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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隐晦，梅若男听着，却觉得脑子里某条断掉的神经突然被接通。
她震惊地看着李牧，有些慌乱，“不是，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不管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李牧说着，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若男，你年龄还小，和远山结婚后，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说白了，这桩婚事除了周爷爷同意，蒋阿姨和周叔叔都不是打从心里接纳你的。不说周家，蒋氏是上海的名门大族，你以后免不了要接触更多的亲戚，你确定你处理的了？”
到时候，那些亲戚肯定也会像今天的佣人一样，聚在角落里，说她是个小狐狸精……
梅若男想着，手脚更加冰凉。
“若男，我并不介意。”李牧说着，嘴角弯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只要你愿意，李家儿媳妇的这个位子，还是你的。”
*
梅若男和简碧柔逛街的一整个下午，一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最后简碧柔还想约她晚餐的，却也被她婉拒了。
谢绝了简碧柔送她回家的好意，梅若男直接打了车就往碧海云亭赶。这一次，她也不管里是否有佣人在花园里议论她，到了家，也只去看车库里有没有周远山的车子。
直到看到那辆白色的宝马328i，梅若男才心安了一些，然后直接从正门进了大厅。
周宅今天换了一批新家具，张嫂正指挥着几个佣人做扫尾工作，她一抬眼，就看见梅若男火急火燎地走进来，直接朝楼上走去。
张嫂心里略感不好，虽还是不动声色的表情，手上却已经拦住了梅若男，“二小姐回来了，厨房买了新鲜的草莓，您要不要尝一尝？”
“张嫂，不用了。”梅若男心里着急，但面上还是和善，“我这会儿找周远山有点急事。”
张嫂的目光顿了一下，只说：“少爷正和夫人在书房里说话，小姐还是一会儿再去吧。”
宅子的二楼有个蒋新亚和周勋专属的书房，偶尔用来招待政商贵客。梅若男到周家这么久了，却一次都没进去过。她不知道那间书房长什么样，她只知道，从前只要周远山犯了错，就会被周勋拎进那个屋子家法伺候。
可是周勋这会儿还在临市没回来，蒋新亚把周远山叫进书房会说些什么，她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这种好奇与在她心里盘旋了一下午的疑虑交织在一起，终于使得她在经过二楼拐角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许是换家具的原因，往日里总是紧闭的房门竟然虚掩着，从里面透出来的白色灯光，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一条线。
梅若男挣扎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心里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
离得近了，原本还模糊的对话声就变得清晰起来，梅若男紧紧地贴着墙边，就听到蒋新亚在说：“小山，妈妈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妈，”与蒋新亚的凝重不同，周远山的声音里还有笑意，“我和若男的事，爷爷都开口了，您再不同意也不能怎么样吧？”
蒋新亚闻言一愣，用力地攥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说道：“小山，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妈，”周远山说着，语气也认真起来，“我没有在想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和若男在一起。”
“哼，”蒋新亚冷笑一声，“我那晚原本是要在公司开会的，如果不是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不舒服，我也不会放下全国各大区的高管赶回来。”
“结果你倒好。”蒋新亚说着，用力敲了敲了桌子，“我一回来，你就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妈，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蒋新亚的声音突然就严厉起来，连屋外的梅若男都吓了一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觉得她和李牧的婚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给我看！”
被母亲说中心事，周远山的眼神倏地就黯了下去，他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在蒋新亚眼里更是气人，只听她狠狠地说道：“你不要以有你爷爷撑腰，就天下太平了！要是你爸爸知道你搞得这些猫腻，他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蒋新亚骂着，气势十分汹涌，而周远山只是坐在书桌前，一字不发，直到蒋新亚骂雷了，他才略显疲惫地说道：“妈妈，我和若男的事……风声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除了我，没人会娶她了。”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远山故意将自己与养妹同房的事传出去，消息在众人嘴里转一圈，就没有哪个家庭再敢娶梅若男进门，当然……她的名声也就这么坏了。
不过，周远山并不在乎——梅若男在外人眼里的名声再坏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有他娶她。
可就在周远山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门外的梅若男已经震惊地捂住嘴巴，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喉咙里的哭声一点点咽下去。
难怪……难怪那一晚的蒋新亚会突然回家；难怪她同周远山的事，李牧会知道……
“这个圈子里没人娶她，别的圈子还多的是人！”看着儿子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眼神，蒋新亚只能冷笑，“再说了，她的名声坏了怨谁？要是她知道你做的这些好事，只怕她要恨死你！”
“我不在乎。”周远山说着站起来，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总之，我就是要和若男在一起，我做了这么多，不过是要向您表示决心罢了。”
“混账东西！”蒋新亚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飙上了历史新高，“你做的这些事，只会让你将来更后悔！”
她骂着，终于怒不可竭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然后快步离开了书房。
门外的梅若男听到动静，连忙躲在一旁的花架后面，再在泪眼朦胧中目送蒋新亚离开。
老实说，周远山长这么大，蒋新亚都没朝他发过什么脾气，他同周勋不对付，也总是她在中间做和事老。可是这几日，她似是将这几年堆积在心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叫周远山看了心寒。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眼见梅若男与李牧的婚事就要板上钉钉了，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哪怕梅若男知道了以后会恨他。
周远山想着，有些无力地蹲下身，将那些被蒋新亚扫落的东西捡起来，再在书桌上码齐，然后一回头，就看见梅若男站在那里。
她倚着门框站着，浑身颤抖，仿佛一离开门框的支撑就会摔倒，而她的眼里，已是满满的眼泪。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周远山心下一惊，连忙走过去，只是他刚伸出手，梅若男就像受惊一般地后退了一步。
“若男，”他说着，声音里有不自觉的恐惧，“你都听到了？”
“她说的不是真的……”梅若男哭着，紧紧拽住自己的衣摆，“你告诉我，蒋姨说的不是真的……”
“若男……”她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可他却还是解释不出半个字。
梅若男看着周远山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几日受的委屈就像暴风一样席卷而来——蒋新亚鄙夷的眼神，佣人在背后对她的津津乐道，还有李牧那别有意味的语气……
梅若男知道周远山是为了要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有没有想过，因为他的私心，她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即便她嫁进了周家，也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梅若男哭着，只觉得本就荒凉的内心忽而就被人掏空了，她的身上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这些年，这些天，她所受到的白眼与嘲讽都化作狂风，从那里穿堂而过。
她终于承受不住，“嗷”得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若男，若男……你不要这样……”从未见梅若男哭成这样的周远山，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想要安慰她，却无从下手。
蒋新亚那半带嘲讽半带笑的声音突然穿过他的耳膜，她说：你做的这些事，只会让你将来更后悔！
他知道他会有报应，只是他没想过，报应来得这么快。
周远山慌乱着，正想勉强地说些什么，就看见梅若男抬起头，满脸眼泪地看着他，“周远山，你太自私了！”
是啊，他哪里会在乎她的感受！？从她踏进周家的第一天，他就只会把他的感受强加给她！
梅若男想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像风中摇曳的落叶一样脆弱。
她挥开周远山想要扶住自己的手，声音倏尔变得理智，“周远山，你根本就不爱我。”
见梅若男心碎的样子，周远山本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可这会儿却被这一句话扇得失去了耐心。
“你说什么？”他说着，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周远山，你根本就不爱我。”梅若男用手背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重复着，“这个世上，你只爱你自己。”
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只为对方着想，哪怕自己受委屈，也要对方快乐。
梅若男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对待周远山的，可对方却总是反其道而行。她想着，眼角又再一次蓄满了泪意。
可已经晕头的周远山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道：“梅若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梅若男说着，不敢直视周远山的眼睛，“我们的性格真的不合适。”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用这种口气说这话！”周远山听着，终于理智全无，“什么叫不合适，什么叫不幸福！？梅若男，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周远山，我们最近一共吵过几次架，你还记得吗？”梅若男的声音越发平静，“我很累了，不想再吵了。”
她说着，只觉得心累——从前她和周远山很好的，虽然他们对感情只字不提，虽然他们总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是……她从不像今天这样，这样强烈地想要逃离他。
蒋新亚和李牧对她说过的话，像是轰鸣的警钟，敲响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点自尊。
她不属于周家，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她都不属于这里。
这都多久了？她都差点忘了，她对未来的计划，是要离开这里的。
“是！我自私！我处心积虑！我不是人！”周远山自我控诉着，只恨不得把屋顶都吼破，“可他｜妈的到底是谁把我变得这么自私，这么混蛋的？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是我，是我，是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梅若男也被周远山激得再度烦躁起来，“我是狐狸精！是我勾引了你周家大少！我不要脸！可以了吗！？”
她骂着自己，但那些话更像是耳光摔在他脸上，周远山看着她，也终于忍不住流了眼泪，他哽咽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梅若男，你真枉费我这么爱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梅若男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他又走了。和上次一样，他把她伤害得体无完肤之后，就把她一个人放在了这里。
梅若男流着眼泪，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往楼上走去。
这个时间，张嫂已经把楼梯和走廊里的灯都点亮。可梅若男走在这暖色调的灯光下，只觉得冷。
她和周远山互表了真心又怎样？原来，她同他之间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