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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宋衍衡和宋年初不合时宜的沉默。
江云霏端着一杯酒起身。今晚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裙，长发用细碎的钻石挽起，加了几朵米分色的绢花做点缀。沉静优美的犹如深海里的人鱼公主。
“今天元宵节，本来是要和家人团聚的，现在却是我们这一群人坐在一起。认识你们这些年，我真的把你们当成了亲人。我要感谢你们，这些年一直以来的陪伴，也希望我们一直走下去。”
大家纷纷端起手边的酒杯站起来。酒杯轻撞，水波荡漾。宋年初喝了一口酒，正准备坐下，手提袋里的手机响了。
拿过手机，宋年初起身往一旁的花盆走去。餐桌上笑声不断传来，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此起彼伏。宋年初隔着一篮清新的小苍兰看着餐桌上的谈笑风生的人，笑着喊了一声：“姐。”
打来电话的正是宋年初的堂姐。
宋衍衡看着花影后的宋年初，见她笑容浅浅的拨着一朵小花，好像从容如水，眼里却匿着一抹透明的孤单。忽而她的脸色巨变，手一落将那朵花打了下来。
宋衍衡不动声色的起身走过去，迎上低着头掩饰着情绪，匆匆回桌的宋年初，低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年初抬头看向宋衍衡，清澈的眼里早就蒙了一层透亮的水汽。宋年初早就忘了和宋衍衡的尴尬，声音颤抖着回答：“我奶奶她、走了。”说罢，泪水滚滚而出。
宋衍衡一愣，迅速反应过来：“你先去楼下大厅等我，我拿了东西下楼送你回去。”
宋年初点点头，低头走了出去。宋衍衡看着宋年初踉踉跄跄难以平稳的背影，再一次感受到了宋年初的孤立无援、单薄脆弱。
长发遮住宋年初大半张脸，其他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能从她低头离去的身影中看出她心情很不好，一时间停了玩笑看向宋衍衡。
“家里有点急事，你们先吃着。”宋衍衡敷衍了一声，拿过宋年初的外套和包，追了出去。
宋年初头脑昏沉，不过只走了几米远。宋衍衡追了上去，拉住恍恍惚惚的宋年初，低头担心的看着她：“年初，你没事儿吧？”
宋年初默默摇头，眼泪却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宋衍衡扶着她下了楼。外面烟花漫天，宋年初双眼含泪的站在寥江门外。前方是满城欢庆。
C城到R市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宋衍衡用了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宋衍衡陪着宋年初回了家。一盏大灯照的大院惨淡明亮，过年时刚见过的亲朋好友都在，只是再没了一个笑脸。
宋年初的堂姐迎上来，双眼哭的发红，沙哑着嗓子对宋年初说：“奶奶在屋里，你进去吧。”
宋年初的眼泪一瞬间又落了下来，在模糊不清的泪水后脚步深深浅浅的进了她奶奶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第三十一章
老人闭着眼满脸安详，身下躺着的是陪了她大半辈子的大床。那张大床，宋年初小的时候也睡过，她印象很深刻，那时她还小，床很高，每次都要踩着一个小板凳才能爬上去。窗前的木柜子上还放着宋年初过年时给老人带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开封。
就这么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老人就死了。宋年初小叔哭的伤心，不停的在说：“早上妈还说想吃野菜面条，我说等开春了就去挖。可是今天晚上她就走了，我连她走前想吃的东西都没给她做。”
宋衍衡站在吵吵嚷嚷的院子里，看着被灯火照亮的院子上方，微微叹气。过年那天他才见了宋年初奶奶一面，老人家当时还好好的，还包了一个红包给他，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宋年初哭了一夜，眼肿的不像话。也吃不下东西，原本白里透着米分的皮肤一夜之间就变得姜黄，通红的双眼下也有一片乌青。
他们宋家人多，安排事儿也用不着宋衍衡，宋衍衡也不操这份心，他只是担心宋年初能不能承受得了。十六一大早江云霏他们就给宋衍衡打电话，问出了什么事。还有沈肖安问他工作的安排。宋衍衡敷衍了事，最后沉着气给赵之琳打了个电话。
宋衍衡说了这边的情况，最后说出了自己这通电话最终目的——遇到伤心的事宋年初就会胃口不好，这里又要忙上一阵更不会有人认真准备吃食，宋衍衡想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照顾宋年初一段时间。
赵之琳正陪着宋云茂参加一个活动。会场上人人笑脸灿烂，她站在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酒店门外那大红喜庆的地毯，不敢流露太多对宋年初的担心。在这个场合里，就连一丝一毫细小的情绪都要合情合理才行。只是听到宋衍衡和她商量讨要阿姨的话时，赵之琳还是明显的愣了一下。
宋衍衡是这么跟赵之琳说的：“突然出了这件事，年初的情绪很不好。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她一点东西也没吃。她这边的家里人忙，都是匆忙应付，随便做点东西吃。年初本来胃口就不好，这么一来就更吃不下了。所以我想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照顾她两天。你和我爸这几天都不在家，你们回去的时候这边的事也结束的差不多了，阿姨也能回去了。”
宋衍衡一席话逻辑清楚，请辞也合情合理，并没有冒犯长辈，仿佛冷静异常。但话里话外对宋年初的关心，赵之琳听得也是明明白白。
宋衍衡对宋年初不错，但是两人在赵之琳和宋云茂面前时，都表现的平平淡淡，谈不上亲密。所以那次宋年初送了赵之琳一只宋衍衡买来的玉镯，赵之琳也没太放在心上。甚至赵之琳还让两人结伴过年。
现在赵之琳听着宋衍衡的语气，心惊的厉害。
赵之琳电话接的久了点，宋云茂亲自找了过去。赵之琳本来脸色沉重，但一见到宋云茂，阴云遍布的脸转而风轻云淡，笑容温婉大方：“这里冷，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打电话说了这么久？”
赵之琳不以为意的回答：“年初的奶奶去世了，方才给我打电话。家里张姐闲着没事儿，我怕她吃不下饭，就让张姐过去照顾她两天。”赵之琳说这句话的时候，适时流露出了对宋年初的关心，但却没有为此难过。
宋云茂没有说什么，和赵之琳重新回了会场。
R市这几天，天气阴沉，乌云连天。却下不来雪。宋年初吃了宋衍衡送来的汤，出了房间。院子正堂，漆黑的棺材停放在那里，前面烧着纸钱，宋年初小姑正守在那里。黄色的灯光无声的照着这一切。
宋年初对宋衍衡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几天宋年初几乎一直闷在房间里面，宋衍衡正有此意，点头同意了。
田园小路，长而幽静。两排种的稀疏的树，路边一家院前还劈出一块青菜园，用树篱笆围住了。
宋年初静静的走到路的尽头，一转弯，到了一间荒草丛生的废院子里。宋年初站在这间院子里，薄弱的身影一派荒芜。
“这个院子里，住的是一个疯子。后来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就荒废了。小时候我们一群人都不敢来这里，不知道是谁先谣传的，说这里有鬼。每次我走到这里忍不住往屋里看，都觉得这里阴测测的很可怕。”
宋衍衡看向宋年初，深邃温情。
“其实对于葬礼，我已经很熟悉了。最先是我爷爷，也是从小把我带到大的。我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做饭，每天都是他五点多起来为我做的早饭。
再是我爸爸。现在，又是我奶奶。算来也才三次，也不多。但是至亲之人不过才那么几个而已啊。奶奶年纪大了，我也早就做好了她去世的打算。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常事。可当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还是会很伤心。我好害怕她们最后都一个一个离我而去，一个都不剩。”
黑暗渐渐吞噬而来的傍晚，宋年初站在这处荒草遍地的院子里，哭声在沉寂中压抑而悲戚。她的深蓝的大衣被风吹起，犹如波动的海面，在一片荒芜中硬生生的挺立着。
一缕发丝被泪水粘在宋年初脸颊，宋衍衡忍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那缕头发轻轻拂开，然后将宋年初带到了他怀里。
在那个亲吻之后，宋衍衡原本以为以后要对宋年初退避三舍的。如今还能有机会将她抱进怀里，只觉得心里又疼又暖。
宋衍衡很高，宋年初只到他肩膀下方，一张脸埋在了宋衍衡的胸膛里。宋衍衡抚了抚宋年初柔顺的头发，清切的声音里充斥着深沉的关心：“你不要担心。你还有你妈妈在、还有我在，还有你的朋友。以后你还是可以过的无忧无虑，随性洒脱。”
宋年初靠在宋衍衡怀里，抓着他的衣袖闷声哭泣。宋衍衡默然站在那里，任由宋年初将眼泪流在他衣服上。
附：没忘记写这一节的时候多纠结哪。天天泡图书馆咖啡厅一遍一遍闷头修改~
第三十二章
宋年初自小是被她爷爷奶奶带大的，在宋年初的心里，她奶奶给她的精神支撑甚至比赵之琳还要大。宋年初奶奶的死对宋年初来说就像是一个精神支柱的倒塌。宋衍衡知道，宋年初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依靠。
宋衍衡愿意做她那个依靠，无论在宋年初的精神有些崩塌的时候，还是宋年初随心无谓的时候。
过了许久，宋年初才从宋衍衡怀里出去。宋年初哭的双眼有些红肿，脸色绯红。情绪退且之后，想起宋衍衡的拥抱、想起那天夜里那个吻，宋年初低下了头，平静的对近在咫尺的宋衍衡冷言道：“我们回去吧。”
宋年初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把一个随时可能离开的人当成她的依靠。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和她关系并不亲近的赵之琳。
黑夜中，田园小路，四方沉寂。宋年初和宋衍衡一前一后的走，这场景有些像一直停留在宋年初记忆里的那幕，她喝醉了酒，宋衍衡背着她一步一步静静的走在落满初雪的小巷里。
让宋年初每次想起来都会心头柔软的，是宋衍衡说的那句再不会背起另一个女生的承诺。
“宋衍衡，如果你不是我哥，而是男朋友多好。”
昏暗里，这一句话轻轻飘了出来，幻听一般。
宋衍衡停在了那里，看着宋年初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脚步虚浮。她蓝色的背影沉寂而遥远，黑暗将她度化成可望不可即的光，让宋衍衡止步不前。
宋年初走了许久，才发现宋衍衡没跟上。她回过身，宋衍衡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明亮幽深，正沉默的看着她。
看了那双眸子许久，宋年初的心细密的疼。宋年初从来都不知道，心还有这种疼法。嗯，那种感觉，犹如针扎，真的是连呼吸都疼。
但是宋年初不能让宋衍衡看到自己心里的疼。宋年初用力的压着心里的沉痛，在黑暗无边的夜里绽开一个灿烂明亮的笑。
“我开玩笑呢。”
宋年初不敢破坏和宋衍衡这种似是而非不清不明的关系。她不敢问宋衍衡那天，他为什么要吻她。有些事，一问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宋年初想，宋衍衡对她那么好，她就听他的话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不得不说宋衍衡真是聪明，提出了一个这么好的解决办法。不用和宋衍衡决裂，宋年初心里很是高兴的。
高兴的宋年初看着相隔数米的宋衍衡，永远记住了他们当时的距离。那个晚上，宋衍衡望着她的眼神，那抹幽深的眼神，像是海水一般将她瞬间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