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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好却怪异地、断断续续地笑道：“没什么后不后悔的……留，与不留……都是一个结果，只是，杀我的人不同……”
她的血液渗透得越来越深。
以她扭曲的身体为中心，银白的阵纹开始渐渐浮现，但阵法本身却黯淡无光。
有什么东西在封印之外发出了咆哮。
第119章 封印
不可一世了千年的天族皇妃； 在她血液流尽之前就停止了呼吸，但封印阵法的变化并未随着她的死去而停止。
阵纹——或者阵外的什么东西； 在吸取她的血液和灵力。
那一具娇艳美好的躯体逐渐干枯、那双丰盈的深灰羽翼逐渐干瘪。眼瞧着这般诡异的场面； 羽寻辛却只觉快意，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羽寻辛憎恨韶好。
……这曾经是只有她一个人才知晓的秘密。
羽寻辛出自天族寻家，本名寻辛。
这个成员不多的家族在二十年前尽数失踪，哪怕当时身为一族长老的寻家主亦如此。
寻长老一向对“天族至高论”持反对意见，在他的家族消失之后； 整座浮空岛就再也听不到激烈的反对声音。
唯一平安无事的寻辛被神皇收留； 赐姓“羽”； 一应待遇与公主同。
旁人都道此女好命； 大难不死不说，还借此机会从小家族女儿一跃成为贵公主，得以横行云端之国。
可寻辛不这么想。
因为她听到了。
那时年幼的女童在园林花丛中蜷缩身体、悄悄哭泣，却听到亭中的韶好那样漫不经心地说：
“寻家处理完了就好。你说寻辛？我留这小姑娘自有我的道理； 难不成你并未发觉她气运甚佳——”
韶好自然不会知晓，有一个孩童正在花丛下瑟瑟发抖，用全部理智阻止自己冲上前以命相搏。
从那时起； 寻辛就再没让自己有哪怕一刻的放松。
她伪装成韶好最忠实的拥趸； 就好像被收养后感激涕零的普通女孩孺慕养母那般，甚至到了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的地步； 伪装得□□无缝。
然而在压抑的心绪中，她有多想念当初和乐融融的寻氏家族和她的父母兄姐，就有多憎恶这个毁掉了一切的女人。
如今； 终于大仇得报。
不过片刻，羽寻辛激荡的心念重新恢复平稳，她又开始冷静地运转思绪，分析当前状况。
原本，她和九方轩凌只是路过此处，就见韶好领着一帮无能小兵过来。难得羽承不和她一道行动，羽寻辛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干脆下了杀手。
她还不知羽承此时必死无疑的境况，只在心中思忖：报了仇固然好，但若是叫羽承那厮知晓，只怕自己难逃报复。
她该立即飞下天族领地，以韶好的情报寻求其余族群的庇护么……
在她心思飞转之时，九方轩凌却小心翼翼道：“我怎么觉着……这阵法有些不对劲？”
的确，那原本就黯淡无光的阵纹变得越发灰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道道幽幽紫光，它们从阵法之间透过来，仿佛来自被封住的空间。
韶好在死之前达成了她的目的。
世界之外，无尽的黑寂虚空。
欲妖头头庞大的躯体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就在前一刻，它收到了韶好以血气传达来的讯息，知晓灵渊大陆的仙尊们将要来此加固封印。
可是这怎么行？
千千万万年过去，好不容易才将封印阵法削弱到如今的地步，一朝前功尽弃，怎么得了？
欲妖之主当机立断，开始冲击封印。
在谁也无法观测的境外虚空中，有无数个形貌如小黑海胆一般的小欲妖。
它们同时弹跳两下，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然融化为纯粹的邪意恶念，融入欲妖之主的身体，组成冲击封印的力量。
阵纹越来越暗淡。
羽寻辛和九方轩凌对加固封印一事知之甚少，却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不祥——霎时间，大灾将至的预感就激得他俩冷汗涔涔、甚至想要立刻远离此地。
就在他们决定先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急切的呼喊：“且先退后！”
话音未落，就见一只硕大凤凰自崖上飞来，轻盈地落了地。
对于将将赶到的众人而言，眼前的情景是最糟糕的。
仙尊与凤凰的速度自然是大陆顶尖，若是出发得再早一些，还能在路上拦截韶好。
只是羽承着实太拼，就连屏障都撑了那么久……她们穿过羽承防守后，没能望见韶好的踪影，便依据残留的气息一路追往横天涧。
在路途中，武钺仙尊严肃地表示：“我等要当心，韶好大约是想去同欲妖之主取得联系。”
灵族仙尊蹙眉：“可是，即便取得了联系又有何用？欲妖一族身在界外虚空，也不可能救下她。”
“用处太大了。”武钺仙尊冷笑。“封印被侵蚀削弱了千万年，本就将要毁损……若是欲妖之主见大势不妙，孤注一掷以全力冲击封印，未必就不会将阵法冲垮！”
到那时，恐怕很难收场。
越歌听得脑壳疼：“……”
之前气氛还欢快又活泼，怎么形势忽然就严峻起来了……
武钺仙尊瞥她一眼，点名道：“越歌。”
越歌一个激灵：“何事？”
“待前往封印所在之处，你就与灵族小伙子一同推算封印的节点，越快越好。”他沉声道。
忽然被唤作“小伙子”的灵族仙尊：“……是。”
越歌也认真应下。
每道阵法都有一个或数个节点，若是要加固封印，就要往这些节点处输送灵力。
其中，向不同节点输送的灵力都要在属性、强度、间隔上作严格要求，否则便会事倍功半。
而这些……皆需结合阵法中的符文进行推演，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若是时间不充裕——
抱着这样的担忧，一行人赶到横天涧。
可在看到眼前情景的下一秒，武钺仙尊就断言：“那欲妖已将讯息传与她的主宰，欲妖之主开始冲击封印了。”
这是最糟的状况。
九方轩凌这边则对此一无所知，他尚有些警惕地盯着凤凰，却一眼就认出了立在凤颈处的祝余和越歌，顿时错愕道：“你们……？”
等等怎么这么多人哇！
可惜现在并不是答疑时间，众人纷纷跃下凤背，神情凝重。
在场诸位之中，懂得阵法且有能力推演出如何输送灵力的，就只有武钺仙尊、灵族仙尊和越歌三人。
越歌只来得及深深看了祝余一眼，就匆匆奔上前，进行不容有误的推演。
空相岚与其他姑娘们也不闲着，纵使无序地灵力输送事倍功半，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她们也还是念诵法诀，将灵力输入阵纹。
可这些以错误方式灌注的力量，就如滴水入海一般，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由于只有仙尊和大气运者才可上前加固封印，跟随伴侣前来的几位姑娘没法帮忙，就向一头雾水的羽寻辛和九方轩凌解释。
“敢问姑娘可是羽寻辛？”祝余倏然开口，在她说话的时候，也依然平稳地向法阵内灌注灵力。
羽寻辛忽然被点名，不着痕迹地怔了怔，随即露出一贯的惑人笑容：“我是。”
“那便好。”祝余平淡道。“还请羽姑娘和九方也来此，一同灌注灵力。”
九方轩凌呆呆地问：“不是只有大气运者才可——等等我也是大气运者？？？”
这不是逗呢。
大气运者是心想事成的典范，可看他单身至今、遇到个姑娘就是磨镜的悲惨经历，到底哪里像被气运眷顾了？！
九方轩凌还在怀疑人生，羽寻辛就已飞快地掐起法诀加入队伍。
回头瞧见九方轩凌愣在原地不动，她不由得摇头叹息，厉声道：“还不快来！”
九方轩凌如梦初醒：“哦哦。”
算啦不管什么单身不单身，先过了这关再说。
阵纹之间透出的紫色光晕越发明显，显然对面的欲妖之主也在竭尽全力。
越来越多的小欲妖融化开，成为冲击的力量。
为了冲破封印重回灵渊大陆，牺牲过去分裂出的小欲妖有什么大不了？
只要吸收大陆千万年来的心魔恶欲，这般分裂体要多少有多少。
这时，越歌倏然高声道：“鬼女陛下，震正东位第九节 点，灌注仙人境级别的灵力，三息一顿！”
这便是适合空相岚灵力的节点了，她毫不犹豫地飘然而起，落在这个节点旁认真输送。
效果立竿见影，紫色光晕在瞬间就被压制下了一丝。
武钺仙尊也道：“鲛人小姑娘，坎正北位第七节 点，化仙境灵力，五息一顿。”
灵族仙尊也推演出一个结果：“灵桃过去，巽东南位第二节 点，化仙境灵力，同样五息一顿。”
他们需要优先推演在场之人的方位节点，之后为那几位围攻羽承的仙尊推演。
这一过程需要极大的毅力和精准度，哪怕中途有半点失误，都要从头再来，以免影响灵力灌注的效果。
待在场诸人尽皆就位之时，其余几位仙尊也一同赶来。
人族仙尊手上还拎着伤重昏迷的天族神皇——这家伙看起来狼狈极了，体内气息也起伏不定，显然是曾经试图自爆……结果被阿修罗仙尊及时拦下。
如今他被灵绳捆了个结实，意识也不甚清醒，倒是不能再作妖了。
这几位仙尊，也被安排在相应的节点旁。
越歌结束了推演，疾步来到干西北位第六节 点处，将源源不绝的金灵之力送入阵纹，灵族仙尊亦如此。
界外虚空中，欲妖之主发出了愤慨的嘶叫。它用庞大身躯上尖锐的黑刺狠狠扎着封印，似乎很是希望这些利刺能穿过法阵，刺进那些碍事儿家伙的身体。
但这注定是无法达成了。
紫色光晕不甘不愿地收拢。
即便欲妖头头再怎么疯狂地促使分裂体化力冲击，也无法再让它前进一分，反而不断缩回。
这是一场不用见血的战斗，而战争的胜利者已然确定。
当阵纹亮起耀眼白光，将紫色光晕全数逼退……欲妖就无法再构成任何威胁。
越歌偏过头，她欣喜地想要扑进祝余怀里，余光却瞥见了武钺仙尊的残念。
——他的衣袂逐渐透明，连同右臂一起。
第120章 终篇
余光瞥见的那一幕在越歌眼中映现； 直到整个人都扑进祝余怀里； 她才有些恍惚地想道：
对一道残念而言……躯体逐渐透明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 越歌难以置信地抬首，直愣愣地向武钺仙尊看去。
“哎呀； 被你发现了。”武钺仙尊用左手挠了挠侧脸，似乎挺难为情，语调却很轻松。
越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慢慢直起身，抿了抿唇，声音干涩：“你要走啦？”
武钺仙尊就笑：“也该走了。”
残念本就非灵非魄； 只是一道模仿生前思维行事的意念； 依托执念而生。
他能存留万年，且在完成前身所愿之后仍不散去； 已属执念强盛……却又在方才尽心推演； 耗费了心神。
此时将要消散； 也并非毫无预兆。
祝余握紧越歌的手； 沉默不语。
她想起数日前看到的景象——离开天罚山之际； 武钺仙尊虚幻了一瞬的身影和那个代表噤声的动作。
或许从那时起； 他的意念就在逐渐衰弱了吧？
不可止、不可逆的消亡进程已然开启，她们也只能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