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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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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好死心的?”
  他向后往榻上一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扬起唇角,反问道:“郡主以为,这里……还装着一颗心吗?”
  每一届的新科三甲出炉后,竹岫书院都要举办一场庆功宴,今年也不例外。
  盛宴上几乎所有学子都会聚齐,幕天席地,头顶月光,脚踏树影,觥筹交错,琴瑟飘然,颇有一番古人之风。
  付远之悄悄来到时,盛宴已过半,他孑然一人,在暗处听着那些欢声笑语,怔怔失神。
  冷风拂过他的衣袂发梢,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苍白而伶仃。
  直到孙左扬扭头望见了他,一声惊喜叫道:“阿远!”
  他才愕然对上那些目光,不少人站了起来,许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付师兄!”
  “远之!”
  “世兄!”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他却步步后退,双眼一点点泛红,猛然转过身,落荒而逃,奔进了树林深处。
  一身白衣紧追了出去,拦住了跟来的闻人隽,安抚道:“小猴子,你待在这别动,我去跟他谈谈!”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东西,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你懂吗?”
  说完,白衣翻飞,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月下林间,竹影婆娑,骆秋迟飞掠而来时,耳尖动了动,敏锐捕捉到了付远之的方位,却没有再靠上前,只是站在林中,摊手一笑:“没关系,你不肯出来不要紧,没有人会逼你的,只是有些话,我想同你单独说一说。”
  他语气熟稔,如见故人,付远之靠在一棵大树后,呼吸微颤,听到骆秋迟的声音遥遥传来:“这段时日,大家其实都很记挂你,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也同样如此。”
  他目光一怔,耳边那个声音已接着道:“大考那日,你没有出现,你不知道我内心深处……有多么失落。”
  “其实我这一次的文武状元之名,没有那么名副其实,因为你不在,我最强劲的对手没能来参加考试,我赢得不算光彩,也不算什么本事,你说呢?”
  付远之长睫颤了颤,骆秋迟又在林中道:“我还记得你从前说过,你的前路由不得你自己,你不愿为他人做军师,将命运拱手让出,宁愿孤身前往,做自己手中的刀,踩自己脚下的路,军师是你,号令之人亦是你。”
  “其实,那时我虽不甚认同你的观点,但却欣赏你的斗志,因为我能从你的话中听出,你付远之,永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可现在,你却向自己低头了。”
  月光洒在付远之苍白俊秀的面容上,他呼吸一颤,眸中不觉有了湿意,骆秋迟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正如你从前所言,营营世间,谁人不苦?我相信,苦过之后必有甘甜,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前方未必没有新的一条出路?”
  “我知道你是个很骄傲的人,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你狼狈的模样,也不要任何人施以援手,给你那些令你难堪的相助,但是——朋友之间不同,朋友间这些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就像你为赵家上下,为小姬小禾苗他们所做的一切,对不对?”
  茂密的大树后,付远之胸膛起伏,眼眶泛红,听见骆秋迟似乎在林中笑了,风中传来他动情的一字一句——
  “其实,付远之,我们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了,对吧?”
  像有什么瞬间涌上心头,付远之将双手紧紧一握,泪水猝然落下,难以言喻的感觉将他团团笼罩住。
  月色下,骆秋迟白衣翻飞,眸含笑意,逐字逐句道:“我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来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可若你不振作起来,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相信你会想通的,也一定能够想通。”
  “若是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始终在原地等着你,等着从前的那个付远之……回来。”
  一番话终于说完,那身白衣又在林中站了许久,风掠衣袂,这才转过身,一步步踏着月色离去。
  而靠在大树后面的那道身影,早已泪流满面,他慢慢滑坐了下去,双手捂住了脸,有什么溢出了指缝间,氤氲了呼吸。
  胸膛里的那颗心,一跳一跳着,好像……又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萤火之光

  ☆、第一百零三章:萤火之光

  
  “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那个二公子!娘,姝儿求求你了,不要让姝儿嫁给他,你再去跟外公说说,姝儿真的不想嫁给他……”
  奉国公府,闻人姝的三个月紧闭总算满了,却是才一放出,就要开始准备嫁入六王府了。
  屋中灯火摇曳,薛夫人狠狠一拍桌子,喝道:“嫁不嫁还由得了你吗?你外公一切都同六王爷谈好了,婚期都定了,等那二公子的姐姐,璇音郡主一完婚,紧接着就是你与那二公子的婚事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到这,薛夫人微眯了眸,冷冷哼道:“你以为你那位付师兄就很中意这门婚事吗?他为了抗婚,不惜自毁名声,放浪形骸,流连花船,甚至连大考都弃了,可又有什么用,日子一到,还不是得乖乖娶了那个那璇音郡主?连他都办不到的事情,你还在这闹什么?你外公是做大事的人,为的是整个薛氏一族,你连这点轻重都不分吗?”
  闻人姝身子一颤,一提到“付远之”,她哭得更厉害了:“明明,明明我跟付师兄才是一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薛夫人冷声一喝:“别再想那付远之了,你与他今生无缘,日后心里只能有那二公子了!那二公子也是人中龙凤,除了痴肥了一些,没有哪里配不上你的!”
  闻人姝被母亲吼得一哆嗦,眼眶更加红了,她抬起头,忽然咬牙切齿道:“可是,可是闻人隽那个贱丫头,为什么就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个文武状元,前途无量,为什么?凭什么她就能嫁得这么顺心如意?女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薛夫人望着眼前不成器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能怪得了谁?落得今日这步田地,不都是你自己干出的蠢事吗?”
  她越想越气,也不禁恨声道:“倒是那对下贱的母女,命中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连我都没有料到居然有这般造化,你爹现在可将她们看得比什么都要紧!还有那个骆秋迟,你爹三天两头就招他过来下棋,我说上两句,你爹还不乐意,好像人家已经是他的乘龙快婿了似的,他现在心底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
  薛夫人将桌子又重重一拍,却是陡然握紧了手心,不知想到了什么,阴冷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但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文武状元又如何?毕竟无门无第,一介白衣,别看他现在风光八面,深得陛下器重,可风云瞬息万变,这皇城的天,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日后不定谁说了算,总有他哭的时候!”
  薛夫人霍然站起,凑到闻人姝跟前,目光灼灼道:“到那时,你的好日子可就要开始了,别说一个小小的王妃了,说不准你还能当上……”
  闻人姝一颗心跳得很快,薛夫人对她比出了一个口型,她呼吸急促,瞪大了眼道:“娘,娘你是说……”
  薛夫人站直了身,一拂袖,美艳的面容转了过去,“我什么都没说,你现在赶快给我把眼泪擦一擦,这段时日就待在房里,安心等着嫁入王府,哪也不要去了!一切有娘和你外公替你安排好,你什么也别多想,前路漫漫,总之不会害了你的,你听清楚了吗?”
  碧空如洗,风声飒飒,阳光爬上宫殿红墙,闻人隽静静等在长空下,从午后等到了黄昏,总算等到了那身白衣。
  骆秋迟遥遥向她走来,唇边含着笑意,他们目光相接,她面上不禁一红,耳畔回荡起那日殿上梁帝说的话:“骆秋迟,听好了,若来年开春的大考中,你能同时摘得文武两个状元,朕不仅许你官位,允你推行寒门改革之制,还会赐婚你与闻人五小姐……”
  赐婚,一想到这个词,闻人隽心底就柔软一片。
  书院的庆功宴一结束,忙完一切后,骆秋迟就特意进了一趟宫,说要单独面见陛下,商量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大概,她最期盼的那一天,就要来临了吧?
  白衣飞扬间,骆秋迟已走到了闻人隽跟前,她微微抬头,轻声道:“你,你跟陛下……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很好啊。”骆秋迟笑了笑,金色的夕阳洒满他一身,俊逸的眉眼在风中熠熠生辉,他靠近闻人隽,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跟陛下……”
  闻人隽的心越跳越快,骆秋迟定定望着她,已是扬唇一笑:“……跟陛下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啊?”这话来得太过突然,风中那道纤秀身影有些始料未及,她眨了眨眼:“什,什么?”
  骆秋迟已经直起身,在夕阳中看向远方,负手而立,“没错,正是你所想。”
  他单独面见陛下,将当年原委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阿狐一事,其余皆一五一十袒露无遗。
  他既是许多年前那个被人窃取了功名,逐出皇城的骆衡,也是后来在青州打下一片地盘,统领了十八座匪寨的东夷山君,更是如今考上文武状元,一心推行寒门改革之制,想要为国效力的骆秋迟。
  “老大,你,你……”闻人隽衣袂随风飞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骆秋迟扭过头,对着她轻轻一笑:“陛下最开始也同你一样震惊。”
  他深吸口气,望向金云翻涌的天边,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
  “那些过往便如一根埋在暗处的引线,与其日后冒着被人点燃的风险,不如我自己先一步将其烧尽,彻底去掉这个隐患。并且,前方的路还有那么长,倘若我真想一心一意为陛下做事,那么君臣之间势必要相互信任,切忌欺瞒蒙骗,否则容易生出不必要的嫌隙与误会,光明磊落总比藏藏掖掖好,而最好的坦诚时机,便是现在——所幸,我也赌对了。”
  梁帝在最开始的震惊后,不仅接受了骆秋迟的过往,还生出各番感叹,他总算明白他为何一心想要为天下寒士出头了。
  “连浩浩宫学之中,最光明正义之所在,都存有着这样目不忍睹的黑暗,可见我大梁看不见的其他角落里,还有多少肮脏不公之事,千百年来门阀贵族专权,积弊如此之深,怎能不变?不得不变!”
  骆秋迟的一番经历,更加激起了梁帝的变革之心,而事实上,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听闻东夷山君治下有方,统领十八座匪寨,却没有滋扰青州百姓,反而奋勇对抗狄族,保一方安宁。那时他其实就存了招安之心,想纳得东夷山君为首的一股力量为己所用,化匪为军,抗击外族,只是久未寻得合适契机。
  再回到更远的时候,当年才十五岁的骆衡,大考之文也是一眼便得他心,他当时赞不绝口,只道此生小小年纪,写出的文章却气吞山河,行文间不仅没有世家子弟一贯的矫揉匠气,反倒风骨满满,破格出新,带着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
  “朕当初看了那篇会考之文后,心潮起伏,久久难寐,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重用此人,可惜后来见到了那晏七郎本人,与他一番面谈后,朕那颗激动不已的心,又冷却失望下来,只因他与朕所想实在相去甚远,出自贵族高门的他,仍是摆脱不了一身世家子弟的桎梏,朕想,他不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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