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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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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知命浑不当一回事,再问雷刹:“雷刹,你虽冷情冷面,却有侠义仁心,我问你,若风娘子遇险,你可愿以命相救?”
  雷刹道:“是,我愿以命相救。”
  风寄娘暗暗发急,徐知命与雷刹有救命之恩,又擅蛊惑人心,雷刹本就身世坎坷,他虽行事磊落却也激烈,忙唤道:“副帅。”
  徐知命却是步步紧逼,又问道:“雷刹,如你愿舍自家性命求风娘子平安,那些亡魂,你怎知他不愿舍自己半点残生,求子孙后代安居乐业?”
  “他们本就时日无多,人之一生,从生到死,从少到老,自懵懂无知再到不惑,再到知天命,直至花甲古稀,此间几多蹉跎?你雷刹莫非从未辜负过大好时光?偷过浮生闲瑕?卫耳逆不顺做过无用之功?我所摄来的那点生,不过是他们弃于手边,不屑一顾的微末。”
  “杀万人,救苍生,可为。”
  “得万人之微末之光,救天下,更可为。”
  “我与法师所为,是为这众生铺出一道生路来。”
  阵法之中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伫立在那,正是姜凌的模样,石像前后身刻着姜凌的名姓命盘,命盘延出金线与法阵相连,在源源不断的生气滋养下,石像恍然如生。
  “你怎知他们愿?”风寄娘蓦得怒问,她踏进法阵之中,抬头直视徐知命,“副帅愿为我舍命,是副帅一人之事,徐帅怎知那些万民愿为后世舍生?若他们真愿,这阵底怎有怨气愁海,汹涌翻腾成怒波?”
  徐知命捻须,道:“他们不愿也罢,老夫愿舍身造杀业救天下众生。”
  风寄娘冷笑:“徐帅为善也好,为恶也罢,我不去置喙,十八炼狱,原本也是善念铺就。只问徐帅,你怎知能救?九王夭折之命,即便身有龙气也非天命之人,莫非你当天道可欺?”
  徐知命抬了下头,昂然道:“天道想来也欠苍生一个交待。”
  风寄娘却不再理会徐知命,与一叶法师道:“阿弟,你要重蹈覆辙吗?你是佛子,你应高高在上,怜世人悲苦,适时降功德渡人苦难,而非拧转乾坤,逆天改命。阿弟,你从来慈悲,如今却助他人灭万人生魂,阿弟,你醒醒。”
  一叶沉默许久,似隔千万重山般遥远,他道:“贫僧曾种恶因,结无数恶果,贫僧欠下太多,回头无岸。”一语出,他白色的僧袍顿染一层又一层的血色,直至这血色,从鲜红至暗红,从暗红至深玄。顶上戒疤点点退去,三千青丝重生,额间佛印转眼成了血痕。
  风寄娘怔怔地看着他,喉中一哽,落下泪来。
  一叶的目光仍旧悲悯,然而,从他咽下至亲的那块骨肉之时,他早已成魔。
  小笔吏阿戌见此,也在旁咽泪急呼:“副帅,我们即便行的是错事,为的却是好事,这难道不可以吗?”
  雷刹紧握慧伞,一念起一念消,两厢撕扯。万民可不可杀?一念道:可杀。一念道: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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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石出(二十一)
  风寄娘轻握舍利佛珠; 她站在法阵中间; 底下阴怨之气潮涌,随时都会撕开地面咆哮而出; 舍利佛珠感到这些幽怨之气,几欲从风寄娘手中飞脱,以自身渡这些恶念。
  雷刹被二念所困; 杀心一起; 善意败退,慧伞与宝鼠皆是佛家圣器,他心生恶念; 毗沙门天岂愿助恶人一臂之力,雷刹手上一轻,慧伞若隐若现,渐有消散之势。
  风寄娘心知不妙; 怒喝道:“雷刹,休问己心,只听我令; 毁阵心石像。”
  雷刹一愣,风寄娘微青如瓷的脸;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的生气; 唯一对黑色的眼眸带着暖意与信赖。她信他。
  他瞬间变得清明,他本一就为千万冤魂而来,被徐知命说了几句; 却在思虑这万人可不可杀。错了,错了。世将乱,还是未知,这万人却已经横死,甚至魂飞魄散。
  慧伞重又凝成实物,沉甸甸压着雷刹的手,吐宝鼠皮毛根根分明,跳跃几下,冲向阵中飞快地爬到石像上,尖锐的门牙啃咬着石人颈项。
  徐知命大怒:“雷刹,你胆敢以下犯上。”
  一叶一挥袖袍,卷起一阵厉风将吐宝鼠刮落在地,吐宝鼠摔了个四脚朝天,翻转身来,抖抖皮毛,又爬到石像头上。
  雷刹见此有些啼笑,吐宝鼠也好,慧伞也罢,都是毗沙门天的法器灵兽,自幼时便被绣在背上,他恨不得刮去一层皮肉将他们除去,眼下,倒庆幸当初的自暴自弃。慧伞不过毗沙门天的一丝念力,却是所向披靡,藏在阵底的怨魂更是惊惧不已,发出阵阵嚎哭声。
  一叶双手掐了一个法诀:“归叶寺中众鬼诸怨,佛法百千年不能袪其恶,既如此,皆听我之令,为我所用。”
  风寄娘大骇,一叶每念一句法诀,周遭即阴冷几分,阵中八方八苦携怨又出现在那,鬼雾如烟一重一重弥漫开来,只听四面八方都是八苦的悲诉声。
  “人,生而便苦。”
  “老而何为?是贼,是朽,无用无用。”
  “噫,百病摧我瘦,肝腑皆痛,其药好苦。”
  “呵呵,有生即有死,一捧黄土埋枯骨,功名利禄转头空,妻儿子孙缘皆尽。”
  “郎君,你这一去何时回还?郎君负我。”
  “……”
  “人有目,见世间繁华,心便不甘。人有情,慕美色而起欲念。人有知,感疼痛病疾。人,贪、嗔、怨,实是不堪,实属丑恶,是人,就该死。”
  雷刹眼前的一片浓重迷雾,伸手不见五指,耳畔又有各种鬼哭忽近忽右,肩上青灯也变得朦胧。雾中藏着各样恶劣鬼,化作道道鬼气,利刃似得划开他的皮肉,雷刹身上刹时多了几道皮开肉绽的血口。
  “丁铃”一声脆响,雷刹细辨,这应是风寄娘所为,他静下心,又嗅到一抹清清淡淡的幽香。浓雾之中,双目已成地累赘,雷刹索性合上双眼。又听铃声在左侧轻响,他心念一听,收起慧伞,以伞为剑猛得刺身左侧,伞柄轻颤,似有阴邪附在伞上,慧伞有灵,如昙花瞬开,飞旋间将怨魂收进伞面中。
  风寄娘也是兵行险招,所幸,雷刹知她,懂她,也信她。院中浓雾愈加浓郁,于她却是无碍,清晰地看到一叶赤着双足踩在地上,阴气在他脚边翻腾缠绕,唇中的法诀靡靡不休,乱人心神。
  归叶寺中,老叔与阿芜携手对坐,飞云遮月,明明静夜无风,寺中佛铃摇晃不休,佛音中寺中一株又一株的牡丹展叶开花,迅速蔓延开来,成绣成堆,枝枝叶叶、层层叠叠挨挤寺中无一空隙之处,一尊一尊残败的佛像渐被牡丹所掩埋。大雄宝殿中大门被一阵无声的怪风吹开,殿中灯盏摇曳几下,齐齐熄灭。
  阿芜紧紧依偎进老叔怀中,二人听到寺中无数鬼声齐道:“佛主有令,吾等应召。”
  “佛主?”
  “吾主,是吾主。”
  “吾主有令。”
  “有令,有令……”
  “我等非生,他人为何要活?”
  老叔看着遍布寺中的牡丹花瓣尽落,卷成一团黑雾,呼啸着往徐知命府邸方向飞去。殿中坠地的佛头眼中有泪。
  。
  风寄娘呵气成霜,衣裙发梢结出一层薄冰,归叶寺那些百年怨鬼,携着冲天的阴气,法阵底下的冤魂顿时鼓噪起来,它们有恃无恐,恶念藤蔓般滋生。
  “阿弟。”风寄娘哀痛失望,又唤了一叶一声。
  “呵。”徐知命有点忧心引起天道的注意,面有不虞,见风寄娘竟还奢望一叶回头,遂笑,“风娘子,百步之路,你竟要一个走了九十九步的人回首?”
  风寄娘恨得咬破嘴唇,她早已非人,血脉不通,舌尖尝不到血腥味,深深地看一眼一叶,将一枚小银铃往他立身之处轻掷,指引道:“雷刹,杀一叶。”
  一叶动作一滞,无动于衷,地底的阴魂渐次从的地底爬出,归叶寺的怨魂见生便杀,阿戌怔愣间,无声无息地倒地,面目扭曲,死不瞑目。徐知命轻哼一声,他身上似有宝器护身,那些怨魂不敢近身,转而席卷向雷刹。
  怨魂来势汹汹,雷刹闭上双目都有所觉,将慧伞挡在身前,一团浓雾以钧之力撞向伞面,雷刹连退十数步才堪堪停住身形。怨魂不得生机,怒意升腾。
  一叶令下,这些怨魂转而与地底的冤魂交织,万千怨魂你得我不甘,你度我怨恨,四周日砖石被阴气浸蚀,屋墙梁柱红漆驳落,渐渐竟成一片阴狱,此地无日无月无时。
  雷刹手中的慧伞嗡嗡作响,越转越快,边缘成风刃割开无边的浓雾,有怨魂近身皆被散去,然而,不过杯水车薪,一力难退万敌。
  空中天边隐有雷声作响,沉闷,遥远,似有一个连天接地的巨人踏步而来。
  风寄娘惊骇不已,天道不可欺,万计怨魂终被天道所觉。一叶仍立在那,一动不动,念着法诀驱使冤魂。
  倒是徐知命面露喜色,飞步到石像前,手中现出一个阴魂盘,上面刻星宿时辰,吐宝鼠冲它尖啸,被徐知命一把拂开,无奈宝鼠灵活,敏捷地避开来,反身又去噬咬徐知命。
  风寄娘忽然想起一事:“你们欲借一恶掩一恶,趁天道行怒之时,借机为九王续命引渡龙气,逼天道认下他是真龙天子?一劳永逸。”
  徐知命笑道:“风娘子跟随一叶多时,果然有些见识。”
  “命何来?龙气何来?”风寄娘屏息问道。
  徐知命道:“各借苍生一点寿数,龙气?大王那些只知欺压百姓的兄弟子侄,左右于民无益。”他瞥了眼一叶,道,“法师虽入魔,此举也算得以身全法,既消己过,又庇天下康泰,大善。”
  怨魂为一叶所召,他曾为佛子妄自降世救民,引来天道震怒,再以万鬼生人间苦狱,天道再不会放过他。
  雷刹的慧伞哀鸣声又尖利几分,伞缘被阴气所侵,沾上层层黑雾,他闭紧双目,不知疲倦挥伞驱散恶鬼,八苦追在他身边欲夺他的心志。他不看不听,他只知杀一只,少一只,便有百鬼千魂,总有杀尽之时。
  风寄娘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她身边有这样的人,又有何惧。
  徐知命这般胆大妄为,试图将天道玩弄于鼓掌之间,何等的狂妄,即便让他一时得得逞,事后若超噬,这人间怕要真成鬼狱。
  风寄娘手中的舍利烫得快要握将不住,她一咬牙,奔到雷刹身边,十指指甲急长,用尾指割开雷刹手臂:“再借鲜血一用。”
  雷刹依言站定,撑伞挡开四周袭来的怨魂。
  舍利佛珠被血浸染,发同灼烫的红光,风寄娘跪在尖埃之中,抬头与一叶笑道:“阿弟,这也是你教的。”
  一叶猛得睁开双目,似不敢置信:“徐知命,阻她行法。”
  徐知命正欲为九王续命引渡龙气,万里之遥,只差一举,他虽知一叶开口定是非同小可,仍是控制不住犹豫一下。
  只这一下,风寄娘已将染血的佛珠尽数没入泥中:“无界之人,不生不死之命,,非人非鬼之身,以鬼子之血、佛家舍利为祭,祈阴冥开冥河,以渡流离之怨魂。阳归阳,阴属阴,阴阳自有界,生死自有归。”
  话音落处,地开一缝,缝隙开裂成河,虚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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