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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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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点点头,说道:“这点我可以证明。”

陈七缓缓抬起头来,有些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柳白是世间第一强者,所以他不可能是个白痴。

派自己的亲弟弟来打书院的脸,可行,哪怕输了,通过书院的手磨砺自己弟弟的修为,也行,为了两年涛在春风亭死于你们二人之手的弟子,想要收拾朝二哥和你,都行,但拿着朝二哥的剑,让你误以为朝二哥死了,从而让自己的亲弟弟变成一个瞎子,我想他不会认为这么做可行。”

宁缺沉默,回忆在书院侧门的那场战斗,确认陈七说的有道理,如果当时不是看见柳亦青手中握着朝小树的剑,自己绝对不会选择那般强悍的出手,把剑圣柳白弟弟整瞎,对他又没有好处。

“如果我是柳白,我先胜了已入知命的朝二哥,然后让自己的弟弟击败宁缺,已经足矣弥补春风亭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样必要与书院与大唐结死仇。”

陈七继续轻声说道:“根据侍卫处的情报,当你进入书院二层楼之后,你的名声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我们虽然不是修行者,但都知道你的名字上了天书,而且春风亭一案的很多细节也被传了出来。”

“讯信的自然传播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那时候就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南晋剑阁把注意力放在朝二哥和你的身上,那么我相信这两件事情的背后,也有人在动手脚,柳亦青会拿着朝二哥的剑,便是手脚之一。”

陈七平静看着场间诸人,说道:“有能力有胆量挑弄大唐书院和南晋剑阁之间的关系,并且还有资格从这件事情里谋取好处,看遍整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地方需要这么做,那就是西陵神殿。”

南晋都城外。

临崖有黑白二色古阁,是为剑阁。

剑阁建筑往山崖里去,是一方清幽的大洞,洞顶直通峰顶,有天北,洒落,洞底有一片碧潭,一间草屋,仿佛一个单独的小天地。

柳白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着碧潭里盲鱼喷出的细密水泡,缓缓伸手把肩头的长发拨至身后,淡然问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柳亦青在书院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南晋,随着这个消息抵达南晋的还有来自大唐的两封书信。

其中一封书信是由大唐皇帝陛下亲手所书,现在正在南晋国主的寝宫之中,让国主愤怒到了极点,也无奈到了极点。

另一封书信由书院某位老妇书写,现在正安安静静摆在柳白的腿畔,封口已剪,大概他已经看过了。

碧潭侧方,跪着十余名剑阁二代重要弟子,听着师尊的问话,他们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亦青在正面挑战中落败,这能怎么解释?

柳白看着身前的碧潭,面无表情说道:“我的亲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瞎子这件事情究竟谁能给我一个解班……”

有剑阁弟子悲愤说道:“书院下手太狠,我们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报仇?为什么要报仇?”

柳白神情冷漠说道:“剑道在于一往无涛之精神气魄,我既然要他去败宁缺,杀宁缺,那么他被宁缺所败所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我让他去书院,本来就是想让他求败,能够磨洗剑心。”

众弟子震惊无言,这才明白原来师尊早就料到柳亦青会败。

柳白看了一眼身畔那封信,声音渐寒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让亦青去洗自己的剑,为什么他却带着朝小树的剑去了?”

剑圣柳白身上的一切都是剑,无论是披散的黑发,腰间的系带,微摆的衣袂,目光背影以及他的声音。

当他的声音渐寒,潭畔的剑阁弟子们仿佛看到一柄神剑正缓缓从万古寒冰中抽出,双眼被凌厉剑意所侵,顿时开始刺痛流泪。

众弟子惊恐万分,匍匐于地,颤栗不敢多言。

柳白缓缓转身,神情冷漠看着潭畔的弟子们,说道:“我那弟弟除了剑道之外,别的方面前比较白痴,正因为他白痴,所以他白痴到连用朝小树的剑去激怒宁缺的方法都想不到,那么是谁帮他想到的?”

剑阁后的崖洞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匍匐于潭畔的弟子中有一人缓缓直起身来,然后他站起向潭畔涛行两步,长揖行礼,却没有说话。

柳白看着这名弟子,神情冷漠说道:“裁决司就一定比剑阁好?”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借剑(中)

小碧潭里的盲鱼还在吐着水泡。

潭畔的黄草依然凄黄无力。

仿佛那间草屋上的同伴。

听到柳白的问话,那名走到潭畔的剑阁弟子身体剧震,他已经决定坦承一切,却没有想到,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柳白说道:“我养了你七年,教了你七年,就算是一把冰冷的剑也能捂热,却没想到裁决司的人,天生就是冰坨子。”

那名剑阁弟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长揖及地行礼,诚恳致歉说道:“抱歉,我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柳白面无表情说道:“裁决司要借我剑阁的剑杀人,事先应该要和我说一声,不问而取那就不是借,而是偷。”

那名剑阁弟子感慨说道:“职司所在,我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柳白很乏味地重复了一句。

那名剑阁弟子缓缓直起身体,平静注视着碧潭对面的柳白,能够承受柳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厉剑意,表明他的真实修为境界,要比平时强上很多。

当然就算他的修为境界比现在再高出数个层级,依然不可能是柳白的对手,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

剑圣柳白是世间第一强者,令无数修行者敬畏惧怕,但他是西陵神殿的执事,他所执行的命令来自桃山那座黑色的道殿。

用柳白的话,他只是凭借自己管理剑阁的权限,把那把朝小树的剑借了出来,然后再借给即将远赴长安城的柳亦青,同时对他说了几句话。

不问而取确实不是借。是偷。

但既然是西陵神殿要借剑杀人,那么借便是借。

就算在世人眼中是偷。依然是借。

柳白终究是西陵客卿,要奉昊天之命而行事,又能把自己如何?

“不管隆庆皇子死还是没死,但想来他已经毁了。”

柳白看着他说道。

那名弟子恭谨应道:“正是。”

柳白又说道:“听说叶红鱼自荒原回来后也废了。”

那名弟子平静说道:“正是。”

柳白大笑说道:“你回桃山会接任大司座?”

那名弟子也笑了起来,用沉默表示承认。

柳白笑的愈发开心,说道:“那岂不是日后你可能成为裁大神官。”

那名弟子微笑不语。

柳白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看着这名弟子面无表情说道:“虽说我剑阁弟子能继任神座,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光荣,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若真成了裁决大神官,我要杀你便有些不方便。”

那名弟子身体骤僵,看着潭对面。

“既然你还不是裁决大神官,那么偷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名弟子表情骤寒。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丝甜意,齿间多了一段滑软的事物。然后他发现那是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他的脑袋从颈间断开,坠落在潭畔的地面上,骨碌碌滚动着,滚进碧潭,片刻后潭水里多出了几道血色。

盲鱼感知着食物的味道,愈发欢快地开始喷吐水泡。

一直沉默跪在潭畔的剑阁弟子们走了上来。开始收拾那具无头的尸身,他们注意到尸体颈部的腔洞平滑无血。断口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覆住般,能清晰地看到气管食管骨血,觉得有些恶心。

杀死神殿裁决司的一名重要人物,对柳白来说,仿佛就像杀死了一只老鼠般随意寻常,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当目光落在身旁那封书院来信上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找到朝小树,把他安安全全送回长安城,把我弟弟换回来。”

剑阁弟子们互视一眼,领命而去。

这时候一名中年男子从阁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碧潭里浮沉的血花水泡,轻轻叹息一声,走到柳白身后恭谨问道:“师兄,问题解决了?”

柳白说道:“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我眼中的世界会美好很多。”

那名中年男子苦涩说道:“听闻裁决大神官对他很是看重,这次真的准备让他回桃山接任叶红鱼的位置,师兄斩他一只手便罢了,何苦非要杀了他。”

柳白沉默片刻后,说道:“拿笔纸过来。”

……

……

天光从峰顶洞口洒下,凝成一束笼罩着碧潭,以及潭畔的草屋和人。

柳白坐在潭畔,坐在天光下,静思了很长时间,才拾起身畔的笔与纸,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柔软的墨笔在无法铺平的纸张上行走,线条扭曲打结,不时颤抖,简单几笔艰难地构成一个中空狭长的物事,却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幅面非常拙劣,看上去就像是顽童瞎弄出来的作品。

然而就这样一幅拙劣而简单的画,却似乎让柳白耗尽了心神,在水光的映衬下,脸颊显得有些微白憔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身体僵硬起来。

“你看得出来我画的是什么?”

柳白问道。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声音微涩说道:“师兄画的的是一把剑。”

柳白满意说道:“能看出这是一把剑,师弟你的境界看来有所增益。”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心头的震惊,问道:“师兄这把剑要给谁?”

柳白平静说道:“寄到西陵,寄给叶红鱼。”

中年男子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双膝跪倒在柳白身后,颤声说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寄给道痴?”

柳白端详着手中画着剑的纸,说道:“因为光明神座死在长安城后,这整座桃山,就只有这个女人还让我有几分欣赏。”

“但……但剑阁与裁决司之间已然决裂。”

中年男子焦虑不安颤声说道:“如果叶红鱼真的悟了师兄您的剑意,日后成长起来,岂不是要成为剑阁的大敌?”

柳白说道:“就算没有我这把剑,道痴一样能够再次走过那道门槛,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能更快一些。”

他抬起头来,看着峰顶洒落的天光,面无表情说道:“裁决老儿借了把剑给亦青,我就借把剑给叶红鱼。”

借剑,自然为的是杀人。

……

……

西陵桃山,某间偏僻的石屋。

“司座大人,卑职只是个传话之人,还请千万不要见怪。”

陈八尺看着身前的叶红鱼,目光被她身上那件有些宽大的青色道袍闪了闪,然后再次落到她美丽而清媚的容颜上。

他曾经是神殿骑兵统领,虽然因为墨池苑弟子遇马贼一事,被宁缺硬生生逼着领受了教律惩罚,被打了棘棍,又被夺除了一应职务,但他洞玄上境的实力犹在,所以在裁决司内依然极有地位。

以往他的直属上司是隆庆皇子,真正最敬畏的人,却是面前的叶红鱼,就算如今叶红鱼落魄如此,面对着她,他依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很自然地用起了旧时的称谓,言语极为小心翼翼。

但毕竟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神殿里所有人都知道,裁决大神官已经暂停了叶红鱼司座的职务,让她清修反省。

或许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陈八尺的目光变得比以前放肆了些许,趁着叶红鱼平静注视屋外的时刻,在她美丽的脸颊和身上来回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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