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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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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西北的定阳王暗喜,正想顺势回京,趁着新帝未立,也在朝堂里搅一搅浑水,得些好处。若真能趁此机会登上皇位,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可惜他的想法还未成形,京城的风向又是一转,说是因为他意图谋反,生生气死了皇帝,最有力的证据便是皇帝是从他兴兵之后才开始身体抱恙的。
  定阳王差点吐血,京城的人就是墙头草,风吹两面倒!这江太尉也真是玩转舆论的一把手!
  可他在心里如何怒骂,面上还是得生生受着。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谋反,他立马换上孝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势必让人知道自己悲痛欲绝,恨不得跟了先帝而去。
  阿沅跟未来有关的记忆消失了很多,虽然勉强记得明年应该就是换了新帝的淳佑元年,但对新帝却是一无所知。猜了许久也不得其法,直到先帝下葬后,二皇子梁王率军包围皇城,要强登皇位时,她确定,新帝肯定不是梁王,划掉。
  梁王的军队轻而易举被击破,梁王本人则被抓住,经宗室审问商讨后,决定将他送去守皇陵。
  接下来便乱了,最小的四皇子最少拥趸,西北定阳王心有余而力不足,剩下大皇子秦王和三皇子晋王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就在这关键时刻,江太尉拿出圣旨,指明先帝欲立大皇子。
  阿沅觉得自己因为阿父和程让的关系,对朝局也算有所耳闻。至少江太尉这人一直都是野心不减,是先帝亲自选定的少师,一直教授四皇子,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支持的不是四皇子?
  阿沅手里的瓜都要掉了。
  她回忆了下秦王其人,印象中是一个敦厚的青年,温文尔雅,举止进退有度。若真是新帝,倒是也能接受。
  敦厚的秦王殿下应该不会因为她阿兄是晋王殿下身边的人便针对她家吧?
  只是她设想的秦王登基场面并未发生,因为很快御前大总管李全又跳出来说江太尉手中的圣旨是假的,先帝生前并未立下遗诏。
  场面越发混乱,朝局几经动荡。眼看着秦王和晋王将要兵戎相向,西北定阳王又按捺不住了。


第75章 
  新帝终立定,潮水渡原溪。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五月,秦王和晋王两派朝臣在前朝争论不休,后宫里先皇的妃子忐忑不安,唯有在皇后宫中才能安定些。
  新帝久未立,宫里人心惶惶,皇后却是整日念经吃斋,说是要替先皇祈福。外人都道皇后心诚,与先皇情比金坚,却不知她整日祈福并不为先皇,而是为自己的女儿。
  “原溪,你往后可如何是好?”她长叹一声,皇帝驾崩过后,她不知叹了多少声气,眉间郁色越来越重,鬓边已有白丝初现。她登上后位也有二十余年,虽未生下皇子,地位却始终不变,和皇帝也算相敬如宾。一晃,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皇帝也先她而去。
  她往常觉得自己女儿想要什么给她便是,学酿酒依她,各处游玩依她,不想成亲也依她。往后还能如此吗?女儿再也不是备受父皇宠爱的唯一的嫡公主了。
  穆原溪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前头摆着的佛像,佛像神情悲悯,似在叹息她的遭遇。可她想,她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她出身高贵,相貌不凡,父母皆宠爱她,她得到的比大多数姑娘都要好。
  听母后叹气,她低下头来:“母后,儿臣欲替父皇守孝三年。”
  皇后一惊:“哪里需那般久?”三年过后原溪可就二十三岁了!
  “母后,这是我对父皇的孝心。”穆原溪转头认真地看向她的母亲,不知不觉中,岁月已经在这个尊贵的女人身上添了许多痕迹。她眼角微湿,不敢再看。
  皇后沉默下来,这个偏殿里没有留下伺候的宫女,显得空旷又安静。静默良久,她突然问道:“原溪,你说秦王和晋王中,谁堪立为新帝?”
  穆原溪认真地想了一想:“晋王吧。”
  “好,那便是晋王了。”
  穆国新帝便这么确立下来,谁也不知道穆原溪回答晋王时想的是什么,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皇后拿出先皇遗诏,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传位给晋王,字迹与先皇的一样,还盖着玉玺,绝对做不得假。
  晋王一派自然欣喜,赶忙准备登基大典,昭告天下。秦王一派连带江太尉不妨皇后突然留了这么一手,为防止新帝发难,秦王不等典礼就赶忙率军回到清州,准备再从长计议。
  江太尉经此巨变,权势大不如前,江家也终于有了颓败之势。最直观的证明便是迫于太尉权势而遭贬谪的林尚升官了。
  西北定阳王表明奸臣既除,他自然依旧镇守西北,为穆国做贡献。可惜新帝一直未将朝廷的军队撤回,他便只能安安静静龟缩在西北,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这场夺位之争持续了大半个月,新帝初立又忙乱了月余。如此两月便这么过去了,在这种紧张又莫名松快的气氛里,迎来了阿沅的及笄礼。
  女子十五及笄,意味着到了许嫁的年纪。
  因举国丧,阿沅的及笄礼办得极为低调,所有仪式都尽量简略,参加的人也不多。徐氏对此有些愧疚:“女子一生才一次的及笄礼,竟如此潦草,让我们阿沅受委屈了。”
  阿沅却极为满足,在国丧期间,家人还能尽自己所能为她办成年礼,有了这份心意,哪还会受委屈。虽然能举办这礼的主要原因还是她阿兄是新帝最信任的谋士之一,连带着林家水涨船高。
  她心里也是感慨,未曾料到最后得胜者竟是丝毫不显的晋王。当初晋王封地被分在岭南州时,多少人说他不得陛下喜爱,是被流放的。如今光景却是变了几变。
  本来及笄礼一过,再又两月便是成婚之期。林家早就将阿沅的嫁妆备好了,如今人算不如天算,这婚期至少要后拖个大半年。
  林尚和林潮父子俩在书房里暗戳戳地笑,臭小子想娶我家阿沅,乖乖等着吧。
  两人一道笑完后,林尚突然横插一刀:“你准备何时成亲?”自家儿子跑去岭南待了一年多,妻子不能说儿子,转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如今儿子回来了,他非得找补回来。
  林潮一噎:“阿父,这还是国丧呢,先帝尸骨未寒,成什么亲。”
  林尚瞥他一眼,摸着自己胡子道:“不能成亲,可以先定亲嘛,你看你妹妹,阿泠孩子都生了。你这做舅舅的还没娶妻……”这些话都是徐氏寻常说的,他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林潮吊儿郎当地拿把扇子扇风,翘着个二郎腿,装没听见。不想林尚却是直接将案头书册掷过来,砸到他手上,生生将扇子砸落。
  “你说你这个样子,哪会有姑娘看上你呦!”林尚恨铁不成钢,想他年轻时候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怎么生了个儿子如此行状,不看那张脸,还以为是个抠脚大汉呢!
  林潮不服,看上他的姑娘多了去了,比如宫中那位……唉,对啊,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他?他和穆原溪也算是自小的情谊,虽然后来断了来往,但年少一道玩闹学酿酒的时光却是难以磨灭的。
  林尚看他表情莫测,心知有情况,清咳一声:“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你说出来,为父这就上门去给你提亲。”
  “阿父,陛下寻我有事,我先走了啊。”
  “嘿你这臭小子!”
  林潮说的是实话,皇帝确实寻他有事,为了西北定阳王一事。定阳王虽然现在看着很老实,但是手里兵力一点都不弱,西北朔州那一片的太守形如虚设,定阳王就是那儿的土皇帝。
  俗话说卧榻岂容他人酣睡,皇帝的江山哪能和别人共享。晋王登基为皇帝后,第一心腹大患是跑去了清州的秦王,这第二心腹大患便是这意图谋反过的定阳王了,曾经威胁过岭南边境的姜国倒是排最末尾去了。
  “依臣之见,不如寻个由头将定阳王召回京城,再改派其他将领镇守西北。”
  皇帝冷笑:“朕这皇叔狡诈得很,先皇驾崩,他都能想法子不回来,朕还能寻其他由头把他叫回来?这圣旨一下,可就打草惊蛇了。”
  “不然。臣听闻定阳王之女怀山郡主已到婚龄,陛下乃一国之君,怜郡主在西北不毛之地苦寒,为其指婚于京城,乃是理所应当。”
  林潮在一旁听皇帝和另一位谋臣都将主意打到人家女儿身上了,虽然他们是同一派的,但心里也是有些不齿。不由插话道:“陛下,不妥。若要为郡主指婚,那人选该如何定?若郡主不从,百姓又会如何看?”
  听闻怀山郡主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肯听从赐婚才有鬼呢。
  先前提议的大臣诡异一笑:“这人选最是好定。臣听说林老夫人为林大人你的亲事操碎了心,若得知陛下赐婚,必定心悦。”
  林潮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眉头一皱,甩了下袖摆:“林某的婚事就不劳于大人费心了。”
  于大人呵呵笑:“林大人这是不想为陛下分忧?要知道为人臣子……”
  “行了。”皇帝打断他的挑拨,“此事容后再议,若让人知道朕身为一国之君,竟以郡主婚事作要挟,这脸还要不要了?”
  林潮赶紧道:“陛下圣明。”
  “若要重新派遣将领镇守西北,诸位以为谁堪当此重任?”
  林潮一琢磨,朝廷将领不少,可得陛下信任的却不多。镇守西北乃重中之重,怕不是心腹之人难以心安。
  于大人立马应道:“臣以为程将军极为合适。”
  “程将军要镇守岭南,臣以为不妥。”提出反对意见的仍然是林潮。
  于大人却道:“臣说的是程让程小将军,听说小将军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有其父之风,必能守住西北。英雄出少年啊!”他感叹一声,似有深意。
  程让心中一跳,本想以程让年龄尚幼驳斥,却立马想到当今陛下只比程让大一岁,心机已然修炼得如此深沉,于大人偏偏浇上“英雄出少年”这捧油,恐怕这事难以善了。
  果不其然,陛下一听是程让,面露沉思,在很久以前他便对程让有很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年龄相仿。在他还是不受重视的三皇子时,程让便已经在秋狝围场上崭露头角,凭借活擒黑熊得父皇赏识。不得不说,他当时是羡慕的。
  如今时过境迁,他终于成了万人之上,程让是他的臣子,不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程言襄确实是个好人选,先放着,你们再推选几人,最后再来商定。”
  林潮没再说话,等商议结束出宫时已经差不多酉时,天色将暗,宫中各处已经点上灯笼,一点点橙红色的光连成一线。
  在这烛光中,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姑娘。
  “微臣见过大长公主。”
  穆原溪穿得极为素淡,发间只簪了根玉簪,满头青丝随意披在脑后,身着浅色宫装,素面朝天。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曾说什么,转身走了。那浅色宫装近似于月白,在深红的宫墙间犹如星辰坠落。
  林潮直起身子,看看前头款款而行的女子,垂下眼睑。
  稍停了一会,他继续往前走,与前头姑娘离得不远不近,直到接近宫门处。
  穆原溪停下,转身望着他道:“我要为我父皇守孝三年,你不用再避着我了。新婚时给我送张请帖吧,我到时也好为你送份贺仪。”
  林潮无言,看着她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经过他时,飘过一阵淡淡的檀木香,然后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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