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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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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收起腿,稍稍使力,蹬开他,“好稀奇,哪有人三伏天问冷不冷的?”
  陆晟浅笑道:“暑夏已过,眼看就要入秋。”
  陆晟一抬手,先把地上的李嬷嬷打发出去,适才抢了青青手中的团扇来给自己散暑气,又听她问:“入了秋,就该大选了,这可是你们族中的规矩。”
  陆晟停下手来望向她,“怎么?朕的小十一也会吃醋不成?”
  青青偏过头,一缕发落在脸侧,遮住眼角魅色,“我哪有那个心?不过是闲扯几句罢了。你不愿说,那我便也只当没问过。”
  陆晟无话,伸手挑起她脸侧那一缕长发,一时沉吟。
  青青瞧见他眼底郁色,心中已猜中大半,因她也不惧他,便信口说:“怎么?南方的战事不顺利?”
  陆晟道:“汛期快过了,打不过,河堤就在决与不决之间。”
  青青道:“南方盘踞九江口,有天险可守,陆震霆又没在水上打过仗,拖长了是意料之中。”
  “总不能长久地拖下去。”陆晟将她手中那一缕长发绕过掌心,“再无推进之法,朝中决堤之声益发高涨,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
  他说完,原以为她要借此刺上两句,无非是关外人未开化,屠戮百姓,罔顾人伦。
  却见她蹙眉深思,许久才开口,“擅水战的,我这里倒有个人选,只怕你顶不住旧臣反对之声。”
  “噢?你说——”
  “安南侯赵乾。”她说完,忽而笑起来,拿回自己的美人团山遮了半张脸,“是我如今的爹爹呢。”
  陆晟揭开她遮面的扇子,问:“笑什么?”
  青青道:“想起赵老爷那张黑锅底一样的脸便觉着好笑。”
  “安南侯不过严肃了些。”
  “他早年间领过水师,又在云贵多水多山之地打过仗,想来可以一试,不过你手头上能用的人大约都已经考虑过了,这时候还不下令提拔,恐怕是朝中有阻碍,一呢,赵乾是前朝旧臣,二又是汉人,总归是不可靠,唯恐他届时领军临阵倒戈可怎么好……”
  “确实如此。”陆晟松开她的头发,正色道,“你有什么看法?”
  青青粲然一笑,“我只觉得这两点担忧都是实情,不过天下哪有必胜之战,在胜负之间你不也赌过好几回了?这一回又怕什么?”她捏着团扇往他胸上顶了顶,又娇又精,似关山雪原下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狐狸,谈笑间,她忽而低声道:“镇国大将军,可别叫老天爷小瞧了你。”
  镇国将军,原是前朝封号。

☆、第26章

  青青第二十六章
  她眼中透出好整以暇的神色; 她与他之间,头一次出现强弱倒置的局面; 她出谜题; 等他皱眉深思; 破此谜局。
  陆晟缓缓捏着她的手问:“朕以为你不管这些。”
  这话听着实在危险; 是与否,两方都是悬崖绝壁。
  “我原是不管的,但偏就喜欢看你为难; 不管也要管了。”
  陆晟听完,半晌未能答话; 只低下头默然无语。
  他原本就有不怒自威的气派,垂目不语时已足够让身边人胆战心惊,但青青仿佛没瞧见,自顾自捏着手里那只美人团扇; 仿佛能从逗猫赏春的仕女身上瞧出些不一般的故事。
  直到等得日头都往西去,陆晟才在沉默中抬眼看她,单薄的唇微微上翘,浮起点点若有若无的笑; “朕为难?何以见得?”
  青青道:“想要做明君、仁君,骨子里却是山海关外与狼群争食的猎人; 是与非、善与恶之间究竟要如何取舍呢?皇上不愿决堤,令九江下游百姓生灵涂炭; 却又不想停滞不前; 让南军占了先机; 进退维谷,好生艰难,却又漏了一条——”
  “哪一条?”
  “你们个个都以为汉人懦弱,却忘了我哥哥能坐上太子之位,靠的得绝不是谄媚讨好,哪怕是万中之一,南军也有可能由淮南绕行,在长江上游决堤,令你九江驻军顷刻间灰飞烟灭。陆大将军,争天下哪里顾得上仁义,你从前不也屠定真、定远、同山三城,怎么入了宫,反倒是畏首畏尾起来?可真叫人失望。”
  她句句带刺,他却并未动怒,只是反复揉捏着她的手,似白玉、似晨霜,让人爱不释手。
  陆晟轻叹一口气,还未开口,就听见青青说:“你终于尝到了吧。得到未必是好,天下在手,患得患失。从前旗下三千游民,却踌躇满志。对人,亦是如此。”
  “怎么说?”
  青青靠过来,望着他狭长漆黑的眼,“一如我,从前在陆震霆手上,你得不到,又想得到,自然日日锥心,急不可耐。日后入了宫,放在身边,必定是平凡无奇,可有可无了。”
  陆晟挑眉,“你不愿入宫?”
  青青道:“也说不上愿或不愿。宫里呆久了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命数多数时候于己无关,都在圣上翻云覆雨手。圣上想要,我没有不给的。”
  她说完,他听完。
  起先是满意,他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这类熬鹰驯马的快*感,许多时候他甚至期望这只鹰、这匹马不要过快屈服,以免他胸中许久不曾体会过的快乐戛然而止。然而他回味些许,忽然间幡然醒悟,眼前单薄倨傲的少女,已经将他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看透了他的野心、也读懂了他的卑劣,先前的志得意满一瞬间烟消云散,愤怒代替快*感冲上头顶,陆晟变了一张脸,墨一般深黑的眼眸里杀心浮现。
  他眼前的人太过危险,已然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或许杀了她才是最佳选择。
  青青却仿佛是个没心肝也没惧意的人,忽然间,她伸手触碰他侧脸,轻声说:“你若能成全我,我自然也感激。”
  陆晟捏紧了拳头,冷声说:“你想的倒美!”
  过后亦不等她再回应,掌心托住她后脑,带着沉重的呼吸压过去,扫倒了小几上的杯盏,引出哗啦啦好大一阵声响,那美人团扇也落了地,滴溜溜滚到门缝底下,仿佛是在替榻上藤缠树一般纠缠的男与女望风守门。
  陆晟今次与往常不同,仿佛是当真被她的一番话激怒,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给了她,沉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又有他沾着春茶苦涩的舌尖,霸道地勾住了她的,在交缠的呼吸声中来回探寻着她的极限、她舌底隐秘的香甜。
  这一吻,吻得她眼前天昏地暗,仿佛是魂魄在周边游走一回,才等到他结束,留恋着离开她被吮得鲜红欲滴的嘴唇,却还仍然占着她半边身子,霸道地依着她,一并斜躺在塌上。
  青青的头发乱了,因她方才挣扎,发根还溢出些许濡湿的汗,发际线上细软的绒毛都被汗水粘在额头上,这时候才显出些孩子气。
  陆晟抬手抹开她额上乱发,他掌心的茧摩擦她细嫩的皮肤,带来微微的疼,但她没力气理会。她低眉瞧见自己的衣襟乱了,露出一大片白的刺眼的皮肤,倒像是将将与人云翻雨覆,正是春意绻浓的时候。
  然而她这厢却不得不佩服起陆晟来,他已然恢复成一张清心寡欲的面孔,仿佛对女人天生就没有半点兴趣,方才那一位在她身上痴狂的男人是谁?竟半点影子都没留下。
  陆晟踢她拉好衣襟,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等进了宫再说。”
  青青粲然一笑,“我倒是没所谓。”
  “你看重这个,朕知道你说这话是存心气人。”他用手轻抚她眉心,“往后再不可如此,朕也不是回回都忍得住的。”
  “那更好……”
  “上一回的事,你还想再尝尝?”
  他又提那事,青青顿时没了气焰,抿紧了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心思再深,也逃不过他的五指山,偶然为之已是大胜,不敢再得寸进尺。
  陆晟大约是累了,将头枕在青青右肩上,交代说:“今日让他们来,也是为你今后打算,宫中凶险,你总要当心。”
  青青道:“你怕我死在淑妃手上?”
  陆晟答:“朕的宫里不会有这样的腌脏事儿。”
  轻轻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为过多久,又听陆晟开口,但这一回他的声音低了许多,“朕累得很,睡上半个时辰再回。”
  她未曾答话,眨眼功夫,躺在她身边手臂紧紧揽着她的男人已然呼吸平稳,步入梦乡。只他梦中也未算安稳,眉心收拢,心事重重。
  她恍然间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阳光如碎金的午后,小小的她躺在嬷嬷怀里,听着嬷嬷柔软的嗓音唱起宫城也隔不断的乡音——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
  “谁教你的?”陆晟问。
  “大约是奶娘吧。”
  “这也不记得?”
  “不必记了,反正早已经死了。”
  她声音平静,辨不出悲喜,却往往越是如此,越是哀莫大于心死。
  陆晟说:“人活着,不必总想着死人的事。”
  青青道:“我只觉着自己早死了。”
  许久许久,再没有人答她。
  他已然睡了,就在她怀里,睡得安然而酣甜。

☆、第27章

  青青第二十七章
  陆晟是个极其自律的人; 不必身边人叫起,到了时辰他自自然然地便醒了。
  望窗外已近黄昏; 身旁的少女趁他起身也在梦中翻了个身侧躺过去; 继续她的午睡甜梦。
  陆晟静静看了她许久; 仿佛想从她的睡梦里瞧出些蛛丝马迹。然则末了却突然发笑; 忍不住伸手去用弯曲的食指刮一刮她睡得发红的侧脸,“小丫头……”
  这时候风停了,云也散去; 他低哑的声音飘在泛红的晚霞里,渐渐沉入起伏不绝的山川背后。
  陆晟跨过门槛时; 青青忽然睁开眼,盯着红木扶手上芙蓉花雕纹怔怔出神。
  直等到脚步声远了,她才坐起身来,望着门外空旷萧条的院落; 久久不语。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元嘉湖的流水湖畔,她也曾见过他——一个意气风发却也略显落魄的他。
  半个月后,赵乾隔着一扇门; 在院外拜会她。
  周边的随从都被支开,只剩下两位雷打不动的老嬷嬷守在门口; 似两尊黑面门神,凶神恶煞。
  赵乾仿佛刚从宫里回来; 身上仍穿着二品狮子补服; 恭恭敬敬地朝里一拜; “老臣多谢姑娘举荐,姑娘大恩,老臣结草衔环莫不敢忘。”
  青青在里屋坐着,听完勾一勾手,将李嬷嬷叫进来,吩咐道:“叫他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李嬷嬷应声去了,没多久赵乾便从院里的垂花门出去,没了踪影。
  青青将手上的半张绣帕一扔,骂了句,“蠢货。”转身去了里间找书,打发时间。
  日子过得流水一样快,眨眼便入了秋。
  青青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然谢了个干干净净,来时的热闹早已经没了,只剩下秋风萧萧,花颜易碎的冷涩。
  赵家父子早已在月前一同奔赴前线,赵家几位夫人都只顾着佛前念经,府里这些日子倒还算清净。
  只可惜她被困在一方小院里,外头发生了什么,战事进行到何种地步,都无人与她多说,她仿佛是彻彻底底地聋了、瞎了,听不见、看不着,独独守着一间小屋子镇日发傻。
  又说到前方水师有了新统帅,陆震霆这帮旱鸭子自然都退到二线,不必整天整夜地竖起脖子绷紧了皮,他倒是乐得逍遥。
  这一日夜里无视,他便在灯下给远在京城的小心肝儿回信。
  上月她在信中说,江南正值伏旱,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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