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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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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起头,带着点慷慨赴死的心情,对上谢珩的目光。
  并不是她预料中的冷肃狠厉,反而……
  伽罗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此刻的谢珩,与平常截然不同。
  “所以你怕我,不是因为我用钢针吓唬你,而是怕我寻仇?”谢珩茅塞顿开,瞧着灯光下的美人,声音竟似温柔。
  “钢针那次……”伽罗咬了咬唇,坦白道:“殿下确实凶神恶煞,叫人害怕。”
  旋即漾起讨好的笑意,怕他生气似的。
  灯光在她柔白的脸颊镀了层朦胧的光,耳畔珊瑚珠子映衬,仿佛两颊生晕。她今日穿的是身石榴红的裙子,头发松松挽起,随风微动。
  夜风拂过,扬起衣袂翻飞,她红衣如画,盈盈的笑,星辰般的眸子里藏了暌违已久的狡黠,如同暗夜里的妖精。
  谢珩挪不开眼,五指在风中微张,触到夜风送来的她的发丝,若即若离地扫过手掌。
  那份缱绻酥麻像是能痒到心里去,叫人贪恋,想要得寸进尺。
  “当时我只是想吓唬你。”谢珩低头觑着伽罗,仿佛解释,“议和事关重大,西胡又屡次生事。你咬死了不肯吐露事情,不用那等手段,能逼出你的真话?”
  伽罗笑了笑。
  这倒是真的。若不是那钢针,她恐怕真不敢说实话。
  谢珩会读心术似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终于步入正题,“所以你不必怕我。昔日的仇怨我不会找你清算,当日你在淮南,对英娥暗里帮忙,我心里有数。那年佛寺里我救了你,傅伽罗——我杀过人,坑过人,救下旁人性命的,却就那一次。”
  “所以呢?”伽罗捉摸不透他言下之意。
  谢珩俯身靠近,缓缓道:“你的命是我给的。”
  “那我可得好生巴结殿下,免得哪天殿下心绪不佳,又拿回去。”伽罗莞尔。心中始终绷紧的那根弦,却松了许多——谢珩施恩无数,又说得这般明白,她若还时刻猜疑提防,觉得他会迁怒报仇,那就真成白眼狼了。
  不过令伽罗意外的是,谢珩居然知道她暗里帮谢英娥的事情。
  她还以为,以谢英娥的性情,恨透了高家女子,半点都不想领情呢。
  那么,当初偷摸帮他的事情,他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她做得隐蔽,些许小事又微不足道,他哪会知道。
  伽罗藏了小秘密似的,隐晦一笑。
  风过回廊,带着凉意,谢珩不再逗留,抬步继续前行。
  伽罗跟在他身后,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从前在淮南时只觉得他冷厉如剑锋,看着表哥的目光里全是难以隐藏的恨。后来京城再会,也是端贵威仪,那把铁扇抵在喉咙的时候,仿佛随时能取了她性命令人畏惧。
  所以她敬畏、担心,在他跟前时刻如履薄冰,皆因猜不透他的心思,摸不准他的态度。
  如今她当然还是猜不透谢珩的心思,却少了那些顾虑。
  肩上心中皆轻松了不少,这趟夜游,自然也颇尽兴。
  伽罗瞧着那巨兽般伏在暗夜里的巍峨宫殿,头一回生出亲近之感,连同谢珩的背影,都悦目了许多。
  回去后,黑甜一觉,又香又沉。

☆、第31章 031

  隔日是伽罗的生辰。
  杜鸿嘉恰逢昨晚值夜; 一大早交完班; 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便往昭文殿赶去。
  昭文殿虽是书房,却因宫室宽敞; 后头也设有卧房寝处。谢珩对这些不讲究,每常看书看得晚了,就会在此处歇下。这里离南熏殿又近; 他先前偶尔趁晚间空暇去看看伽罗查长命锁的进展; 回来后懒得再回住处,便留宿昭文殿。
  数月过去; 倒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此处。
  杜鸿嘉职责所在,对谢珩的起居也颇留心; 虽不明其中缘故; 却也能明显瞧出来,这位殿下格外偏爱昭文殿。
  果不其然; 他才走近昭文殿; 便听见练剑的声音。
  时辰尚早; 外头侍卫虽然都换了班,里头却颇静谧。
  杜鸿嘉不敢打搅,隔着廊庑站了许久; 终于等到谢珩收剑; 才适时过去; 行礼拜见。
  谢珩穿玄色长衫; 手中正擦拭那把通体漆黑的剑; 看清是他,颇感意外,“有事?”
  “属下今日休息,明日晌午才过来换班。这么早过来打搅殿下,是想请殿下允准,容我带表妹出去走走。”杜鸿嘉当然知道伽罗此时身份特殊,不可轻易泄露,双手恭敬作揖,道:“属下已备了帷帽,殿下放心。”
  谢珩“嗯”了声,随手甩出长剑,那剑便如灵蛇飞出,稳稳落入旁边矗立入地的剑鞘。
  剑身震荡,伴随嗡嗡之声,谢珩负手瞧着杜鸿嘉,“怎么突然想起此事?”
  杜鸿嘉当然不好提伽罗闺中生辰,只道:“岳华带回了傅大人的消息,表妹十分担忧。她毕竟年纪有限,凡事闷在心中,容易伤身。恳请殿下允准属下带她去散心。”
  这道理谢珩当然知道,只是他近来瞧着杜鸿嘉,总容易想起那日南熏殿里的情形。
  满架紫藤下,表兄妹二人围桌坐着逗狗,亲密又愉悦。
  傅伽罗那小白眼狼,从最初就亲近信任这位表哥。纵然他帮了她许多,在却从不他面前那样欢快地笑。
  谢珩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又很鄙弃这样拘泥小节的想法。
  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只嘱咐道:“务必留心。”
  他在下属跟前有种天然的威压气度,加上方才沉着脸思索,杜鸿嘉原本还怕他不准,得了这命令,当即欣慰道:“多谢殿下!”说罢,不敢再打搅谢珩,匆匆出了昭文殿,脚步都比平常格外轻快。
  谢珩没再理会,自入内盥洗。
  *
  杜鸿嘉回到值房换了衣裳,随意打水擦了脸,径直往南熏殿中去。
  伽罗从昨晚就期待今日出去兜风,今晨醒得格外早,换了身方便骑马的劲装,又叫岚姑寻来帷帽,多加了层纱——走在路上虽碍事些,却能阻断旁人目光。
  表兄妹两人出了南熏殿,没走几步,意料之外的在拐角处碰上了谢珩。
  南熏殿虽离昭文殿不远,却位于其后方,并不在谢珩出府或是去嘉德殿、弘文馆的任何一条路上。
  是以谢珩出现在这里,伽罗始料未及。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谢珩稍稍驻足。他穿了太子那身朱底绣黑金云纹的冠服,铁扇藏入宽大的袖中,头上戴乌金冠,脚下踏云头靴,腰间一应配饰俱全,是惯常的威仪。他的神情也是冷肃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眼风扫过,有种洞察人心、俾睨天下的味道,叫人敬畏。
  伽罗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如履薄冰。
  珠鞋片刻未停,她行至谢珩跟前,盈盈行礼,“拜见殿下。”
  “此刻就出去?”谢珩低头觑她。
  “嗯。早去早回。”伽罗一笑,向谢珩道:“多谢殿下成全。”
  她今日着劲装,满头青丝皆在头顶束为髻,大抵是为了方便戴帷帽,她在头顶罩了男子束发用的网巾,将细碎刘海收拢其中。她的脸本就好看,平常挽发佩戴珠钗时,娇美可人,此刻束紧了头发,却有种别样的鲜活生动。网巾几乎覆盖了半个额头,底下翠眉如画,双眸湛然,衬得脸颊白净,唇鼻精致又小巧。
  比那日的学子打扮,多了些鲜衣怒马、少年张扬的神采。
  出门散心就能高兴成这样?
  早知道,他也能抽出半天空闲带她出去。
  谢珩目光稍稍驻留,欲待再问两句,伽罗却已显露出急欲出门的姿态。
  他没再耽搁,放任他兄妹二人离去。
  走出不远,隐约又想起什么,却总是捉不住要点。这念头萦绕在脑海,忽隐忽现,谢珩在嘉德殿处理了半日公事,总算是揪住了那一丝线索,想起今日似是个什么日子。想了想,那仿佛还跟先前看过的关乎伽罗的卷宗有关,遂向身侧战青道:“先前叫你查过傅伽罗的身世,卷宗在何处?”
  “回禀殿下,都在昭文殿。”
  “取过来。”
  战青依命去取,不多时送来卷宗。
  谢珩趁着空暇翻看,粗略扫过关乎傅良绍夫妇的事,至伽罗的那张,便牢牢定住。
  六月廿五,是她的生辰。
  难怪她那样高兴。
  杜鸿嘉居然还拿那样的话来诓他!
  *
  此刻的伽罗,正纵马在郊野飞驰。
  在东宫束缚多日,难得出来一趟,心情自然欢快。途中他跟杜鸿嘉商议过父亲的事,杜鸿嘉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东宫十卫,杜鸿嘉身居左副卫率之职,常与战青随侍谢珩左右,于谢珩的安排,知之甚详。
  据他所说,因太上皇被北凉关押在石羊城,谢珩派往那边的人手不少。
  而谢珩行事周密,当日在全然劣势之下,凭借蒙旭和残兵败卒逼退鹰佐,又以土匪为伪装,借西胡人的手救出伽罗,扫尽痕迹,其心机筹谋,颇为缜密。营救傅良绍的事既然是他亲口允诺,又派出了岳华这等得力助手,必会安排周密。
  那边管事的是与战青有同等分量的旧臣,谢珩既下令他亲自出售,不会出大差错。
  杜鸿嘉将大略情形说了,见伽罗依旧悬心,便按在她肩上,宽慰道:“不必担心。倘若你信不过那管事,我就请殿下恩准,放我去北凉。有我在那边,你该放心了?”
  “这哪行。”伽罗当即摇头。
  谢珩虽不计较傅、高两家的其他人,端拱帝却非如此。杜鸿嘉若要插手傅家的事,前途可就白白毁了。她纵然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却也没旁的办法。
  倒不如听父亲的话,养好了身子,也可免他担心。
  遂朝杜鸿嘉一笑,“父亲既有此谋划,想必有他的法子。再等消息吧。“
  于是抖缰纵马,在郊野间疾驰,消尽心中郁气。
  她清晨出东宫时未用早饭,因惦记昔日随父亲吃过的馄饨,特地让杜鸿嘉带了她去。那馄饨铺子还是旧时模样,伽罗对着熟悉的味道,比平常多吃了半碗,到此时腹中还不觉得饿。绕了好大一圈后勒马缓行,并辔走在郊野,伽罗遥望青山,忽然想起一事。
  “表哥最近可去过我府中?可曾见过二姐?”她突然想起了傅婎。
  “她……”杜鸿嘉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伽罗瞧他神色,便能猜到几分,“二姐入了道门,是不是?”
  “她那次给你的信里提到了此事?”杜鸿嘉瞧着她,忽而一笑,“她是月初走的。北凉议和的事定下之后,皇上对府上的防备松懈了许多,虽然还未发落,依旧禁足在府里,外头的守兵却撤走了大半。她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偷偷溜出府去,没留什么痕迹——这事儿连我都觉得意外。”
  “二姐毕竟曾是相府千金,这点手腕是有的。”伽罗一笑,“外头守卫得严密,她自然束手无策,而今既然松懈,设法逃出又有何难?皇上没追究此事吗?”
  “女眷的事,除了关乎生死的处置,皇上哪会费神?负责看管的人看丢了人,自然不敢上报,府里内外消息又不通,目下还没人知道她的事情。”
  “这倒省了不少麻烦。”伽罗感叹。
  傅婎曾在心中提起过,倘若她要入道门,会去京城外八十里的一座山中。
  她从前认得一位作客府中的道姑,便在那座山的一处观中。
  只是离京路远,伽罗此刻难以往返去见她,只能作罢。
  不免又想起了长姐——
  “长姐呢?”
  “没见过。听说是有孕在身,徐基不肯让她出来,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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