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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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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决迷醉熏然,他的眼前似有一卷仙境徐徐展开,他兴致勃勃地描述这处的仙树,那处的琼楼。
  “孤王身轻,不堪受衣。”炉中冷香将姜决又拉扯了回来,佛堂闷热,他服了五石散,更是如坠火炉,衣衫擦着肌肤,似生麻刺,便脱得只剩一件单衣,敞开衣襟,顺着河岸急走。不知怎的,就到水榭,面前神女凭栏,眼横千里秋波,邀他同赴巫山,许一段仙凡尘缘……
  风寄娘出声:“殿下。”
  雷刹看了眼姜决:“殿下先时可曾听闻萧孺人之名?”
  “哈哈。”姜决大笑出声,笑不可抑,等笑够了才擦掉笑出的一点眼泪,摆摆手道,“是孤王之过,将萧氏比作神女,有辱仙神了。萧氏美名,孤王自有耳闻,醇王自得了美人,又是得意又是遮掩,逢宴饮便夸耀自己有绝世佳人,众兄弟起哄,他又左推右搪,将萧氏深藏宫院,可笑至极。”
  “还有萧氏兄弟二人,更是跳梁小丑引人发笑,就同两只去了毛披了人皮的硕鼠,被老三带入席中,摇头摆尾结交权贵,在孤面前更是大肆夸耀萧氏美貌,这二人以为萧氏艳绝天下,引得世间男子纷纷心折,赠金玉权势,小人野望可笑至极。”姜决想了想,又道,“这二人鼠目寸光,许是自己的龌龊心思,也许是有心人授意,可惜这二人现在尸骨化泥,倒不好追查。”
  雷刹道:“殿下撞见萧孺人时,不见得以为是什么神女。”
  姜决轻蔑道:“星河水榭,盛装丽人只身愁对春江,怎么看都是有意为之,特意等候 。”
  雷刹与风寄娘双双都知姜决还有一些话不好直说,不过,料想那时他服了五石散,浑身炽热,□□高涨,看到萧孺人在水榭,认定她别有居心,自是不会做什么正人君子。
  “孤当时只以为萧氏欲拒还迎。”姜决咬牙道,“不曾想,拉扯间引来太子妃与殷王妃众人。”
  雷刹怀抱长刀,怀疑道:“萧氏惊拒尖叫,殿下竟还以为她故作姿态?”
  姜决静默一会,沉声道:“萧氏当时哀泣躲闪,倒不曾村妇似得大喊大叫。”
  雷刹与风寄娘对视一眼:“殷王妃与杨孺人都道在座中听到一声尖叫,这才生疑,赶过去看个究竟。”
  方老国公抖着声道:“这定是个局啊,怕是所谋甚大。”
  姜决唤来内侍,一面叫请殷王妃,一面又命束发更衣,坐那正色道:“孤当时只以为萧氏,甚或三弟使计陷孤王不义,自是不肯退让,与他针锋相对,据理力争。阿父闻讯而来后,说萧氏过美近妖,便要将她处死。三弟以死相胁;阿父要将萧氏囚禁,三弟又寻借口要将萧氏禁于醇王府。孤见他这般行事,更是认定三弟有意为之。”
  “阿父过仁,少决断,若是处死了萧氏,此事应另有天地。”姜决慢声道。
  承平帝一心和稀泥,醇王不满,连着姜决都有微词。
  “那醇王死?”
  姜决一挑眉,没好声气道:“孤在殿中休憩,太子妃聒噪,在孤的耳边喋喋不休惹人焦躁,孤训斥了她几句,她又哭哭啼啼个没完。孤心中无比厌烦,兄弟陷害,发妻胡缠,遂挥退左右一人图个清静。”
  “醇王这个蠢物,竟跑来东宫寻衅,孤本想羞辱他一番,谁知他怀中竟藏着短刃,意图杀孤王。”姜决摁下心中怒意,话语藏着一点晦暗,他道,“三弟好武,又爱斗勇,孤当时手无寸铁,只好奔逃至后花园……”
  “孤为储君,他为亲王,将来,孤为君,他为下臣,竟敢行刺杀之事,罪无可恕。明德殿是孤的起居之处,殿外才有侍卫值守,殿中只有内侍宫婢,他们阉人女流,惊吓不已,孤故意扬声令他们不可妄动。殿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哪处不是孤所熟知,孤故意引他到假山,三弟又愚又鲁,果然上当,追了上来。”
  “那处假山不过二人高,跌下去至多摔个手断脚断,于性命无忧。”姜决摊开手,“他行刺,孤避走奔逃,不得已才将三弟推下假山,事后,阿父自会为我做主,与我公道。”
  “岂料,三弟跌下山后,后脑撞到尖石,不多久便毙命。”姜决道,“我初时还道他装晕避祸,喝骂几句,又唤御医,经查才知三弟身死。”
  雷刹问道:“虽说假山嶙峋有断石锐物不足为奇,某还是觉得过巧。  ”
  “孤当时也有此疑,令查后花园是哪班内侍打扫整理,只是,重刑之下仍旧问查不出,想来确实是意外。”
  方老国公在旁听得一声冷汗,急道:“幕后定藏黑手。”越想越是可疑,越想越是心惊,问道,“殿下少时自律,怎会服用五石散,为何人所诱?”
  姜决一怔,疑惑回身对着方老国公,来回踱了几步,苦思后道:“孤竟记不大清。”


第57章 暗涌(十三)
  姜决锦袍金冠; 负手立在窗前看着暗灰的天:“斜阳将西去; 黯然生思愁。可惜这天,阴云满布; 不见一线霞彩。你们说,谁要害孤?”不等雷刹等答话,张开双臂; 阴恻恻道; “错了,孤错问了,孤该问的是:谁不害孤。”
  风寄娘见他又要发火; 道:“太子殿下,五石散是违禁之药,轻易不得,殿下怎会不记得何时开始服用?再者此药有瘾; 停后牵肠挂肚,烦躁不可度日,殿下的药是哪来的?”
  姜决绕着风寄娘转了几圈; 神情莫测难料,道:“孤是太子!孤是储君!不过五石散; 又怎会是“轻易不得”之物?”
  “敢问殿下初时服药可是为人所诱?”雷刹问,方老国公跟着看向姜决。
  姜决偏了一下头; 他看似平静,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却因情绪激动透着绯红,他的脸就像一张完好的面具; 险些炸开无数的裂痕,但是,姜决动了动眼皮,漫不经心似得道:“这又如何记得。”
  方老国公急道:“殿下如何不记得?那诱使殿下服药之人,必是个包藏祸心的奸佞小人,害殿下到如此境地,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啊。”
  “外祖父可记得多年前饮过的美酒,吃过的佳肴?”姜决反问。
  “这……这……”方老国公道,“这二者间如何并论?”
  姜决垂眸轻笑,感叹道:“这些口腹舌尖,世间难得之物,常人品一其二便回味无穷,念念不忘,于孤却是唾手可得,只要透出一二意味,便有那些察颜观色之徒费尽心思奉于孤前,你们说,孤又怎会多费半点心思去记去在意?”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以至,显得方老国公和雷刹风寄娘的问话那么多余可笑。
  方老国公在那结舌拭汗,雷刹却没错过姜决语气里一丝的诡异与眼底藏着的一丝毒恨,也许他当初偶尔踏错,也许他另有打算,故意隐瞒。雷刹转着心中的念头,若是太子自己之过,他无置喙之地;若是他人别有用心,又是一桩隐密,姜决遮遮掩掩的,定然牵连甚大。思虑过后,雷刹压下这节,问道:“不知殿下入善佛堂服用寒食散可有定律?抑或有他人知晓?”
  “妙啊。”姜决转过身对着雷刹,抚手称赞,“雷副帅此问切中七寸要害。”又无限遗憾道,“可惜你我无缘,不良司十二卫若在孤的手中必然大放异彩,重拾昔日风光,胜如今抓贼寇宵小不知其许。”
  方老国公听得冷汗涔涔。
  雷刹冷静提醒:“殿下,如今的不良司早没有了十二卫。”
  姜决叹惜:“也是,阿父此着不谬啊!”
  “殿下……”方老国公欲哭无泪。
  姜决满不在乎道:“外祖父何必慌急?孤如今除去项上头颅还剩得什么?猪犬般匍匐行宫冷殿苟延残喘了此残生?”
  方老国公忙出声安慰:“殿下不要乱了方寸,如今桩桩件件陆续浮出水面,殿下也是遭人所害,怎会没有转圜余地?圣上对殿下,是爱之深才责之切啊。”
  姜决大笑,笑意中满是悲凉,扶着方老国公,问到他的脸上:“外祖父,外祖父!您老可知五石散于康健有损,你寄予厚望,将方家百年前程尽数押上的大外孙,寿数未必如你疼爱的小九。孤与九弟,不定哪个更长命。”姜决越想越觉此事有趣,笑得直不起腰来。
  方老国公灰败着脸,哀然道:“举儿,诚然我方纬眷恋权势富贵,有谋求功利之心,难道对殿下便无一丝血脉亲情相顾?殿下是老朽的亲外孙啊!”
  姜决似有动容,站那阴晴不定。
  方老国公又语重心长道:“殿下如今郁郁颓然,一撅不振,岂不遂了暗处小人诡谲之心,令亲者痛,令仇者快。”又一指雷刹,“副帅既奉圣上之命查案,殿下的种种委屈,圣上定知啊。”
  姜决转了下眼珠,掩袖道:“是孤辜负了阿父厚望。”
  雷刹脸上结了一层的厚霜,姜决时好时歹,似疯不疯,一举一动看似癫狂,又似特意而为,承平帝得知后,说不得又生怜惜。他的面具,揭了一张又戴上另一张,发了会疯后,又揣上沉稳储君的脸面,坐那道:“那时孤服药,所知者倒不多,曾安是孤的贴身近侍,他自是知晓……”
  方老国公皱眉道:“曾安怕是有疑处,老臣乞殿下细查。”、
  姜决摇了摇头:“不,与他无关,曾安也曾跪求孤停药,诉说其害,只是,那时孤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眼眸一亮,又悄然黯下去,道,“曾安劝不下孤,只得为孤遮掩,他怕孤所服之药来路不明被掺杂多余之物,便嘱托他的义子曾午寻来丹砂等物,为孤配药。”
  “那曾午其人?”雷刹问。
  姜决道:“死了。”
  “死了?”雷刹与风寄娘齐声,“这般巧。”
  姜决沉吟了会:“你二人疑心曾午之死有异?曾午是得肠澼亡故的,曾安还着实伤心过一段时日,还与孤道:  他是无根之人,认个同姓的义子,好为他养老送终,谁知半道身亡,怕是命里就该绝后。此后也有小内侍图曾安之势,拜他为父,都让曾安拒了。”
  “得肠澼者或是外感时邪,或是茶汤不洁所致。”风寄娘道,“症重不治者不在少数,粗略过耳,倒无什么异处。”
  姜决点了下头,道:“再者,孤借口礼佛服药,初一十五必入佛堂,有心人确实可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服五石散必会行散,入夜西景院湖边凉风习习,殿下不耐佛堂闷热,沿着湖岸发散药性确实是上选。”风寄娘道。
  姜决闭了闭双目:“湖边水榭还系着几叶扁舟,孤常从佛堂行至水榭,乘舟夜游。”
  其时姜决还不似现在这般无所顾忌,服用五石散是大忌,从借口礼佛再到乘舟湖中,确实能更好地避开众繁杂耳目。
  雷刹与风寄娘均静默不语,姜决在此事没必要说谎欺瞒,他二人越想越感醇王旧案似有一只手牵着无数的线在那拉扯拨鼓,锣声中演了一场傀儡戏。
  姜决不喜不怒,这样反常的平静倒让人心惊胆颤,不知他又酝酿着什么骇人听闻之举。
  唯有方老国公抖着胡子,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想着行宫的一点一滴定会有人一字不漏地报与承平帝,绝处才可逢生,太子未必没有柳暗花明的机遇。方老国公看姜决的眼神越发怜爱,连着腰背都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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