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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军国-第3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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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开先稍稍有些兴奋,他倒是没有收集名人的想法,何况眼前这位也算不上什么名人,那位还没有出生的曾巩或许必将文名斐然,但却不见得是他罗开先所需要的人才。

    他心中的兴奋泰半是因为有了一种切实的触碰到历史脉搏的真实感,之前的艾尔黑丝恩也曾给他带来这种感受,却从没有眼前这般深刻,毕竟他罗开先的文化根底是传承自这东方的土地。

    “曾兄家学渊源,应是儒门俊杰,平素也当是专心研习儒门经义教典,,缘何触涉杂学,又如此迫切希翼得见罗某手中浮空车?”因为心情转好,罗开先对曾易行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能做到地方转运使高位,曾易行也不是不通世事的技术迷,自然很轻易地察觉到罗开先态度的转变,但之前因为小丑王琛得以见到罗开先的冷酷一面,他说起话来还是恭谨得很,“罗将军所言甚是,曾某家中祖上正是儒门曾子,所学也尽为孔圣所传,至于涉猎杂学,并不违背孔圣旨意。昔年孔圣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易》也有载,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也①。曾某自幼喜涉杂学,并不曾荒废儒门讲义,不知此番言语能否释将军之疑?”

    咬文嚼字的说古文真的不是罗开先的长处,不过因为家中老父藏书很多,他小时候也被逼着读过一些古旧文章,所以还能勉强跟上对方的节奏,不过曾易行说到一半开始引经据典,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自傲让他感觉有些不痛快,忍不住驳斥道:“罗某读书甚少,又不喜背诵他人之文,故所记难成系统。某记得应是论语之中,有句为孔圣所言,攻乎异端,斯害也己②!不知曾兄可有了解?”

    “这……如此……”被一个骁勇彪悍的武人用儒门传诵的语言来驳斥,曾易行还是头一次遇见,羞恼急切加上不知如何反驳,他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而他身旁的谋士曾固则一副目瞪口呆状。

    坐在罗开先身侧的努拉尔曼一边记录两方的说辞,一边琢磨其中的道理,他心中那叫一个自豪与得意——自家将主从来都是不吃亏的,无论动手还是斗口,没人是对手。

    察觉到身旁小子的小动作,罗开先伸手在敲了敲他身前的桌面,警示这个小子不要得意忘形。重新把目光投注到曾易行身上的时候,他又换了话题,“曾兄,浮空车为我灵州一路迁徙之利器,不便轻授外人。况我灵州与贵国关系尚未明朗,而曾兄为贵国要员,此事实难成行。”

    他没想到这位曾姓高官面子薄,居然脸红得像醉酒一般,这时候的官员脸皮都很薄吗?罗开先不得而知,不过这却不妨碍他对对方的好感,不想再委婉来委婉去的,他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拒绝的话。

    “灵州……罗将军会与我宋国为敌乎?”又一次被罗开先的直言直语震慑,曾易行脸上的红润褪去,首次直接干脆的说出符合他身份的话语。

    罗开先轻轻摇了摇头,“罗某率众由万里之外归来,非为征伐,实乃为后辈安身立命耳,河西人少地广,灵州此地水草丰美,正合吾等立足之地。至于与宋国为敌?区区灵州仅有不足二十万众,宋地却有千万众,如此,谈何与贵国为敌?”

    “……只是,我等远从万里归来,非是沿途异族成全,而是披荆斩棘踏碎艰辛拓路直行,不惧刀兵阻隔,不畏强权加身,也不强势压人,更不依从他人施舍,求的是一个自在,若有势强于我,玉石俱焚亦不足惜!罗某如此说,曾兄可明了?”

    罗开先的用词尽量依从了这个时代的习惯,曾易行当然听的明明白白。

    在他看来,东方大势在宋,之前有高祖③一统诸国,又有太宗先皇④覆灭北汉,眼下虽有北方契丹人纠缠不休,但檀渊盟约之后,契丹人终究不足为患,这河西之地,党项人惯多首鼠两端,终难抵煌煌大势,而如此境况下,眼前这位罗将军居然想“自在”?

    曾易行是个喜欢杂学的儒生,他终究也是个儒生,儒门讲究礼法,是为修身齐家,讲究辅佐王权统治天下,是为了治国平天下从而完成教化众生的追求与理想。所有这些想法,曾易行一点不缺,听了罗某人一席话,他儒生的那份思想冒出来了,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将军之前率众万里之行,曾某甚是钦佩,但将军预想自立,实为不妥之举。将军久居异域,今远行归来,实不知我东方与异域之差别,我朝与敌攻略,动辄数十乃至百万众,绝非西域小国所能相提并论……”

    还动辄百万众……儒生的嘴巴真是能说!罗开先在心中暗叹,来到这个时代,他总算有了切身体会,这时代的战争完全是建立在人口人力的基础上的,所谓大军出行,战兵顶多只占半数,余下均为后勤杂务人员,牵涉人员越多,不是说明力量强大,而是组织效率的低下和个体战力的嬴弱,这一点在途经士麦那和安卡拉的时候,他就见过了太多。

    强忍住撇嘴的念头,罗开先抬手示意,截住了曾易行的滔滔不绝,“曾兄,请恕罗某不恭,灵州此地非为宋国治下,罗某率众扎根于此,于宋国并无干系。至于今后,灵州与宋国之关系,也非某等二人只言片语就能断然。之前乃罗某多言,旨为与君阐说灵州之心愿,且浮空车乃灵州众立身之器,恰如床弩抛车之于宋国,岂可轻授予人?”

    说着说着要跑题,罗开先赶紧收拢话题,与书生说治国那不是自找麻烦?他才没那么多耐心,何况对方还只是初次交涉的陌生人。至于之前多说的话语,他也不后悔,借助眼前这位把灵州的态度传出去或许会引发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却也没什么不可以。

    把控了谈话节奏的罗开先做得干脆果决,却害苦了他的谈话对手,被打断谈兴,又听到难以反驳的拒辞,曾易行的脸窘迫得又红了。

    ——————————————————————

    ①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出自《周易。系辞上》,为成语“触类旁通”的出处。

    ②攻乎异端,斯害也己。出自《论语。为政》,意为研究杂学异说,对人是有害的。

    ③高祖,赵匡胤。

    ④太宗先皇,赵光义。

    ;

    
………………………………

第九十五节 见访客 五

    太憋屈了!

    被人拿着自家出产的矛对着自己手中有些破烂的盾,更关键的是脚下所站的地方并不是己方的土地,对手还有强大的武力以及短时间数不清数量的手下!

    曾易行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窘迫过,哪怕面对家中说一不二的老父,哪怕面对家中唠唠叨叨从不停歇的老娘,哪怕面对朝中能言善辩的同僚,哪怕面对治下刁钻狡诈的痞兵,从未有任何人能与眼前这个家伙相提并论!

    这个高大不像汉人的家伙,即使坐在同等高度的胡床上,也要比自己高一大截!带来的压迫感比朝中那些混不讲理的将门的老兵痞还要大!更关键的是这个家伙还如此年轻!

    最让他苦恼的是,眼前这个混蛋无法让人难辨深浅,明明一副武将的模样,却能随口说出平常文人都难以涉及的论语中的词句,还用来对付自己这个孔圣学生的后裔!而最最让他饱受折磨的是,能与同仁争论无数个回合的自己却无法反驳对方的诘问!

    淳厚的男声又一次响起,涨红着脸脑袋里不停暗查所学的曾易行听到对面那厮说道:“曾兄为罗某大婚贺喜远途而来,又有重礼馈赠……罗某也非不近人情,自不会让曾兄你空手而返,我东归众虽初至灵州,所产却非仅有浮空车,容许出售之物也有百多种,稍后罗某会令人送一份清单与曾兄,曾兄若有兴趣,尽可挑选若干!”

    “清单?”曾易行木木呆呆地重复了一下他有些听不懂的词。

    “喔哦,清单者,货品行文也!”罗开先随口解释了一句,神色坦然又真诚,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尽管这次对话谈不上有多么友好,他却并不想与对方真的闹僵——那并没什么好处,所以他缓和了语气,提起其他的物品来转移对方的兴趣,而且,他也相信营地内的诸多产品能够让他提起兴趣,当然,是保密项目之外的产品。

    如他所愿,曾易行的兴趣果真提了起来,“不知罗将军所说为何?”

    “有铅笔、羽毛笔、肥皂、香皂、花香精油、牙刷牙粉之类小物件,前两样乃书写工具,后几样为清洁之上品,适合曾兄带回去送给家中女眷!”罗开先随意的说了几样,然后就发现对方懵懂的模样,才有些歉然的解释道:“恕罗某疏忽,此处可无样品供曾兄查验,稍后递送清单与曾兄之时,自会有人将样品呈上,包管曾兄满意!”

    曾易行忍住百爪挠心一般的好奇,强自镇定的问道:“不知何等稀奇物事,为何曾某从未听人提起?”

    “哈,此乃罗某部众于沿途收集材料,抵达灵州之后新近试制之物,数量稀少,连某这营地中都少有人知。”说起这些,罗开先心中也是蛮兴奋的,言罢还难得冲着曾易行挤挤眼睛,“曾兄于此冬日远行,想必家中女眷甚为惦念,花香精油香气宜人,可为曾兄弥补内宅女眷之神物!”

    “真有如此妙物?罗将军可不能诓骗于某……”曾易行的表情瞬间微妙了。

    都说男人在一起谈论女人是拉近关系的最佳方法,好像无论那个时代都不例外,至少眼下罗开先觉得得到了一个例证。

    这场由言语冲突开始的会面也进入了尾声,名叫曾易行的赵宋高官虽然有些单纯加天真,但终究还是一个经历过官场历练的明白人,而罗开先也刻意收敛自己的脾气,才使得一切能够进行下去,否则会场变杀场,引发的也许会是一场意想不到的战争。

    送走曾易行,接替奥尔基的安提亚诺晃着脑袋走进会客厅。

    “接下来,还有什么人会来?”日程是奥尔基安排的,罗开先也不知道,他只能问这个有些不着调的亲兵队长副手。

    安提亚诺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好,“将主,本来还有那些于阗人,不过奥尔基去处置还没回来,除此之外,再没有需要将主接见的人了。”

    于阗人?与己方的关系不大,有奥尔基出面处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罗开先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安提亚诺,先前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如何了?”

    “那个……小子被他们的自己人打了一顿……”安提亚诺颇有些眉飞色舞的说道。

    被自己人打了一顿?老罗来了点兴趣,再问的时候,才听安提亚诺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全过程。

    原来那位贵公子王琛真的如曾易行所说,在他出行之前临时加入队伍的,平素为人嚣张跋扈,只是他背景深厚,曾易行拿他也没办法,因为他的父亲是韦州知州王勖,祖父是赵宋的当朝宰相王旦,故一路上没人愿意招惹他,眼下到了灵州这种摸不清深浅的地方,他还要大放厥词,等于是把所有人的生命放在了别人的刀口下,他不挨揍谁挨揍?

    有了曾易行那个叫做宏明的贴身侍卫带头,在被推出会客厅说清了原委之后,连他自己的亲卫都不敢帮手了。

    暗叹了一句什么时候都有坑爹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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