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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2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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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额加留余,那就是一百五十万!”
  
  卫希颜这一句说得神情淡淡。果如崔逊所料,国师并未在留余上多加追究,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二人又同时悬起心来,“一百五十万钱!小雷君,你可信?”
  
  雷雨荼一叹摇头,“有些人总是心存侥幸。”
  
  卫希颜把盏淡笑,“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才言语交锋的二人这忽儿却一唱一和起来,王沂心忖今日这东席的官儿怕是不好过了……他心中一凛,这次第王家还是莫掺和的好!正想找个托辞率子告退,身子方动,耳中突地响起一道悦耳却寒冽的嗓音:'戏未完,公何欲离席?'正是名花流宗主的声音!
  
  王沂一僵,不由侧头望去,但见名可秀容色雍和,眸子却幽邃如潭,让人不自禁心底一沉。他干笑了声,提起酒杯掩饰饮了口。身侧王中南觉出有异,“爹爹?”王沂放下酒杯,低道:“吩咐人上茶。”王中南迟疑了下,却没多问,应喏一声悄然离席,自去楼下招婢仆吩咐。
  
  东席上的崔逊仍叉手不离方寸,面上神情强自镇定,心底却如浪翻滚,被卫、雷几句意有所指的话惊得心栗,但一转念却又自恃账簿做得完整,转运司衙门也是铁桶一只,不惧被查,心一定便道:“禀卫国师、雷相公,职司是按税簿所入如实禀报,金银绢帛在折算计钱上或有差离,但出入应不大。”
  
  卫希颜手中酒杯陡然“砰”顿在案上,让人一惊,杯中酒却平静得没起点滴波澜。
  
  “白端元!”
  
  “下官在!”
  
  僵直的转运副使几乎是闻声弹起,紧张下口齿都有些发嗑。
  
  “你来说,去岁成都路的总收是多少?”卫希颜眼皮子一抬,眸子幽幽盯着他,“开口前,你可得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字字如沉雷,落在白端元心上,轰隆隆震响。
  
  他嘴唇嗫嚅了下,垂眼偷偷瞟向崔逊,收到长司别有意味的一瞥,心中抖了抖——他二人分掌漕司,共同埋帐,早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卖了崔漕司他也跑不了!他敛起方才一刹那流露的怯色,侃侃道:“禀国师,下官掌二税和茶司。去岁本路七州年景不佳,降雨不沛,影响了粮食收成和茶的出量,其中收粮不足二十万石,茶司税钱四十余万。其余税目非下官职属……但观总帐,大略当合崔漕司所禀之数。”
  
  “好嘛!”卫希颜对雷雨荼笑道,“这漕司长贰齐心得很呐!——小雷君,崔逊说的这百五十万,临安府得了五十万,凤翔府虽说近水楼台,多也多不过七十万……这大头,可还在人家腰带里捏着呐!”
  
  崔、白二人对望一眼,脑门子冒汗。
  
  崔逊方才说出成都路的留余,本暗存了挑动之意,想让南朝国师因临安府所得少于凤翔府而与北朝宰相先行撕掳起来,他等便可混水得脱;谁料这卫国师竟将两方供额明摊出来,轻巧一句就将南北供纳不均的矛盾先行撇开,矛头直指转运司!
  
  二人心头暗道不妙,看来这两位是想拿他漕司开刀,左右讨不过好去,索性咬死了不认,没有证据又能奈他何?崔逊遂壮胆抗声一句:“职司出入皆有帐目可查。国师此话,下官等不甚明白。”
  
  “不明白?”
  
  说话的却是雷雨荼,俊丽柔和的面庞陡然凝了一层寒霜,眉间掠过抹讥诮,冷声一笑,“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朱砂,给二位漕使念本帐!”
  
  “是,公子!”
  
  朱砂从怀中掏出本账册,先念税目,再说税额:田赋夏秋二税各计钱多少、酒课多少、盐课多少、茶司多少、绢绸锦绮各多少匹两,又折钱多少……各项税目一一条列,竟将成都路的税赋明细清得个透透底底,连税钱数都精确到个贯计。
  
  崔逊、白端元每听一笔,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朱砂念完合起账本时,两人脸色已是煞白一片,惨淡得没有半分颜色。
  
  东席坐着的安抚使张乾等四位官员也是听得背心直发冷——成都路的税赋帐目,北朝雷相公竟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在转运司安插了耳目?若转运司被摸透了底,那其他路司是否也……他们私底的勾连岂非也落入朝廷耳目?
  
  楼台内寒风不进,四角壁金炉里炭火红亮,几人的手脚却都冰得透凉。
  
  卫希颜扫过几人不安面色,噙着冷光一笑,“天气凉了。”
  
  楼台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王沂干咳了声,赔笑道:“这天凉酒冷的,不如上盏热茶暖暖身子。”见无人反对,便响亮拍了拍手,楼下早候着的管事闻声低作吩咐。
  
  顷刻,十几名婢子端着托盘奉茶上来。一时席间热气蒸腾、茶香袅袅,连沉压的空气都似融了几分。
  
  崔逊吸了口气,慢慢撑直身子,犹作最后挣扎,“这……这些数和转运司帐数不合……不知相公从何得来?或是……其中有误会。”
  
  雷雨荼端起朱砂审视过的茶盏,微微吹了吹却不入口,侧目一笑,“有人还不死心呀!”
  
  “看来一具‘棺材’还不够!”卫希颜笑道,“小雷君且先品茶,本国师这里也有具‘棺材’要送给二位漕司。”
  
  她眸子看向崔白二人,冷幽幽一笑,“你们这转运使做得好啊,有手段!——历任先皇念及‘川境路遥,恐京司体察不及’,特允‘四川茶盐酒司酌情自调引税,报转运司核准即行’,尔等不念朝廷体恤,反而借此谋私,勾连茶盐酒各司连连调低引价,却非为让利活商,而是以低税入国帐,那调下的引税暗底里却入了尔等的荷包!”
  
  她冷喝一声:“崔逊、白端元,本国师说得可有错?”
  
  “……下……下官……”二人越听身子越躬,脑门上的汗终于滚落下来,“嗒!”滴在茶盏中一声轻响,却如轰雷炸开,打了个惊悚……那冷飕飕的声音仍在耳边灌入:
  
  “雷相君那本帐,尔等听着是不是觉得耳熟?耳熟就对了!这才是原本的税帐!——崔逊说与转运司的帐数对不上?哼,自然对不上!这其中的差额么也有去处,就在本国师手头的第二本帐里。二位漕司,可有兴趣听听?”
  
  说着从袖口平平飞出本深蓝裱面的册子,越过席间空距,端端落在王中柘的席前,“有劳王小郎君,为东席的诸位‘官才’念念。”
  
  “诺!”
  
  王沂暗道“不好“,还没来及推托,王中柘却已应声站起,捏着账本的手指都有些兴奋得发抖。稳了稳神,翻开账本朗朗念起来。
  
  王沂不由叹口气,心想三郎素来是个聪醒伶俐的,今个怎么犯傻——这卫国师递来的本子能随便接么?明摆着是个烫手山芋!他倒好,利落接了不说,还条条念得铿锵有力,生怕别人不知他念的是本漕司贪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王家在其中扮了甚么角色!
  
  王沂叹气之余又暗暗心惧。雷相公和卫国师相继露了一手,将转运司的税赋帐目和漕司二使的污私帐底揭了个干干净净,俨然这成都路的事就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般,无遮无蔽,这怎不让人心惊?——想来那惊雷堂和名花流成都分堂必是这二位的耳报神……或许连衙司中也有安插收买……
  
  他这里越想越心惊,崔逊和白端元更是骇惧彻底,“嗵!”“嗵!”两个屁股墩儿瘫倒在椅子上,全身抖战着失了说话的力气。
  
  “原想给尔等一个机会,坦白交待,留尔一命,孰料尔等竟是贪髓蚀了脑子,钻进钱眼里拔不出来!”
  
  卫希颜“啪”一声拍案而起,眼睛里幽幽闪着光,流泄出森森杀气。
  
  “扑!”“扑!”
  
  崔、白二人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趴着身子连连猛磕,迭声告饶:“卑职财迷心窍……一时糊涂……卑下知罪!……求国师开恩!相公开恩!……”
  
  卫希颜格格一笑,袖子一挥,二人头顶上的直脚乌纱蓦地凌空飞起,落到酒席正中歌舞的空地儿上,犹咕碌碌翻了几个滚,仿佛两颗被斩落的人头……掉滚地上……张乾等四位官员都猛地颤了下,脸色一下间变得异常苍白。
  
  “且摘去乌纱,回头再下狱定罪!——莫要指望贬职或流配能了事!”她语气森森幽寒,“听说过徽州贪墨案么,知道那起子官员是什么下场?”
  
  她眯起眸子一笑,话里有着毫不隐藏的杀意。趴着的二人脑中一嗡,直接昏了过去。
  
  卫希颜冷幽的目光如裂开空气般,射向冷汗涔涔的张乾四人,“本国师手头还有几本帐,尔等可有兴趣听听?”
  
  四人恍惚一阵头晕,身子沉沉往下坠,彷徨一眼,抖索着站起。
  
  安抚使张乾在四人中职权最显,见诸人不说话只得打头回应,喉头使劲咽了下,叉手道:“卑……卑职……不……不知……”有崔白二人前车之鉴,他不敢抗辩清白,却也不伏首认罪断了前程,心里还抱着些微的侥幸——卫国师和雷相公未必就掌透了他安抚司的底儿。
  
  “少在那哆索,本国师耐性有限!”卫希颜寒着脸坐下,清容倾世绝色,一双眸子却闪着冷森森的光,在他面上横扫,仿佛下一刻就会拍案而起翻脸杀人。
  
  “卑、卑职……”张乾冷汗满面,却不敢抬袖拭汗,背上也早已湿透,飕飕发凉,却死撑着最后一根弦儿,不肯松口。
  
  卫希颜手掌已按上酒杯,青筋突跳……倏地一声轻笑,雷雨荼苍白手指抚着茶盏,幽幽声道:“诸位可是要学崔白二位?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怕是要与崔逊白端元在黄泉路上搭个伴儿!”
  
  “扑通!”有人再承不住压力,推开椅子倒退几步,跪伏地上直叩首,口中道:“卑职知罪!”
  
  当先认罪的是四人官位最低的成都府周抡。
  
  “知罪甚么?”雷雨荼眸色柔和,含着鼓励。说罢,说了就饶你一命!
  
  周抡心中一定,他跪下前便已想得清楚:
  
  南朝的徽州案虽然没发邸报,但恁大的案子怎能包得住?西川官员多少听说一些,二十名涉案的主官都判了死罪!卫希颜拍案翻脸陡然让人回想起她的冷酷无情,那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啊——听说兵改那阵,有十几个不服的禁军厢军将领联合起来抵制,被这位铁腕的国师大人揪出“吃空饷”“吞兵粮”“恃强欺民”的笔笔旧帐,不是定刑斩了就是判到矿山石场做苦役,那下场让人一想便哆嗦……
  
  还有那雷相公,也不是个仁善的!听说朔北两河路的官员被清一空——“抗虏不力”“投降卖国”“搜刮害民”……诸般罪名之下,十官有八官丢了脑袋。还有那投降胡虏的张邦昌伪楚,满满一朝的官员都杀了个尽啊!
  
  若换作靖康之前,周抡不会这般恐惧。朝廷“不杀士大夫”,除非谋逆,贪腐违法最严重的是流放,还能留条命。但北朝的血洗和南朝的徽案让周抡悚然意识到:刑刀就悬在头顶上!
  
  眼见漕司长贰在凿凿明证下身家性命都已不保,他哪还敢存侥幸念头:即使有一丝万幸之念,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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