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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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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驿丞见杜小玥美貌,便起了垂涎之心,借着请杜晴岩酒宴之机,涎着脸向杜晴岩求取杜小玥为妾,杜晴岩闻言大怒,当场便严词拒绝了。
    驿丞捻着一缕胡须呵呵笑道:“老岳丈,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你想阻拦,除非把刚才吃进去的毒酒一滴不剩地吐出来,呵呵呵。”
    杜晴岩戟手指着他,目眦欲裂:“你,你竟敢……”
    腹中突然一阵剧烈绞痛,杜晴岩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渐渐没有了生息,唇角处蜿蜒出一道乌黑的血迹。
    驿丞看着地上的人,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把他拖走,对外就说他得了绞肠痧,天也不早了,今晚是老子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耽误。”
    底下的人嘻笑着,连忙去请杜小玥。
    却没想到那个烈性女子竟然自己吊死在了房中。
    驿丞听到消息后,猛地从床上坐起,“呸”了一声,阴着脸道:“真是晦气,赶紧趁天黑把她拖出去埋了。”起身在房里转了一圈,犹不甘心,恶狠狠道,“把她身边那个小丫鬟给老子捉过来。”
    还不到十四岁的小丫头,在巨大的变故之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她像一只身处暴风雨中心的小鹌鹑,仅凭着一丝本能惊恐地瑟缩在墙角,妄图以背后的墙壁,抵御这个可怖的世界。
    却不知,命运的黑手已经伸向了她。
    那一晚,所有在驿馆的馆吏都听见,那个犹带稚气的女声惨叫了半宿。
    夏芩的双拳捏得发颤,第一次,她的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戾气,她想:这个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人存在?怎么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江含征的俊脸绷得紧紧的,如覆了一层冰膜,优美的唇线绷出刀锋的凌厉,全身涌动着冰海雪域的气息,他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仿佛要通过这些人把那最肮脏的一个千刀万剐,薄唇间一字字吐出:“禽兽不如!”
    想到自己为了查案竟然和那样的人称兄道弟,江含征顿时恶心得连头发丝都颤起来了。
    把馆吏暂时拘起,然后他吩咐衙役把驿丞抢占的小丫鬟提过来审问,当年的小丫鬟已经长大,可是灵魂仿佛还停留在十四岁的那个黑夜,她低着头,话说得断断续续,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可是却清晰地证实了馆吏们所交代的事情。
    江含征点点头,让她退下,然后带着衙役仵作来到竹林,准备开棺验尸。
    铁锹四起,尘土飞扬,夏芩望着林间被惊起的小鸟,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驿丞的权势很大吗,他戕害朝廷命官,朝廷竟然不管不问,由着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江含征默然须臾,说道:“杜晴岩只是一个九品巡检,朝廷怎会为一个小小九品的猝死兴师动众?这才让那恶人有了可乘之机,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可是他一条烂泥鳅竟然也想学巨龙翻江倒海,这种错误老天怎么能容忍,自然要抹杀他加以纠正。”
    夏芩:“……”
    江含征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次案件的侦破你功不可没,既为亡者伸了冤,又超度了不少亡魂,你觉得比你待在寺庙孤零零地对着亡魂吐口水哪个功德更大?”
    夏芩:“……”
    江含征缓缓上前一步,目光不紧不慢地笼罩着她:“哪个更有效?”
    夏芩:“……”
    江含征:“嗯?”
    夏芩低下头:“这些都是大人的功劳。”
    江含征毫不愧疚地点头领受:“确实,你要帮助杜小玥这样的冤魂,是离不开本官的相助,同样本官的案子也需要你帮忙,既然我们两相需求,你何不考虑一下留在本官身边?”
    “……”夏芩抬头看他,着实愕然。
    知县大人看起来正经极了:“为了无数冤魂,为了你的功德。”
    功德……
    有一瞬间,她的心湖仿佛被蓦然投进一颗石子,荡起波澜,可是,当波澜退去,想起知县大人说的,留在他身边……夏芩着实无法想象。
    江含征:“你可以认真考虑,本官会一直等下去。”
    夏芩:“……”
    这话说得……夏芩的表情相当玄幻。
    江含征却不等她回答便信步向抬起的尸棺走过去,夏芩看着他从容闲适的背影,只觉得刚才的谈话仿佛是一场幻觉,她摇摇头,自觉把这段插曲抛在了脑后。
    尸棺开启,仵作先做了一番准备工作,然后拿着银签深入尸体喉中,过了一会儿,拿着变黑银签的向江含征禀道:“死者中了砒·霜之毒。”
    江含征凝然点头,冷笑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看那作恶之人如何逃得过人首分离的下场!”
    后续审案十分顺利,各种证据压顶,驿丞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江含征拟了罪状,把一干人等投入监狱,然后在此地的事情便结束了。
    三月芳菲正浓,柳色如烟,花繁似锦,江含征最后一次带着夏芩穿过旬阳县城,心情颇好地问道:“这次你协助破案有功,本官应该给你奖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淙淙的琴音从街道对面传来,如一阵低回的秋风,清雅之中带着难言的苍凉,夏芩望向街道对面,那是一家乐器行,有一个年轻公子正在试琴,夏芩看着他年轻的侧影,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画中君抚琴的画面。
    “想要什么?”江含征问。
    琴……
    夏芩想,可是自知自己不应该索要报酬,因此内心十分纠结。
    “嗯?”江含征挑眉。
    夏芩有些脸红,吞吞吐吐道:“慧清一直梦想能有一个能发出好听声音的……让人心生愉悦的……物件……”
    江含征长长地“哦”了一声,慷慨道:“这个很容易,本官一定会满足你。”
    “……”夏芩愈发脸红,莫名的惭愧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隐隐的雀跃与感激。
    可是等她出了旬阳县城,看到放在她面前的“物件”时,什么雀跃感激云云瞬间都成了浮云。
    鸽子在笼中“咕咕”地叫着,江含征饶有兴致地逗弄着它,含笑道:“怎样,既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又能让人心生愉悦,还非常有用地能代人传信,是不是很合你的心意?”
    夏芩的眼角无法控制地直抽搐,脸僵成了木雕泥塑,却硬说不出一句话。
    知县大人神情怡然地把鸽笼丢到她的怀中,施施然道:“不用太感激,既然这么你欢喜,就好好养着它吧。”
    夏芩:“!”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欢喜?
    她木然半天,把鸽笼放到地上,肃然道:“慧清自幼受家师教诲,向来以知礼守礼为第一要务,从不因为帮人一点小忙就索要赏赐,之前所说不过是戏言,哪能真要大人破费呢?”
    江含征的眉毛几乎要挑出额头了。
    夏芩继续正容:“所以这只鸽子慧清不能收,既然大人这么喜欢鸽子,竟然觉得它鸣声悦耳,女子不夺人所爱,大人还是自纳了它吧。再说慧清不擅养鸟,万一把它养无常了,不是徒增罪孽么?”
    说完还十分配合地低头“阿弥陀佛”了一声。
    江含征:“……”
    他扬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既然你知礼守礼,那你想必知道,尊者的赏赐岂容拒绝?
    不会养鸟也无妨,没有人会天生会养,不会养就学着养。当然,本官会做出表率,先养一段时间给你看,等你接手之后,本官会不定时地派人去检查,所以,你要用心对待,知道否?”
    夏芩:“……”
    这货是疯了吗?
    实在无法交流,她索性转目向外,糟心地观看过路的风景。
    同样的路程,回去时用的时间比来时多了将近一倍,但不管怎样,松山寺还是到了。
    日色明灿,鸟鸣悦耳,夏芩走在微微起伏的山路上,心轻盈得几乎要飞起来。
    淙淙的琴音如清泉涤荡而过。
    夏芩看见,寺门外的山石旁,画中君坐在那里,风姿怡然,正在抚琴。
    她惊喜地跑过去:“画中君。”
    画中君却没有理她,直到一曲完毕才拂袖起身,琴几幻象瞬间消失无踪。
    夏芩无声雀跃,眉眼弯弯:“画中君,你在等我吗?”
    画中君却没有笑,他俊雅的脸上一片严肃,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为何出门不带画卷?”
    夏芩一愣。
    画中君:“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嫌弃我老头子人老碍事了?”

  ☆、第53章 雨中剑(1)

第53章
    老头子……
    夏芩瞠目结舌,这个世间最与他无关的字眼,他偏偏用在自己身上。
    可是画中君很严肃,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她,通身一派长者的威严气势。
    夏芩一时噤声。
    画中君:“先生平时是如何教你的,为人要言而有信,我一再嘱咐你出门要带上画卷,以免再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可你却不止一次地失约,如果你觉得我这个先生不中用了,那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夏芩倏然抬头,急切地向前一步,伸出手臂,如要牵住他的衣角,却只是凝成一个惶然哀求的姿势,“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
    该怎么告诉他?
    说自己怕县令大人发现自己身上揣一卷男子画像,而斥责自己心思龌龊?
    说自己身边已有变相君相陪?
    还是说自己不愿光风霁月的画中君看到自己插手甚至帮自己插手那些阴暗血腥的案件?
    说不出,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难受得几乎掉下泪来。
    画中君微微移开目光,不与她的视线相触,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中溢满刻骨的忧伤,他缓缓道:“错了就要受罚,把整部《左传》抄写十遍,好好领会一下齐襄公是如何失信亡身的。”
    说完,从她的视野内消失。
    夏芩红着眼圈走进山门,整个人如被抽尽所有的力气,她脚步沉重地走进师傅房中,却发现定逸师傅又病了,可定逸师傅看到她那副难过的样子反而强打精神安慰了她一番。
    夏芩回到自己的房中,有些怔然地望着桌上的卷轴,画卷犹在,可是那让画卷拥有灵魂和生命的人却不在了,成了一幅名副其实的画像……
    她含着眼泪抽出一支笔。
    当初,齐国君主齐襄公派臣子连称、管至父去驻守葵丘,并与两人约定,瓜熟之期前往,到次年瓜熟时节便让他们回来。
    两位臣子驻守一年,瓜熟之期已过,而齐襄公还没有派人去接替他们。
    两位臣子向齐襄公请求,可齐襄公却背弃约定,驳回诉求。
    两位臣子非常愤怒,于是便策划了一场叛乱。
    叛乱中,齐襄公丧命,齐国公室陷入绵延不断的内乱,直到后来齐桓公小白即位。
    一笔一笔地抄下去,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画中君为她讲习《左传》的样子,从容闲雅,风姿卓然,好像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让人想起春秋时那位挂剑的季子……
    耳边突然想起杜小玥对倾听者说的话:约在心中,而非纸上,即使没有那张契约,我也会信守承诺……
    身上突地渗出冷汗,与这样的人相比,自己是什么,算得了什么……
    终究是我错了……
    雨绵绵密密的下起来,如一匹透明细软的珠帘,倾洒在天地间。
    恰如她此时的心情。
    夏芩记得,她八岁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师傅出去讨饭,把生病的她独自留在了暂居的破庙中。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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