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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忽已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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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姜河!”顾辛烈绝望地看着自己一身的雪,连脸上都被溅了不少。

  我撑着铁铲,笑得东倒西歪。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顾辛烈眼疾手快地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朝我扔过来。

  “找死!”我将脸上的雪一抹,也跟着蹲下身,狗刨一样刨了一大堆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部向他砸去。面对我的猛烈攻击,顾辛烈只得连连后退,然后一不小心磕到了雪堆,整个人往后一仰,面朝上呈大字形摔在了雪地里。

  我叉着腰仰天长啸:“哈哈哈,苍天有眼!”

  然后我优哉游哉地围着躺在雪中的顾辛烈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开始用雪埋他,“别动啊,你要动我就用雪砸你的脸,你不是最宝贝你的脸了吗!”

  顾辛烈做出很害怕的表情:“你想干什么?”

  我哼着小曲,没有回答他,我从他的脚上开始堆,他的马丁靴又大又厚,我盖了好久才盖上。知道我的用意以后顾辛烈哭笑不得:“姜河,别闹。”

  “我才没闹。”

  我再接再厉,绕到他的双手边,抱了一大堆雪,正准备往他身上撒的时候,顾辛烈长手一伸,一把扯住我,我身子向前一倾,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你干——”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辛烈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天空:“你看。”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向天空望去,蓝灰色的苍穹之下,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在眼里,落在心底。那一刻,躺在寒冷的雪中,我却觉得内心涌起一种奇特的、温暖的力量。我想,顾辛烈也一定感觉到了这种力量,所以他才躺在这里,不肯起身。

  我想起十几岁时看过的电影,岩井俊二的《情书》,女主角对着空谷雪山不断地、一声声地喊:“你好吗——我很好——”

  江海,那你呢,你好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好不好,但我能肯定的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我是喜欢的。

  波士顿这年的第一场雪,亦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了满世界。

  03

  在我已经数不清波士顿下了多少场雪后,江海的论文再次被《NATURE》(《自然》)杂志刊登,我早上去实验室的时候,我的导师找到我,笑眯眯地问:“我记得,当年在学术会议上见到和你一组的人,就是他吧?”

  我对导师的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扫了一眼江海的名字,点点头:“他很优秀。”

  岂止优秀,在我心中,江海就是一个完美的“1”,而我,只是近似无限接近的循环小数0。999……

  同教授说过早安后,我顺手带走了那本《NATURE》。因为我只是研究生,同博士生的江海比起来,他研究的领域更加偏向于理论化,很多公式推导连我看着都觉得吃力,可是我不再跟小时候一样觉得迷茫与不安,术业有专攻,我只是离江海越来越远。

  那天我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坐了很久,我打开谷歌,慢慢地打出江海两个字。搜索的结果甚至比我预计的还要多,我一页一页十分有耐心地翻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

  然后我竟然翻到六年前的那个帖子——“大家来八一八最近很火的那对天才少年少女”。我犹豫了一下,点进去,上面放着一张我和江海很多年前的照片,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面容青涩稚嫩。

  下面的回帖清一色祝福的语气,现在看来已经恍若隔世。我当年看完这张帖子后一直没有后续关注,原来又多了十几页的回复量,都在问不知道两人在美国过得如何,有没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将鼠标往下拖,忽然看到一条回复,说:“阿姨们你们别在这里瞎猜,说不定这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还是死对头呢,相互拉黑,老死不相往来。”

  我觉得这个回复挺逗的,余光扫了一言用户ID,叫玲珑相思,又矫情又文艺,明显和文风不符合啊,我心想。

  老死不相往来?我和江海?我想绝不可能。

  每个女孩都会幻想告别心爱之人后再次重逢的场面吧,我也想过,在旧金山蜿蜒的海湾边,有海鸥一圈一圈地盘旋,黄昏最好,海风吹起来,栏杆边有弹着吉他的流浪歌手,道路旁的一张石头椅上刻着一行话:送给姜河,我最爱的女孩。

  我抬起头,他从我对面走来,难过地对我说:其实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想想都觉得恶俗,我一边翻着帖子,一边摸着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一边伤感地关掉那个帖子。

  连我自己都忘记翻到搜索器的第多少页,按下一页按到麻木的我,忽然看到一个博客。是美国的博客地址,名字却是中文,叫江河湖海。

  我觉得有趣,也算是缘分,便点了进去。博客的日志全部上了锁,看不出来是哪一年注册的,我这个人向来叛逆,你不让人看是吧,我点开源代码,一边浏览一边想,那我还就非要看了。

  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破解对方的博客密码,我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勤加练习,以后还能去当黑客混口饭吃。

  可是点开他的日志后,我大失所望,上面密密麻麻排列了许多数字和英文字母,也不像是地址或者电话号码,像是一个人在键盘上随意敲打出来的结果。

  “怪不得要上锁呢,”我又气又无语,“原来是怕自己被当成神经病。”

  可是还有比他更神经病的人,我居然逐一将他的日志都打开来,最后确认,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没有一个汉字,也没有一张图片,只有长长的数字和字母,满满地占据了我整个屏幕。

  我大失所望,退回到目录,这时才发现这个博客的排版非常整齐,背景图是一张海底深处的摄影图,寂静的深渊,黑暗中已经没有了氧气,连阳光也无法穿破。

  我又很无聊地花了一个小时,试图保存这张照片,可是这一次,我竟然毫无进展。

  “竟然还是个高手!”我惊叹,然后又想了想,“可能只是博客自带的模板吧。”

  然后鬼使神差般,我收藏了这个神叨叨的博客,然后继续翻着谷歌搜索记录,找到一首张雨生的老歌,他声音有些沙哑:“就让大海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我又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失恋的人是否都是如此患得患失。我重新打开刚才的博客,给博主留了一条言:“博主,你的博客名一点也不好听,不知道能否考虑换一个?区区不才这里有几个不错的备选。”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脑,去吃我面包夹肉饼的丰盛晚餐。

  二月的时候,波士顿终于有了春意。我仍然穿着压缩防寒服,一出太阳,就搬着摇摇椅去门外的院子里晒太阳。

  我在椅子轻轻的晃动中慢慢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辛烈走来,拿走我脸上的书,推了推我:“别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我才没睡呢,”我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草坪,忽然灵机一动,“喂,顾辛烈,你看你家门外这院子这么空,多浪费啊,我们种点花吧,蔷薇啊,玫瑰啊,多美啊。”

  “不要!”他条件反射地拒绝。

  “为什么?”

  “种花,你说得容易,肯定是前脚撒了种子后脚拍屁股走人,除虫浇水,还不都是我来?”

  “哈哈哈,你真是太懂我了。”

  顾辛烈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我想了想:“那不种花,种树吧,树好活。”

  顾辛烈摇了摇头:“姜河,不是这样的。无论是花还是树,还是别的什么植物,当你一旦决定要赋予它生命的时候,你就必须有善待它、呵护它、爱它的决心,其实宠物也是一样的。因为它们都是有生命的。”

  我侧过头向顾辛烈看去,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穿着黑色毛衣,他蹲在我的椅子边,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像个小孩子。可是他却无比认真地告诉我,你要去爱每一条生命。

  我心头一动,无比郑重地点点头:“嗯,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敷衍!”

  有了我的承诺,顾辛烈买来很多桃花的种子。

  “为什么是桃树?”他问我。

  “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那首诗吧。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很出名吗?我没听过。”

  “废话,你也不想想你中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顾辛烈抗议:“不要血口喷人,我那时候读书很用功的!”

  我差点没笑掉大牙,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吧,那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个用功法?”

  回答我的,是顾大少冷艳高贵的一句“哼”。

  趁着天气好,我和顾辛烈一有空就开始挖坑。院子很大,我们一共种了二十棵树。

  “你看,你今天二十岁,以后每过一年,你就种一棵树,等你活到一百岁的时候,这里就有一片桃花林了。”我开心地说。

  顾辛烈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屋,并没有问他想说什么。因为我有一种预感,他想说的话,我是知道的。

  他想问我,能否留下来陪他,每年种一棵树,待到百岁之时,同他共赏一片桃花林开成的海。

  抱歉,我垂下眼帘,顾辛烈说得对,我一点也不负责任,只想种下种子,幻想它枝繁叶茂,落英遍地的美景,却不愿意为它浇水除虫,等它慢慢长大。

  我不能留下来陪他,看着一片桃树成林,因为我的心不属于这里。

  它在雪中,它在雨中,它在河中,它在湖中,它在每一滴会流向海的水中。

  或许是种树这个行为激发了顾大少某种奇怪的创作灵感,总之,在这个春天来临以后,顾辛烈就开始闲不下来了。

  他开始不时地去买一些装饰品或者是盆栽往屋里搬,一会儿又嫌弃家里的厨具颜色太单调不温馨,一会儿又嫌弃地毯的图案太生硬不能让人放松。

  “这些都是我搬进来之前你自己买的,你当初不是还说白色简单的厨具显得你这人特有内涵吗?还有这地毯,上面的宝剑不是衬托得您特帅气吗?还有,冰箱上有没有印花纹一点都不重要啊,它只是一台无辜的冰箱啊!求你放过它们!”

  顾辛烈气鼓鼓地鼓着一张包子脸看我,过了一会儿,又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跑来对我说:“那好吧,我们把墙壁的颜色刷刷吧。”

  刷墙是一项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每个美国人都很热衷的室内运动。

  “自己刷吧你!”

  “刷成什么颜色好?蓝色?绿色?灰色?粉红?”他问我。

  等等,有什么奇怪的颜色混进去了。

  我想了想:“蓝色吧,那种淡一点的蓝色,看了会让人觉得放松。”

  顾辛烈点点头,然后顺手抓起他的外套和钥匙:“那走吧。”

  我傻了眼:“去哪儿?”

  “The Home Depot(家得宝),”他不耐烦地转了转钥匙,“买油漆啊。”

  我哭笑不得:“你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要去你自己去,先说明啊,等会儿回来别让我帮忙。”

  顾辛烈用嫌弃没有印花的冰箱的眼神嫌弃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准备出门。我连忙说:“等等啊,经过In…n…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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