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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幽云-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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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门声轻启,齐贞吉派下属将绘图工具送了进来。
  灵均深吸一口气,将大致框架在心中勾勒一遍,从祁连山和柔狼山的交汇到黄河支脉,斜跨的胭脂山与天堑般的黑水河。父亲在一旁托着腮柔声轻语:“阿灵,你要好好的作图,别让几位大人为难。”灵均颇有些吃惊的抬头一望,父亲微微扬起下巴低垂睫毛看着桌上那张空白的图案,似乎已经预见到它呈御案的样子。
  三双眼睛或凌厉或悄无声息的盯着她,额上的汗珠慢慢低落下来,没有大幅度的测量根本就不能细致作图,她也是凭借先前与那位有名的地图大家交流才略知一二,如若一射之地是三百六十尺左右,误差还算大,也就只能方向交会法先计算实际长度再绘。姜楚一看了看她,大概明白女儿想什么:“阿灵,你先将数字报出来,我来口算。”
  手中的细炭笔不停的勾绘,甚至连汗珠的都不敢擦一下,柔软的丝巾覆盖在额头上,姜楚一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门房的东西拿了又送,送了又拿,灵均几乎几次瘫倒在床上。三日下来,她的眼睛已经几乎不能视物。手中的最后一笔停下,她冷不防的跌进一个温热怀抱中。灵均勉强睁开眼睛大吃一惊:“三公子…”姜楚一亲眼看见女儿从自己面前被另一个男人抱走,嘴角慢慢勾起了危险的笑意,看的端木易浑身冷汗。都告诉齐维桢要小心背后的男人了,胆子还真大的可以。
  “三公子…可以把小女还给我吗?”温柔的滴的出水的声音在齐维桢背后响起,他微微苦笑,姜大人果然是疼爱女儿。灵均有些不好意思的靠着父亲,齐维桢想必是怕她跌倒才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倒是让屋中人看了笑话了。那边的三位禁卫大人皆是鼻观鼻眼观眼,实则个个拿着眼睛偷瞄着呢。默默的翻了几个白眼,灵均心中不由得鄙视,这群男人真够闲的。
  端木易看着那地图,心中啧啧称赞,精细程度和严密度丝毫不输给户部郎官。他看着闭眼歇息的灵均轻声探问:“可是完了?”灵均虚弱的点了点头:“一般绘图都是越靠近中心越准确,远的地方可能会有所偏差,但是大致军防位置小女已经标注出来,大人可以拿去交差了。”
  端木易露出温雅笑容:“辛苦姜大人与姜小姐了,本官立即直呈文件,请大人等待今上御旨。不过在那之前——”端木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请二位别屋而居。”
  已经是第三日了,睁开眼睛,手无意识的抓取着飘飞的尘埃与空气。在那之后,对父亲的□□反而严格了,明明新的戍城文武官员皆已经到位,偏偏都陪着一个姜楚一耗在这里。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灵均放下手中的梳子,将门外的齐维桢迎了进来。齐维桢将锦盒中丰盛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灵均看了笑笑:“我觉得我这几天都要被你养成小胖猪了。听说齐家祖脉是高阳郡正在西京陪都附近,有时间也想常常那里的面食呢。”齐维桢将筷箸摆好,遂将她有些虚软的身子扶坐下,金褐色的眼瞳微微一挑:“你若是想尝尝,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去吃个痛快。”
  看着少女有些落寞的笑意,他心中也闪过一丝痛楚。
  “别担心的。”灵均抬头看看温言的齐维桢,“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算今上真的有所忧虑,你已经献图将功抵罪。”灵均勉强硬着脸笑了笑,惶料对方忽然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那眼神异常坚定:“信我。”二人对视半响,心中自结成一片涟漪,齐维桢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出格了一般,有些忙乱的打着掩护。灵均轻轻低下头,轻言一声“谢谢”。她看着这个永远沉稳的齐维桢,不知道他在违抗父命出关救人的时候,也是如此平静的下了决断么?他是世家公子,甚至连疏于接触政局的自己也知道,齐家是一根处在生死线上的导火索。那金褐色的眼睛中装满的确实深沉的黑色,温柔的话语之下又埋葬了多少向往自由的东西呢?而那双黑色的眼眸,她不禁想到了黑水河旁的执着少年,他的眼睛看着要更加深沉可怕,可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却又染上过分执着的色彩,对那个大哥也好,对她也是…如果他活下来了,总会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吧,那时候年少时的一切就真的像是梦幻泡影一样了。
  瓷器的敲出清灵的声音,灵均看着齐维桢手中盛过的汤,色泽润白,一看便是精心调制出来的。他的脸仍如春风般温文一笑,灵均却感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正在蔓延。齐维桢贴心的将手中的碗推到他的面前,温柔一笑:“尝尝这个,补气三元羹使用莲藕、桂圆、红枣慢慢煨出来的,你现在气血太亏,需要补补。”灵均轻轻啜了一口,果然是鲜香无比。她偷瞄着齐维桢,有些欲言又止。齐维桢轻轻一笑:“你放心,假扮舞姬一事我会为你保密的。”灵均心中一笑,这个人总是如此的体贴人心,如春风化雨般,根本不需要她多言。
  “你在外面想必是受苦了吧。”齐维桢淡睥着灵均的脸,似极不在意的感叹一句,“若是有人欺辱了你,大可告诉我,自有我替你报仇的那一天。”灵均豁然抬头,齐维桢这话说得太怪了,像是凭空跳出一句一般,却又有压了很久的感觉。她看着对方那张风平浪静的脸,心中却略过那双无法在心中拔出的黑色双眸,低低沉吟:“我要谢谢你,不过我一直手中有剑,他们也没太敢为难我。”齐维桢静静看了她半响,也未再说什么。
  齐贞吉甫一进门便看见众人围着炉火一阵嬉笑,他飘身而至,惊得正在咧嘴大笑的赵无咎闷哼一声:“将、将军!”齐贞吉眯笑着眼睛:“有什么有意思的,不如也说给我听听。”一旁的孙赫放下手中的兵书,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老朋友:“这老小子现在极其敬佩姜小姐,听说三公子每日都去探望她,便同我们说个没完。”多日未见的齐明晦掀着垂帘一笑:“孙叔似乎也对姜小姐多有好感。”孙赫慨叹直言:“厉大人守小沛失了性命,若不是姜小姐相救,怕是那一下大刀我便是也死了!”围炉谈笑的气氛骤然而逝,将官们心中的悲愤喷涌而出。嵬名的兵力强大到如斯地步,秦凤道的长官却提供了错误的兵力对比,若非如此,怎么会白白牺牲这么多旧友军人?
  赵无咎撮盐入火的爆碳脾气再也受不了:“将军!周乾将军在城外被人无辜杀害,厉坤将军也为了守而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弃城逃跑的县令!难道我们就不追究了吗,咱们齐家的儿郎就为了这群吃软饭的小白脸儿擦屁股?!”
  齐贞吉的双眼晦暗不明:“找到周乾的义妹宋之韵,这一切迟早会有所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深沉内敛的人总是难写的…

☆、圣旨

  端木易端坐在主座上,看到来人不由得轻笑。有意思了,一个小小的戍城,齐家的将军,姜家父女,仅仅是指挥使就连续来了四个。来人剑眉平直,已过而立之年,然而令人深刻的却是单眼纹下的颇有威慑力的龙眼,比起端木易稍带文人般的温雅,更显得武人天生威严。
  “参见仇大人!”三人肃穆恭敬。
  仇飞廉隐现的气势真正如隐势火山,竟夹杂着隐隐暴烈的趋势。他迅速端坐喝了口茶:“大致事情我已经得知了,宣陛下谕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繁露》有云: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亦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今武国公、征夷将军齐贞吉赤胆忠心解戍城之危,朕心甚慰,特进为枢密副使,另赐黄金千两、绸缎若干,钦此!”
  “臣齐贞吉领旨谢恩!”齐贞吉敛容恭肃,朗声跪谢。
  仇飞廉历来霜寒面容融雪一笑:“圣上带给三公子口谕,齐维桢毕竟少年心性,冲动救人亦在情理之中,以后莫要再犯!”齐维桢微微看着一旁成竹在胸的父亲,果然如此呵…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似乎在等着对另外两人的判决。仇飞廉望着一旁垂首的姜楚一,眯了眯精明的龙形眼:“圣上口谕,姜楚一接旨!”姜楚一轻声出言:“罪臣姜楚一接旨。”仇飞廉仍旧的声音如尖刀般冷漠无情,似乎仍要在将面前遍体鳞伤之人刺伤一般:“圣上先要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据实回答,若有欺瞒,立即处死。姜楚一,朕问你,何为‘十恶’?”
  姜楚一清丽声音恭肃响起:“谓谋危社稷,是为谋反;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是为谋大逆;谓谋背国从伪,是为谋叛;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是为恶逆;灭绝人道,是为不道;不敬帝王,是为大不敬;对直系尊亲属有忤逆言行,是为不孝;指谋杀或出卖缌麻以上亲属,是为不睦;谓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若作乐,释服从吉,及改嫁,是为不义;谓奸小功以上亲,父、祖妾,及与和者,是为内乱。”
  仇飞廉微微颔首:“姜楚一,你既然知道何为‘十恶’,为何私自出逃救女,勾连西辽,放弃守城官职责?殊不知勾连西辽,是为谋叛;君父在上,是为恶逆;放弃职责,是为谋反;不忠不孝,为大不敬。你又为何上疏直言,言之情理之中?”
  姜楚一面含凄苦:“臣与西辽互为敌对多年,西辽恨臣入骨,又如何通辽?臣家中亲族渐少,几乎仅与幼女形影相吊。幼女被掳,戍城军事将平,臣不得已出城相救,又想要刺探军情,绝非私自去职而去。请陛下怜惜孤臣孽女,又念在臣父女献图今上,怜惜我二人之命吧!”仇飞廉静默半响,亲自扶起姜楚一,屋中人具是一惊。他温言相劝:“圣上先是看到姜大人的陈情表,后又看到姜小姐的镇略图,很是满意。只不过姜大人对圣上既有所不敬,功过相抵,就不再为姜大人论功行赏了。陛下口谕,自今日起,解除姜大人军师祭酒之位。”姜楚一颔首谢过。
  仇飞廉向众人躬身拜过:“我四人必须立刻回京赴命,诸位就此别过了。”黑衣禁卫鱼贯而出,申屠苍梧那总是低垂的眸子忽然深深望了姜楚一一眼,便走出屋中。
  灵均焦急的在房中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啧”的一声,发现指尖已经被自己划出血痕。父亲在她绘图后曾经偷着递给她一张纸条,告诉他已经上呈陈情表,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手下留情呢?房门忽然打开,姜楚一松动的眉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均匀的呼吸声飘散在晕满香气的空中,灵均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哭下来。这几个月的苦难折磨,似乎在今日终于有了一个终结。他们父女二人在鬼门关走了一次,在刀口上舔血般才活了下来。哭这死去的将士、哭这不被理解的冤情、哭这赵国天子的无情、也哭在柔狼山上,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少年…
  姜楚一温柔的将女儿抱进怀中调笑:“傻孩子这时候才知道哭,这几个月来又胆大妄为又使性子,还知道哭。”灵均看着父亲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容,只是止不住的呜咽着。姜楚一好笑的看着女儿哭花的小脸儿,边呜呜哭着边上上下下的摇着头,像只受欺负的小花猫儿一样,把女儿轻盈的身体抱在怀中,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儿,逗的灵均呵呵笑了起来。姜楚一看着女儿的笑容,却忽然泪流不止,女儿,他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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