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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你别傻了。凭着我从事党的工作数十年的经验，我看得出来，那个王凤山阴一面，阳一面的，心思可深呢！少说也揣着一万个心眼，他就是想把学勤当成一块大肥肉，给自己捞政绩、捞钱、捞乌纱帽，你可别被他蒙蔽了！现在有的人就只认钱，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为了钱连祖宗十八代都敢卖，谁还会管工人死活，企业衰败，国有资产流失？〃老厂长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这件事情让我老头子帮你做。我有信心做好、做成这件事。〃
第212节：一个人的战争（12）
〃不，老厂长，您身体不好千万别为这些事情累坏了。〃
老厂长像过去一样，慈爱地望着李学勤说，〃好了，小李，你别劝我了，我已经下了决心，这件事情非我去不可。你的身份职务都不能做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老厂长，您……〃李学勤觉得老厂长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心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别说了，喝酒！〃
第二天，老厂长果真把材料递了上去。可是上级领导一听说是为学勤集团改制的事，都皱眉头叹息，不是推诿、敷衍，就是让老人坐冷板凳。很少有人回答老人提出的实质性的问题。但是倔犟的老人不肯罢休。从这天起，老厂长拖着瘦弱的身体，跑市级机关，跑省委，给一些说得上话的中央领导人写信送材料，希望领导们考虑学勤的长远发展和行业地位，不要盲目地改制，更不要草率地把企业卖给外国大公司。他每天寄出去两大扎厚厚的信，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了下文，老厂长心中愈发的不宁。这天，老人又跑到市政府，想继续反映情况。正当他坐着等待接见的时候，令他意外的是，王凤山竟然走了进来。
〃老厂长，您来了？〃王凤山站在老人面前，俯视着老人稀少而雪白的头顶。
老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老厂长，您看，您的意见材料上面已经转给我了。〃王凤山挥了挥手里拿的几张纸，用一种亲热得过分的声音说〃您老人家也真是的，什么问题不能和我坐下来面对面解决，还非要兴师动众跑到省里去？根本是舍近求远吗！〃
老人抬起头，〃哼〃了一声说：〃找你？找你管用吗？〃
〃管用，当然管用。〃
〃那好，请你召开职代会，重新讨论学勤集团的改制问题，公开讨论改制方案，进行透明竞标！另外，石喜喜倒卖厂里机器的问题如何处理，请您给个明确的说法！〃
王凤山愣了一下，随即一抹微笑迅速地掠过脸颊，说：〃老厂长，改制是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大问题，当然要尽可能兼顾到各个方面，最大限度地保障企业和职工的利益，这一点是我们改制工作的头等大事，我们是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狠抓贯彻落实，践行民本思想，服务改制工作大局……〃
第213节：一个人的战争（13）
老厂长摆摆手打断王凤山的滔滔不绝说，〃好了，好了，王副市长，您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老头子也搞过政策理论工作，这些话听多了，写十本厚书都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改制过程不符合中央规定，您看，我这里有中央的文件精神……〃说着，老人有些笨拙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份复印件，递给王凤山。
王凤山看也不看，似笑非笑地说：〃您老人家既然这么熟悉政策，就应该明白一点，改制工作是目前最重要的政治工作，必须加大力度完成，任何散步有损改制大局和影响改制工作的言论，都是要追究的！〃
听了这些华，老人激动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轻微地喘息着说：〃王副市长，你该多为学勤集团想想，该多为工人们想想！几十年的厂史，几代人辛辛苦苦的血泪付出，这是多么宝贵的财富，你们为什么奥这么简单草率地卖掉呢？难道你们有人又犯了狂热病和幼稚症？！〃
王凤山被问得有些说不上话了，他有些尴尬的说：〃好了，您反映的问题非常重要，我们会严肃对待的。我马上还要开个会，您老请回吧！〃说着，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而此时，学勤集团的改制工作进入了实质性操作的阶段。这时候，王凤山按照和郑山泉事先商量好的办法，以帮助学勤集团改制的名义，将部分资产转移到石喜喜控制的股份公司手里，并与有关方面达成共识，法人代表变更为石喜喜。事情做得很秘密，一点儿风声也没有让人知道。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而且，为了降低学勤集团的固定资产额度，石喜喜又偷偷变卖起厂里的机器来。这天深夜，有两辆卡车悄悄开进学勤集团，一家私营老板带着几个搬运工准备趁着夜色把两台价值百万的设备运上车，这时候，突然
〃不能搬！不能搬啊！你们为啥要卖厂里的设备？！〃远远地传来了一声苍老而严厉的喊声。
正在装车的工人们吃了一惊，同时转头望向后面。老厂长在儿媳妇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磕磕绊绊、一瘸一瘸地跑来了。他冲进车间，伸出那双像老榆树皮一样粗糙的大手，使劲抓住一个工人的手腕，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小偷！谁要搬走机器，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吧！〃老人激动得微微地颤抖，急促地喘着气。
第214节：一个人的战争（14）
那个工人不耐烦地甩开老人的手，嘟囔着：〃哪里来的疯老头子？谁偷机器了？这机器是你们石总拍板卖给我们的！有什么事去找你们石总说！赶紧！赶紧！装车！〃
老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七手八脚将机器装车运走了，几颗硕大的泪珠从干瘪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他病倒了，当夜就被家人送进了医院。第二天早晨，李学勤才得到消息。他立刻赶往医院。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他看到老厂长在床上安静地躺着，苍白瘦枯的面孔似乎更狭小了，药液一滴一滴注入老人的血管。老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听到门响，老人转动眼珠，看到李学勤，他轻轻挪动手指，意思是让他走过来，离自己近一些。李学勤赶紧走到老人的病床前，一只手扶住床沿，屈膝半蹲在老人面前。老人用力抓住李学勤的手，眼圈红红的； 嘴唇微微瘪陷着，轻轻说：〃孩子，事到如今，你最好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顺其自然吧！〃
李学勤听了老厂长的话，愣住了。他低下头半天没有吭声。以他对老厂长的了解，他明白老人说这翻话的重要性。老人性格倔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出这翻话。
〃孩子，我老头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就是担心你……，你记住，只要你在，学勤就在，工人们就有盼头……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最后，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见嘴皮子动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学勤双腿跪了下来，把脸紧紧贴在老人的脸上，仔细听老人在说些什么。突然，李学勤感觉到老人握着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赶紧按铃叫来医护人员，医护人员迅速冲进来，紧张地抢救着老人的生命。此时，李学勤感到一阵恍惚，他似乎觉得自己的神识已经远远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和濒临死亡的老厂长的神识慢慢重叠在一起，它飘渺地在病房里漂浮着，直到〃砰〃的一声脆响，李学勤立刻醒转过来。他真切地看到，老人轻轻地合上了眼皮，手软软地垂到了床沿。随着他的最后一个动作，输液瓶也随之轻轻地晃动起来，似乎在告诉大家，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第215节：大鱼吃小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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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开着战车进来，
我们却只能肉搏，
悲哀。
老厂长去世之后，李学勤因为心脏病突发也住了院。出院之后，他仍旧上班。此时，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局外人了。学勤的改制工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下一步具体怎么改，是不是卖给鲸鱼公司，这一切情况都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通知他开会。他觉得在学勤干了一辈子的自己，突然间成了一个陌生人，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他像一个传染病病人似的被人隔离出来，好像被一种强大的离心力甩脱出来，落到一片荒漠之中，远离了学勤集团，远离了自己的同类，也远离了这个世界。这些天，只要有时间，他就到老厂区那里，经常一个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回忆过去，回忆老厂长的音容笑貌、回忆创业艰难的激昂岁月。他在心里面不断地回放着一张张熟悉的，已经离他远去的故人的面孔，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天，李学勤从老厂区回来，无精打采地回到办公室，正准备阅读文件的时候，突然朦朦胧胧听到楼下传来重重地关汽车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庞刚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告诉他：〃李总……李总……王副市长来了！〃
李学勤一惊站了起来：〃哦？〃
〃王副市长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老李！〃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喊了他一声，便径直向他走来。李学勤一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王凤山。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李学勤赶紧迎上去，有些吃惊地问：〃王副市长？您来了？有什么事儿叫我过去就行了，您怎么还亲自跑来？〃
王凤山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说：〃噢，没什么事儿，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王凤山拍打着李学勤的肩头，态度显得非常亲热。
〃好多了，谢谢您。〃
〃那就好，那就好。早就想来看看你，只是前一段市里工作太多，抽不出空啊！〃
第216节：大鱼吃小鱼（2）
〃王副市长，您快请坐！〃李学勤赶紧倒茶递烟，安顿王凤山坐好。
王凤山坐了下来，抬头瞅着李学勤，笑眯眯地说：〃老李，我今天是来通知你一件事的，关于学勤集团的改制工作呢，市里的领导班子专门开会研究了，大家经过反复酝酿和讨论，意见是尽早进入和鲸鱼公司的谈判程序。〃
〃什么？和鲸鱼公司谈判？〃李学勤猛地站起来，也许因为激动，胸脯急剧起伏，连气也粗了。
〃谈判安排在下个月5号。〃说着，王凤山抽出一份薄薄的通知递给李学勤。李学勤拿过来一看，这是C市股份制改革联审小组办公室下发的通知，通知限期和鲸鱼公司谈判。
看完通知，李学勤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了，指甲都深深地扎进了手心里。他压抑住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王副市长，下个月5号和鲸鱼公司谈判？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什么问题吗？〃
李学勤一直努力压抑的怒火猛地冒了出来，说：〃如果我们正式进入谈判程序，我们就得把公司几乎所有的东西交给他们分析，比如经营状况，经济实力，下一步的发展计划等，许多都是公司的核心机密。如果没能谈成的话，就等于公司所有的机密都在竞争对手的掌握之中了。这将对学勤集团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如果谈成了，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如果谈不成呢？这会铸成大错！〃李学勤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了，于是放缓语速说，〃王副市长，下月5号开始谈判的确有困难，您看这个时间，只剩下不到10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时间准备啊！〃
〃还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