为他教导出的是一个不世英才,或将匡扶天下,或将著书立传,名扬千古。他救人之初,教导之时,从未想过,他以为的英才会抛妻弃子,会贪慕虚荣,会忘恩负义。
一身风骨的俞公,他的晚年是叫齐恪成的这人,给压弯下来。
是他救错了人,还是他教导出了错?
这是俞公的疑问,无法证实的疑问。
但俞乔来到楚京,就是为他证实这点,他的教导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人。
“你我一样是阿公教导出来,一样是七年,我会为阿公证明,他的教导,他的主张,没有错。”
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很明显,这是俞乔在对齐恪成宣战,正面的,毫无遮掩,堂堂正正的宣战!
齐恪成凝视俞乔,即便心中痛楚复杂,他也不得不分出心思来,重新认识眼前的人。
一样是彼此珍重爱着的人,他失措了,俞乔却还能傲然而立,平平静静,她不难过吗?怎么可能。只是,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她的内心远比他以为的要强大得多。
但,她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有这个本事自信,还要留待日后分晓了。
两人气场交锋,齐恪成未胜,俞乔未败,这个朴素学究的雅室,只怕从来没有这一刻凝重到任何东西都似失去了存在感。
俞乔也没想齐恪成现在就认可她这个对手,但,她也不会让他等太久。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但阿娘想知道的,我会用自己方式,帮她弄个清楚。”
话落,俞乔背过身去,“无论阿娘,还是阿公都不想看到你。”若非俞绣,俞乔甚至连这层幔布都不想为齐恪成揭开。
“这也是你,最后一次看他们。”
俞乔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齐恪成静立几许时刻,缓缓转身离去,就在手要放到门扉上时,齐恪成的声音再次传来。
“浮生斋的斋主……”
“是我,”俞乔转身,看着齐恪成的背影,淡淡道。
即便她是浮生斋的斋主,她和嘉荣长公主府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她很清楚,并不需要齐恪成为她提醒这一点。
齐恪成闻言,没再迟疑,拉开,离去。
若非,他确定俞乔的秉性,不是说虚话的人……他,还是楚京其他人,都难相信,浮生斋的斋主会是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今日之前,他在内,所有人的宗卷里,这个浮生斋背后的东家,应该是第一商行少东家沈岚琪才对。她到底是怎么让第一商行为她所用的?
齐恪成带着凝重和疑问离去,俞乔也没见多快活。
用俞绣和她阿公来刺伤齐恪成,她自己一样伤痕累累。但齐恪成的面具太过完美,不这样做,她在他面前,就和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儿在哭闹一样。
和伤痕被撕裂相比,俞乔更不能接受被齐恪成这样看待。
又许久,一个二十来岁的俏丽女子,推门进来。
“他走了。”
“嗯,”俞乔点头,目光移向扯落在地的幔布,“恢复原样。”
“这里一切照常,有事找我,可以去让人去文轩书肆告诉王伯,”话落俞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雅室。
俏丽女子点头称是,同时收敛起略有好奇的目光,转身随俞乔出门。
她管理浮生斋已经有三年,但她是在今日才知道,三楼上,还有这样一间雅室,她也才知道,他们真正的东家是眼前这位。
出了浮生斋,俞乔便上了一辆马车,但马车却出了城门,前往的方向,分明是楚皇等人明日要前往春祭的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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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皇宫,皇子所,紫云宫,紫胤殿,一排宫人,噤若寒蝉。
谢昀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发呆。
但就这样,就将这些宫人吓得,几乎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谢昀入住紫云到现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就已经下令杖杀了两人。
不问缘由,只目光扫到,他就让人将他们拉下去,杀了!
楚皇让应森来问,谢昀也只回了一句,“该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昀以前还喜怒不定……现在是没有喜怒了,可那凶戾之气,半点没有收敛。
而且被杀的那两人,还是以前照顾过谢昀的旧人,说杀就杀了,连理由都没有给,此时谢昀虽在发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哪里又不高兴了,又想杀人了呢。
“将那碗鱼粥留下,其他都撤了,”谢昀开口,兴味的目光从这些宫人脸上一一滑过,最后才落到了那碗被他钦点的鱼粥上。
带着菜肴退下的宫人,如释重负,留在殿内的宫人,依旧神情戒备,半点不敢疏忽。
“去将我的紫藤鞭取来,”谢昀话未落,呼啦啦就跪了一地。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感情以为他不想杀人,改抽人了。
“没有听到我的话吗?”谢昀凝眉,袖子一扫,桌上喝了一半的鱼粥就打落在地,“嘭”地一声,吓得他们又将求饶给忘了。
“奴才这就去,”小路子才到宫里没几年,这次被抽调到紫云宫来,也是倒霉透顶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这么就没命了去啊。
跌跌撞撞地离去,几刻钟后,他将谢昀十二岁后就被迫束之高阁的紫藤鞭取了过来。
“你叫什么?”谢昀问道。
“奴才,小路子。”
银线紫袍加身,精致华贵的鞭藤在手,这样的谢昀出现在了前往宜阳的车架中。
楚皇让人来问了,他应了,自然就出现了。
何况,他回来了,躲着藏着,也没意思,他们可不就想看看他如今的模样吗。
但可惜,他除了需要坐在木椅上,被人推着,脸上无半点萎靡落魄之色,甚至连病弱的苍白也没瞧见,他被俞乔养得水灵灵的,看起来似乎比离开楚京前更美了。
谢昀还是谢昀,可他们却不是十年前的他们,谢昀若是收敛了爪牙,乖乖服软,他们还可能看他可怜的份儿上,放过他一些。
但现在,谢昀丝毫未改的张扬模样,彻底激发了一部分人心中,犹存的仇恨和阴暗。
嘉荣长公主府,自然在前往宜阳的名单之内,齐恪成一如既往低调无为,几乎不参与任何皇家活动,嘉荣长公主和齐凰儿作为楚皇的亲妹妹和宠爱的外甥女,自是在春祭随行的名单内。
齐凰儿也没和她母亲坐一起,她和几个公主坐在另外一个车驾中。
经过上次她进宫近一个月的努力,至少在表面上缓和了她和几个皇子公主的关系,至于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八哥其实人很好,凰儿表妹可以和八哥商量商量,将那紫云宫,让与表妹,表妹这般可爱乖巧,八哥定是愿意的。”
谢鸳坐在齐凰儿的左侧,她亲密地挽住了齐凰儿的手,热切地说着这些话。
“昀……表哥啊,”齐凰儿目光从车窗的缝隙往前看去,依稀能看到属于谢昀的仪仗。
方才,她差点就将那句亲密的昀哥哥脱口而出了,但那谢鸳挑拨她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莫非真当她是个傻的吗。
“昀表哥心疼我,自是愿意,只是我也心疼他,那紫云宫养人,还是他住着好。鸳表姐不觉得吗?”
冷不伶仃,被齐凰儿噎个彻底的谢鸳,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同时也为齐凰儿的脸皮惊为天人。她到底是从哪里感知出来,谢昀会心疼她的?
“凰儿表妹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难怪父皇这么喜欢你,”谢晴是大公主,成婚已经有五年了,她坐车驾最靠里的地方,在其他人都或惊奇,或冷眼时,她为谢鸳解了围。
“听说,宜阳的雪在元月底就化得差不多了,天再暖和几日,就该抽绿了……”
“呀,大姐姐跟着大姐夫到处走,给我们好好说说吧。”
几个小公主凑到谢晴身边,叽叽喳喳就说开了。
谢鸳也早放开了齐凰儿的手,面上没显多少,但心里免不了有些挫败,无论是静嫔,还是她自己都觉得齐凰儿是最好的“马前卒”,她若和谢昀斗个你死我活是最好的。
但齐凰儿明显又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儿,居然对谢昀有了些奇怪的好感,还将话说得这么漂亮了。
不过,齐凰儿这里挑拨不得,不代表谢昀那里不可以,只是想到,要到谢昀面前说些什么,她这人还没到他跟前,就有些犯怵了。
被谢昀下令打杀的两人里,就有一个是她母亲的人,可还不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