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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相思紧-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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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后,喝醉了的周老爷却从宴席的位子上走到谢青芙与谢红药的面前,他布满皱纹的眼圈旁泛着红,咬着牙看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谢青芙,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让沈寂给周家生意做?”
    仿佛一尾活鱼落入了沸水中,满座皆惊,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谢青芙替谢红药夹着菜的筷子顿了一顿,将一片青笋放入谢红药的碗中。
    “沈寂不给周家生意做,你不能去找其他人合作吗?”
    她如今说话已没有了从前的稚嫩与彷徨,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分外漠然。
    周老爷盯着她的目光中便掺杂了愤恨,他喝多了酒,脸色酡红,道:“周家最大的生意曾在潮州,如今沈寂掌控了潮州,若他不肯松口,又有谁愿意……”他吸了口气,声音也好像苍老了十岁,“他断我财路,我不怨恨,我只恨他放言,要我跪在你的面前求得你的原谅,才肯给我些小生意做,且只会是小生意……我已年迈……周家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不能毁在了我的手里。”
    谢青芙听周老爷说着这些话,心中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那一年在周家的宴席上,她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记住了周老爷的所作所为,她与红药还给众人磕了三个头。今日仍旧是在这些人的见证之下,沈寂在千里之外替她报了仇。她坐在这里,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只觉双目酸涩,被对他的想念逼得几欲流泪。
    谢青芙与谢红药都没有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雅间内暖意融融,落在手边的酒杯飘出酒香四溢。那一年谢青芙便是在这个雅间内,被酒楼主人无助的逼到墙角,只是那时候的惊慌却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福瑞酒楼外是夜色中外出摆摊的小贩,卖花的老妪们沿街的吆喝声模模糊糊传入谢青芙的耳中。那一年便是在这家酒楼的台阶下,沈寂抛弃尊严,在众人的面前承认自己是没用的残废,他那时霜白的脸色,谢青芙到今日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身着锦衣的老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形容狼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将他搀扶起来。
    过了很久,他埋着头发出一声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发出的呜咽声,深深地弯下腰去,磕起了头,每一个都磕得极慢,也磕出了声音,听起来便知道,他磕得有多用力。
    谢青芙却忽然手指一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她吸了吸鼻子,对谢红药低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回来时……记得讲给我听。”
    谢红药微微一颔首,谢青芙便转身向外面快步走去。抬眼间她望到了坐在角落里面色发白的张铭璟,只是已经不在意了。
    她逃跑一般的离开了福瑞酒楼,回到了谢府,径直推开了沈寂的房门。她走进他的房间,将自己埋进他曾盖过的被子里,攥紧了被子的一角,才终于久违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景阳城中的一切都长成了沈寂的样子,她每一日生活在他的气息里。忍了快要三年,忍得几乎窒息,她终于又有资格在他的房间里哭出来,反反复复的喊出他的名字。
    沈寂,沈寂。
    谢红药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谢青芙已经不在谢府中了。半绿在她面前双眼发红,声音发涩道:“小姐她说……谢家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她。她去找沈管家了……她让我告诉二小姐,保重身体。”
    “她走了多久?”谢红药失声问道。
    半绿颤了颤,道:“今早天还没亮,小姐便让老杨驾了车,送她出了城。”
    谢红药身形一震,情难自已追到大门口去,却见外面熙熙攘攘,过往行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呆立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用力的闭了闭双眼,低下了声音,垂下手去慢慢道:“一连三年,连一封信都没有,她已忍了很久,。去看看他也好……看完了……总还会再回来的。”
    半绿见谢红药双唇紧抿便背过身回到了谢府中,府中丫鬟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却再也望不见熟悉的那张脸,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莫名感觉自己再也见不到牵挂着的那个人。终于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的哭了起来。
    两月光阴匆匆而过,春风换做了夏雨,柳枝绕红了青桃。谢青芙像那一年从景阳城到鹤渚山去的时候一样,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到了潮州,义无反顾。
    落地时,她急不可耐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乎崴伤了自己的脚。潮州人杰地灵,草木繁茂,空气中也仿佛带着茶叶的清香。她背着一只鼓鼓的包裹,穿着粗布的衣裳,一头黑发只用了一枝木簪盘在脑后,茫然的站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中间,看起来就像最普通不过的一名采茶女。
    “你知道沈寂吗?”
    “你能带我去找沈寂吗?”
    “沈寂在哪里,您听说过他吗?”
    她从未到过这样远的地方,当地人的口音听在她耳中如同天书一般。但因为知晓他在这里,她心中便充满了想念与倔强。她拦住每一个面善的人,焦急的将同样的话问了不知道几百次,才终于遇上一个能听懂她说话的当地人。
    “你找沈先生啊,他不住城里,他一个人住在江边啊。”
    那人收了她一块碎银,便殷勤的带着她向着郊外行去。一面走,一面同她说些闲话:“沈先生脾气很怪,他不见生人的。你若是要见他,该先想好怎么才能让他愿意同你说话。”
    谢青芙一面行路,一面就压低了嗓音,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他一个人住,也不见生人……他不做生意吗?”
    那人哈哈大笑了两声,又道:“生意当然是要做的啊。沈先生刚来潮州的时候,很拼命的。他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跟着采茶女们上山,查看茶叶的生长情况,夜晚又同茶农们一起,彻夜不眠的研究些账目。整整七个月吧,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要我说啊,他就是太拼命了……结果后来啊……”
    谢青芙偏了偏头强忍泪意:“……后来?”
    那人却不说话了,只是站住了脚步,将江边一间破旧的草庐指给谢青芙看:“你看,沈先生就住在那儿。你过去吧,我就不过去挨骂了。”
    待到谢青芙从呆怔中反应过来,那人早已回身离去了。谢青芙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过去,却见江水远处一片碧绿远峰。天空中白云悠悠,江面上波光粼粼。天与水相接的地方静立着一间草庐,一阵风起,江面便壮阔起来,波浪汹涌得仿佛要将那脆弱的草庐吞噬下去,融为一体一般。
    谢青芙鼻眼一酸,只觉难以压抑的情感从心头激荡开。视线可及处一片凄凉,哪里像是住人的地方。她向着那草庐便跑了过去,慌慌张张如同学步的小儿。
    只是仍旧在心中唤着那人的名字,沈寂。
    她气喘吁吁的推开草庐的门,一阵清风从门内迎面拂来,吹起了她的发丝。院内的木芙蓉开得正好,层层叠叠的苍白缀满了枝头,随风入鼻净是冷香。一人一身青衫,一侧的袖子空荡荡的随风拂动。他侧对着她站在木芙蓉下,伸手去抚摸木芙蓉宽大的叶子,如同抚摸珍宝。
    听到院门重响,那人慢慢的转过了脸来,清俊眉眼一如少年时候。
    谢青芙的泪顺着颊边滑落,却仍旧慢慢的弯起唇角来,对他笑了一笑。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沈寂。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出来,那人已将抚摸叶子的手放下了下来,声音平静而清冷,望着她的方向开口道:“谁站在那里?”
    谢青芙仿佛没听懂他的话,怔了一怔。
    他皱起眉心,重新冷道:“是刘二公子?你不是同我说好,明日前来?”
    谢青芙这才发现,他人虽然是看着她的方向,一双眼睛却木然不动,仿佛上好的黑琉璃,一丝的温度也无。他的眉眼粗看下清俊如初,细看去却已染上了风霜,浸透了岁月带来的悲愁。
    方才带路人的话回荡在耳边,谢青芙才明白,他说的“后来”是什么意思。
    难怪他从未回到景阳城,难怪他连一封信也没有给她写过……
    抱在胸前的包裹静静的滑落在了地上,谢青芙在六月里通身寒冷。她无声的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身后浩渺江波奔流不息,遮掩了她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迈开脚步猛地奔向他,跌跌撞撞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望清他一张冷然的面容,她终于出声低唤了声沈寂,而后悲伤的哭了出来。
    沈寂的脸在她的面前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如同残缺不堪的一尊石雕,连一寸的挪动也做不到。
    “……谢青芙?”他连呼吸也不敢用力,声音轻哑得像是怕吹散了一个梦。谢青芙泪流满面,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察觉到他呼吸一滞,手指猛地颤了一下。
    “沈寂,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啊?”她哭着问道。沈寂却像是被她惊醒了一般,用力的将手往后一抽,向后退了一大步似是急欲逃跑。
    “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他哑声重复着,低下头去想要逃离她的目光。谢青芙却用力的拽着他的手,她甚至听到了骨节扭曲的声音,也不想放手。
    “沈寂,我都知道了。”她想往他的怀中靠,却总被他一次一次的狠狠推开,她一面哭大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你缺了一只手仍旧是沈寂,你现在瞎了也仍旧是沈寂。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着,一直想同他相伴到老的那个沈寂!你抱抱我啊,我想你,我想抱抱你,沈寂。”
    许是谢青芙一次又一次带着哭声的嘶喊将他的心喊软了,许是谢青芙落在手背上的眼泪将他的手灼烫得失去了力气。许久后,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只听得风吹芙蓉簌簌作响,间杂着两个人带着泪意的呼吸声,一拂而过。
    “你不该来的……”沈寂仍旧这样低道,面色煞白,“我怎么能再见你,我现在脑海中都是漫天的账本。谢青芙……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他摇了摇头又道,“你走吧,你离开这里。你可以同别人在一起了,我愿意在潮州一直替谢家顾着生意……你同别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一切我都会替你打理好。”
    “你疯了!”谢青芙嚎啕大哭,“我只想同你在一起,我不想要别人。沈寂,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
    她哭了不知道多久,他却一直静立在原处,宛如被全世界遗弃。
    风停了,谢青芙用力的咬了咬牙,含泪将发间木簪拔了下来,握在手中。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只要你。你是来害我的,我愿意教你害得倾家荡产,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愿意你永远想不起来,你废了一只手臂,我愿意替你做许多的事情。你现在只是瞎了而已,只是没有了眼睛而已。你若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你便拿这支簪子。”她一面哭一面将簪子递到他手中,逼迫他握紧,指着自己的双眼,“挖了我的双眼,我就同你是一样的了,挖了我的眼睛你就再也不必躲着我了,我也看不见你残缺的模样了。你来挖,你来挖我的眼睛。”
    沈寂颤抖得如同树梢上最后一片残叶,他张嘴无声的呼吸着,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黑色,那黑色中渐渐地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净是透明的颜色。雨中慢慢的浮现出一个噘着嘴的少女面容。她坐在檐下郁郁寡欢,回眸看到他时却刹那间便红了脸,像是春风吹开了漫山遍野的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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