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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相思紧-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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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见两名弱女子走出府门来,且俱是面色戚戚,讨债的人群静了片刻,接着从中走出个扛刀的汉子来。汉子生得五大三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手中拿着的刀亦是寒光熠熠。
    他将刀背往颈子上一扛,脑袋一昂沉声道:“令尊与周家合开的酒楼前阵子吃死了人,惹上一笔官司,少不得大笔的赔偿。再加上谢老爷出事,外边儿都在传谢家旗下的钱庄全都要关门了,银票换现钱的人每天都排成长龙。若我们不趁早将当初投进谢家生意的钱拿回来,日子久了,你们怕是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又停了片刻,他忽然便狠下心肠心般放大了声音道:“我不想同两个小姑娘动手,我们只是想拿回我们自己的钱。你们还是趁早算清旧债,还了我们的钱罢!”
    神情冷漠的一群人从望见谢家姐妹开始便不耐烦起来,此刻见这汉子出面明说了,便干脆喊起了口号。
    “清了旧债!还我银钱!”
    一时之间,谢府门口熙熙攘攘热闹无比。附近的摊贩闲人也都围了过来,踮着脚尖向里看。似乎能从谢家两姐妹脸上看出什么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谢青芙的双眼还红着,走出谢府门口的时候她还认为自己在做梦,但眼前的状况终于逼得她清醒了过来。这些人咄咄逼人,但他们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没有谁的钱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可以责怪,可以发泄出来的。
    同谢红药不知道一起赔了多少的罪,弯了几百次腰,直说得眼前都模糊一片,那些债主才三三两两的离开。但谢青芙与谢红药都明白,谢家欠了他们的钱,在拿回钱之前,他们还会再来的。
    若曾经的谢家是一棵参天大树,树上结着累累果实,香飘十里令人艳羡。如今的这棵树便已经被潜藏其中的白蚁掏空了树干,徒劳的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几欲倒塌。
    人都散了之后,姐妹二人在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夜色渐渐的笼罩了整个谢府。谢红药对谢青芙道:“明日我便遣散这府中的下人,我们养不起他们了。”
    “……好。”谢青芙转眸看向她,“这府中还有多少银钱?”
    谢红药道:“账本我放在账房了。爹出这趟门之前一直与辽南的茶商有合作,现钱几乎都投了进去,且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再除去日常开销与遣散下人的费用,府中现钱所剩无几。”
    “……我知道了。”谢青芙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回过身去望着谢府匾额上的“谢”字。过了许久,她低低的问谢红药,“红药,爹是真的死了,是么?”
    谢红药亦是看向匾额,双唇微启:“是。”
    于是谢青芙的脑海中便一直回荡着这个“是”字,在谢榛的灵前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她眨了眨酸痛的双眼,起身要替谢榛换上一炷香,谢红药却从外边进来,拉住了她的手。
    “你已经跪了一整晚,先歇上一歇。你若病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就不怕我撑不下去么?”
    谢青芙本欲摇头,听到她后边的话却是眼中一闪。她抬眸望了谢红药一眼,终于搀着她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
    双膝发麻,让她的动作与言语都变得十分缓慢,像是生了锈的刀,钝钝的教人感到凄凉。
    “我只是想同他说些话……”谢青芙摇摇头,“长到那么大,他总是在忙生意,我从来没同他好好的说过话……我昨夜一直在想,他死之前会不会想起我们。又或者,会不会想起他曾经对不起的那些人。”
    许多的事情藏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她将有关沈寂的那些事情一件件的告诉谢红药的时候,谢红药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镇定自若得多。全部听完之后,谢红药勾了勾唇角,本来便缺少血色的双唇带着苍白的美。
    谢红药道:“娘亲害死了沈寂父母,他大约是内疚的。但他是个生意人,就连内疚都带着虚伪,除了教沈寂一些本事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的补偿方式。”
    谢青芙摇了摇头:“我回忆年少时候的事情,无论怎么想,总是捕捉不到哪怕一点点他内疚的影子。我想比起补偿,他教沈寂做事……更像是怕埋没了一个有经商才能的人。”
    谢红药望了一眼摆在灵堂正中央的那一口棺材,谢榛便静静的睡在里面。即使她们就在他的面前议论着他,他也不会再起来大发雷霆了。
    谢红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毕竟是个生意人。”
    说话间,却见门口现出个丫鬟的身形来。
    “小姐,二小姐,门外周家少爷的小厮求见。”
    那丫鬟声音哭得有些沙哑,谢青芙却仍旧认出那是半绿。
    昨夜谢青芙不曾回房,半绿没有吩咐亦是不曾接近灵堂,是以这是她这么久来第一次见到半绿。望见半绿浑身缟素,双眼哭得红肿不堪,心下不禁心疼又凄然。
    谢红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道:“不见。你让人回禀周少爷,谢红药凉薄愚昧,配不上他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以后也不必前来相邀。”
    “是。”半绿嘴上这样应答着,含泪的双眼却是望着谢青芙。谢青芙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退了出去。
    不过两月间,所有人却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就连半绿也都褪去青涩变得稳重。谢青芙兀自想着,同时呢喃般开口道:“周少爷大约会难过许久,他那样重情义的人。”
    情义?
    谢红药唇边极快的划过一丝冷笑,但她并未多言,只道:“虽然明白姐姐不谙世事,但有些事情着实需要你一起解决。今夜你要同我去一个地方。”
    谢青芙思绪被打断,抬眼看了她片刻后,嗓音有些微哑的道:“好。”
    谢青芙从前很少去考虑很多严肃的事情,即使经历了与沈寂分离的事情后,她仍然是不谙世事的。
    沈寂与谢榛,他们总是将一切都替她想好,他们曾经将她惯坏。
    可现在,他们不能再继续替她铺路了。
    夜晚来临了,谢青芙与谢红药共乘着的马车停在了周府后门。半绿撩开车帘,却见后门一片凄凉,只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厮干笑着等在马车旁。
    谢青芙一怔,回想起谢红药对周巽的态度,心间已然有三分清明。
    “周家果然以礼待客。”
    谢红药微微笑着,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半绿扶了两人下车,小厮脸上的干笑像是定格了一般,也不说话,只是引着两个人向内走去。
    进了周府,即便谢青芙心中早已有所准备,却仍旧克制不住从后背渐渐蔓延上来的凉意。
    周家是经商之家,所以周家的宴席也是理所应当的豪华热闹。宴席摆在前厅,正中坐着的是周老爷与周夫人,四周落座的是来赴宴的商贾富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气氛融洽而热烈。
    只有谢青芙与谢红药,她们进了宴席便被安排在了无人的角落里,面前摆着两碟冷冰冰的凉菜,连多余的一杯茶都没有。
    谢青芙望了一会儿凉菜,又抬起头看向坐在周老爷不远处的周巽,却见他儒雅依旧,长袖善舞,时不时便会侧身与身旁的宾客说上些什么。没人与他说话的时候,他便揽过白玉酒壶自斟自饮起来。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唇边总是含着一抹温文寂寥的笑意,只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周少爷这是怎么了?”谢青芙终于侧首问谢红药。
    谢红药像是早知道谢青芙会这样问,对她微微挑眉:“他到底怎么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我又怎么会知道。”
    “谢大小姐,谢二小姐,听闻谢家突遭剧变。这样的时候两位还有心情赴宴,倒也是心宽有福之人。”
    不知道与周遭的人推杯换盏了多少次,周老爷像是才看到谢青芙与谢红药一般,露出惊异神色。他放下酒杯,明明是在和他们说话,眼睛却是看着身旁的一位宾客,含笑对他点点头,像是完全没有将这两个女子放在心上。
    谢青芙握住茶杯,手指慢慢收紧。
    谢红药抬眸看着周老爷,笑了一笑:“交往多年的老友暴毙身亡,周老爷却仍旧设宴待人,且多次派人相邀,论心宽有福,红药与舍妹是及不上您的。”
    “哦?你在指责我不为你爹伤心落泪?”
    “红药不敢。”
    周老爷冷哼一声,将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从前装出来的老实与大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美酒从杯中溅出,顺着光滑的桌面滴答滴答淌落。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你爹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你也敢去摸上一摸,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第44章 枯黄。(七)

第四十六章
    闻此一话,满场皆寂。
    谢红药唇边的笑容却只增不减,只仍旧重复着那句话:“爹那样的胆量,红药是没有的。”
    “但我却听闻,你与我家那不肖子已经敢背着两家大人私定终生了,你且说说,这件事是真的,还是我道听途说。”
    谢青芙手上一颤,下意识的看向谢红药的眼睛。却见她眼睫低垂,唇角始终带着笑,平静道:“没有的事。”
    谢青芙再看周巽,却见他也带着笑替身边宾客斟上一杯酒,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收了唇边的笑,抬起头来看着谢红药道:“谢二小姐秀外慧中,温柔娴淑,意中人定然该是饱读诗书的风流名士。周巽一介商贾之子,怎么敢乱动亵渎的心思。”
    “哦?”身后的丫鬟递上干净的帕子,周老爷接过帕子一面慢条斯理的擦手,一面仍旧望着谢红药,“你二人倒是否认的干脆。我记得两个月前,你们还游山玩水感情甚笃,如今却急着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这实在并不合乎常理。这件事传到旁人耳中,会以为我没了可图之利背信弃义拆散你们。谢二小姐,我并非死板固执之人,你若与犬子有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可以说出来。即便谢家已非昨日的谢家,我仍旧会让犬子如往昔一般待你。”
    说出来?
    恍惚间,谢青芙听到了谢红药的一声轻笑。
    她没有说话,觥筹交错的宾客们察觉到什么般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周巽收了笑意,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尽。过了许久之后,谢红药终于摇了摇头,凉声道:“昔日便不曾有情,现在又谈什么如往昔一般待我。”
    “这就好。”周老爷说道,“今日你不为犬子而来,这很好。谢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你若有事相求,趁着你爹的故交好友都在场,便直白的说出来罢,在场的各位能帮的必定都会帮上一帮。”
    谢红药定定的看了周老爷片刻,而后从桌上端起一杯茶,站了起来。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周老爷此刻说这话是在扫她姐妹二人的面子。话虽说得轻松,但谢家这样的光景,又怎么会是寻常的“帮上一帮”可以解决的。
    宾客们面面相觑。与谢榛不过是在同一片商海里分利而食的关系,“故交好友”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唐突和沉重。况且谢榛已经死了,谢红药想要的帮助只是用手指尖去想,也并不难猜出来。
    他们早知道她需要帮助,但知道和出手相助,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他们知道这件事,但却并不想出手相助。毕竟少去一个强力对手的打压,只会让他们在生意场上做事更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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