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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乡亲们来说，算账的过程是漫长的，毕竟只看到台上的两个人一个念着本子上的数字，另一个将算盘拨弄的哗啦啦的响，却又不知道结果，让人无比的心急与焦躁。
倒是社长一点也不急，翘着个二郎腿叫了好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年人到了另一张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我们乡下人，都是吃烟叶，龙社长要不要来一卷？”
沈茂通真是走哪儿都不忘他的叶子烟，尤其是这种等得枯燥的时候，他忍不住掏出了自己的烟杆和一包褐色烟叶。
社长看了看他的烟袋，不由得咂了咂嘴，伸出了手。
“给我一片吧，试试。”
沈茂通给他挑了一片最好的，然后又给其他几个老年人选了几片，就听到咂巴咂巴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年的光景比前几年好多了吧？你们自己干了多少心里头没有一点数吗？”
社长看着操场坝上站着被寒风吹得一脸通红的百姓，不由得眯了眯眼。
“社长你也知道，这算账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队上倒是教了我们自己每天在门板墙壁上画正字，可画了就是画了，多少个正字代表多少工分，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是这老三家的觉得不对跳出来，我们怕是都还被蒙在鼓里头呢。”
社长听了，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倒是，可见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了，你们啊，别舍不得那几个钱，家里有孩子的，甭管男女，还是都送到学校去念书吧。别的不说，要是稍微认识几个字，今天也不会被人骗得这么惨。”
众人闻言，纷纷默然。
这几年刚刚从饥荒中缓过来，真的没有几个人考虑到了上学的问题。
尤其是女孩子，整个大队，拢共只有几个孩子去上学，竟是一个女孩都没有。
社长知道，这种事情也只能劝不能强制，叹了口气。
沈茂通却抿着唇想了很久，看了看台子底下的儿子儿媳妇，又看了看坐在那边拨打算盘的沈凌云，不由得缓缓抬起头来。
☆、第106章 头顶长绿草
“社长说得对，咱们老一辈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没道理再让孩子，孩子的孩子都吃这个亏。等开春了再开学的时候，我就把家里的几个孩子送到学校去。”
社长一听，有人接了自己的茬，面色才不那么尴尬了。
忙朝着沈茂通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沈大哥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送去吧，保管你不会后悔的。”
沈茂通忙摆了摆手，伸手指了指沈凌云。
“那有现成的比子，我哪会后悔，就算后悔，也怪不得学校，只怪孩子没好好学。”
社长看了一眼沈凌云，又看了看沈茂通，不得不笑着摇了摇头。
“想要到凌云那一步，光是你们家里付出可不行，自己也要加倍努力，都不容易。现在的学校，其实也学不到太多的东西，毕竟吃饭也是大事，孩子都要两边兼顾，多认识几个字不吃亏也好，能学到更多自然也更好。”
其余几个老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回去了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尽力送孩子们去。”
“对对对，回去商量，回去商量。”
几个老人，有人附和，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不以为然。
旁边沈凌云刚好算清了一家暂时休息，早已把社长他们这边的话放进了心里。
忍不住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教育的重要性，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啊。
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都会意识到读书识字的好处的。
人，只有读书识字，才能从书本中获取更多的知识。了解历史，从过去的人和事上面学习经验，避开一些不必要的曲折，人生之路总要顺遂一些。
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丰衣足食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将视线落到了家的方向，他一定要坚持，坚持让她学习更多的知识，不再让她变回原来的模样。
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们以后的孩子，都要进学堂。
“……姜淑兰三百三十个工，邓宁心，三百五十个工，好了，都念完了，没有了……”
随着吴会计最后一个字落下，沈凌云那边最后一颗算珠也挪到了他应在的位置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抬起的双手。
“姜淑兰二千六百四十分，邓宁心两千八百分，合并五千四百四十分，与六千差五百六十分，折合成钱就是二十八块。”
吴会计提起毛笔，在重新换上的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组数据。
沈凌云挑了挑眉，指了指他手里的旧账本。
“我能看看原来的吗？”
吴会计伸手，将账本递给了他。
沈凌云看了看旧的结果，又看了看新的结果。
“呵，本该补二十四，变成了补二十八，差了四块，倒还不算多。估计这还是因为我会算账，怕差得太多了被我发现的缘故，这四十多户人家，除了与他二人有些亲戚没吃亏以外，竟没有一个少于五块钱的。”
沈凌云说话的力道不大，连大气都没有喘上一口，偏偏那声音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没有一户少于五块！
也就是说，他们这个生产队一共四十七户人家，与他王家有关顶多也就是十来户，他们竟从其余的三十多家身上吞下了不下于一百块钱！
“这也太黑心了吧？王建民，张海，你们俩的良心怕是喂了狗吧！”
“就是！黑心肝的东西啊，那都是咱们一锄头一镰刀挣来的血汗啊，你们怎么就吃得下嘴？”
“倒还是有良心呢，还知道护着自家的亲戚，怪不得刚刚我打算看看热闹，有人拉着我说不要得罪队长，原来……原来你们王家人心里都是门儿清！”
众人越说越是气愤，竟有人憋不住火，朝着王建民和张海就拳打脚踢起来。
社长坐在上面，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咳了两声。
“那个什么，先别动手了，小吴，小沈，结果拿过来我看看。”
吴会计闻言急忙收回了视线，放下了毛笔，拿起新旧两份结果，走到了社长这边。
“结果出来了，社长你看看吧，他们这吃相……确实不太好看。”
因着几年饥荒，村子里不但少了许多小孩子，也有很多当家做主的人为了媳妇孩子丢了命，仅仅是他们这一个生产队就有两三户是孤儿寡母的，他们竟然连这种人的钱也吃得下嘴。
“呵，何止是不太好看，简直就是难看死了！好了，少下来的钱，都在哪儿呢？”
张秀琴闻言，一把拨开了人群，走到了王建民的身旁，一伸手，就开始扒王建民和张海的外套。
“社长，钱在他俩衣兜里呢，刚刚他们俩还想收买我们一家人，拿出来七十多块钱。”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还是不是个女人，沈茂追，你就那么看着你媳妇扒老子衣服，你就不怕头顶长绿草啊。”
沈茂追一听，顿时气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上前朝着王建民的肚子上就是一脚。
“呸！你敢！我不但让她扒，我还来帮她扒，怎么样？”
竟然敢占他媳妇便宜，他踹不死他！
张秀琴对这一切都不介意，只一个劲的扒着衣服要拿钱，额头上冷汗都冒了起来，总算是把衣服扒了下来，拿到了钱之后随手就把那件衣服丢在了地上，咚咚咚跑上台，把钱交到了社长跟前。
“社长，你看，钱。”
刘桂芝见状，也急忙将姜淑兰交给她的二十五块钱和秦素芬手里一起拿着跑上了台。
“还有这五十，也是从他们手里得来的。”
张秀琴看着刘桂芝把那两份二十五都拿了出来，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大情愿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了那二十五。
“我……我这儿也有……”
递完钱，拉着刘桂芝就到了旁边。
“桂芝你是不是傻？这份钱，咱自己收着不就行了吗？”
刘桂芝忙看了她一眼，“三婶，是你自己刚才说了收买的事儿，再说了这钱咱们拿着到处跑，大家也都不是瞎子……”
张秀琴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了捂嘴，“算了算了，便宜钱用了也不好。”
☆、第107章 吃相太难看
社长拿着手里一挪钱，粗略的瞄了一眼，差不多也就是从大家头上斩下来的数，多也多不了多少，便颔了颔首，朝着沈凌云和吴会计道。
“小沈，小吴，这些钱你们俩拿着，再辛苦一下，把差的都补给大家吧，大家都辛苦了。”
沈凌云自然欣然点头。
这么一来，他虽然是得罪了王建民和张海，却让大家都得到了应得的，就当是积德了吧。
“社长，就这样的人，还配当我们生产队队长吗？这黑了心肝的东西，公社能不能考虑给我们队换个队长？”
张秀琴看着躺在地上愁眉苦脸捂着腿的王建民，再想到他刚才的胡说八道，不由得朝着社长随口问道。
龙社长的脸色，顿时就沉了沉，那边沈茂通赶忙朝着沈茂追使了个眼色，沈茂追急忙拉了拉张秀琴的袖子。
“你这个婆娘问的什么话，这事儿龙社长一个人就能做主了吗？好了，钱要回来了就行了，凌云，这里的事情也快完了，这龙社长和吴会计你有什么安排？”
沈凌云看着龙社长略有些沉着的脸色，心头一禀，敛了敛神色，朝着二人笑道。
“我妈和淑兰在家里随便做了点饭菜，龙社长和吴会计就到我家去吃个便饭吧，大家伙儿领了钱之后都回去吧，这件事……社长会跟公社里的人说，大家都别操心了。”
为了配合沈凌云，龙社长跟着点了点头。
大家伙儿见社长都有了表示，虽然没大声说要把王建民和张海两个黑心鬼给换了，但这毕竟也不是个小事情，慎重一点也有道理。
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散去了。
就连沈茂通一家，也被打发走了，整个操场坝上就剩下了沈凌云等五个人。
龙社长吸掉了最后一口卷烟，将烟头伸到了地上，用力的拄熄之后，一扬，丢到了王建民的身上。
“小沈啊，我有几句话要跟他们两个说，你……行个方便吧。”
“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社长你跟吴会计一会儿就过来，我们家你知道吧？”
他明白，有些话，他始终是不方便听的。
“好，一定来，你放心的去吧。”
其实龙社长跟王建民也没有很多话说，打发了沈凌云之后，他就从台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下来，直接站到了王建民和张海的面前，两个人这才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弯腰低头看着龙社长。
“社……社长……”
“别叫我！王建民是吧，你赶紧回去想想这些年都得罪了多少人吧，以后的日子，有你好受的！”
王建民闻言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龙社长。
“社长，我……我这也不是故意的，我……这都是张海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啊。”
张海闻言，不由得朝着王建民就狠狠剜了一眼。
“王建民，你还要不要脸？花钱的时候没见你推脱，一出事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怂了是不是？”
“什么不要脸？一开始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不要这么贪心不要这么贪心，是你非要这么做的！现在好了，出大事了，你都有你老丈人给你撑腰，我呢？我这不当队长了还不得被那些人整死啊？”
“你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