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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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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明堂初时被夫人扯住,心内急了,只得闪过一边。又是初见夫人昏去,又听了父兄那片激将的言词,好似千条利剑刺肝肠,万把钢刀攒肺腑一般。
正冠旁坐顿然呆,无语无言没主裁。眉敛春山愁已起,眼含秋水泪将来。悲切切,犹如冷水浇全体;惨凄凄,顷刻微霞退两腮。俯首三思肠欲断,寸心千转痛难挨。又不好,走临床畔相呼醒;又不好,走出房门去避开。正在十分危急处,魁郎公子也前来。
话说小公子放了学,也走进来哭叫祖母。那孟夫人未见郦相过来,总不肯苏醒。龙图父子等索性放声大哭,围定了红罗帐前。
明堂一见大惊惶,一霎时,魂魄全无没主张。今日我若还不认,断送了,生身之母罪难当。
啊呀伤哉,我顾不得老师难嫁门生了!且认了母亲再作区处。
郦相其间失了机,含悲即刻款朝靴。心惨淡,意迷离,走上前来泪染衣。两手分开兄与嫂,紫袍一展抱娘躯。
啊呀母亲苏醒,有不孝女儿丽君在此,母亲苏醒。
一声悲唤众皆惊,孟府亲丁大喜忻。个个止哀观郦相,夫人长久亦还魂。开玉齿,动朱唇,啊呀连呼二目睁。相国明堂知唤醒,泪垂玉颊叫娘亲。
啊母亲呀!不要伤悲了,看一看不肖丽君。
韩氏夫人喜更哀,忙忙坐起病躯来。郦明堂,双卷紫袖扶慈母;孟太太,半拂红罗抱女孩。一阵酸心遮了面,两行痛泪落于腮。几年离别重相见,止不住,惨惨悲声恸起来。
啊呀狠心的娇儿呀,尔可是痴了!
如何留图竟私潜,一出家门隔几年。想得我,无日无时心不念;想得我,对茶对饭泪还涟。想得我,由冬病到今春里;想得我,前日巴于此日间。只道你,弱质怎当艰险境;只道你,闺门不识路途难。只道你,异乡漂泊同孤婢;只道你,故里迢遥苦万般。又谁知,堂堂竟作真男子;又谁知,赫赫还为太宰官。又谁知,父女早逢偕内阁;又谁知,娘儿才认在今天。为什么,大家访觅儿高隐?为什么,圣旨周寻女不言?为什么,见母病凶推有事?为什么,任人呆等说无闲?莫不是,贪图富贵三台位?莫不是,断决劬劳二老年?莫不是,先占头婚妒燕玉?莫不是,顿忘原配恼芝田?可将大概心中故,一一分明向我谈。韩氏夫人言到此,泪如雨下意悲酸。龙图见了明堂认,又是嗔来又是怜。微带怒容半含欢,喜恼之中更惨然。
啊呀不孝的痴儿呀,你忒也狠心之甚!
抛爹撇母改装逃,几个年头信息杳。只说埋名流异地,谁知与父立当朝。日常睹面心疑惑,平素相逢尔作乔。只为娇儿疏淡我,为父的,信乎不信万千遭。何期你竟真真是,藏得情形这等牢。非见母亲昏过去,一定把,生身两老永分抛。
咳!丽君啊丽君,你贪图名利之荣,竟不想劬劳之德!
今朝见母晕于床,方吐真情认父娘。自己心中评此理,可算得,闺门女子孝高堂?龙图言讫悲还恼,不觉纷纷泪两行。飞凤嘉龄齐大喜,笑盈盈,旁边扯过小魁郎。
啊孩儿,你终日思念姑娘,此不是姑娘来了?快些上前作揖。
魁郎走近象牙床,不住凝眸看细详。郦相一观爱又喜,欠身抱起坐身旁。呼幼侄,叫魁郎,可晓姑娘改了装?人小自然难认得,呆呆向我细端详。
啊呀迅速光阴呀,竟是几年不见了!
今日魁郎真长大,谢家兰玉不虚名。天生好个佳姿格,祖父的,衣钵应传到小孙。言罢携了公子手,从容回首叫双亲。
啊爹爹母亲,女儿的已往之事,今日也细谈不及了。总是可以再来的,下次尽堪备述。至于忍心而不认父母者,实有他事所制之耳。
肯为新婿赘梁门,那是孩儿初见亲。因认假装疏淡者,其时当道有仇人。若然一露真消息,岂不被,刘氏门中又奏君。再请纶音来逼我,那其间,除非自尽以全贞。因而不便分明说,隐忍其情直到今。
啊爹娘呀,为什么如今不说呢?却又有别件的缘故。
皇甫门中复得全,一家富贵大团圆。芝田虽则封王位,可知他,燕尔新婚又续弦。
啊爹娘!那刘奎璧害得他骨肉分离,家门抄灭,况且女儿逃避,算不得切齿仇人么?
可笑那芝田,父母之冤一概休,竟因私爱易公仇。爷儿已入朝中奏,要请王恩赦罪囚。圣上原因先后戚,立传敕令放刘侯。轻轻定个充军罪,就着他,送女于归结凤俦。
啊爹娘!请想哪有个谋反重罪只赐死了奎璧一人,余者俱不问。那时孩儿现作大臣,本要当朝谏阻,
只为真身是丽君,恐防人说我私心。故尔一任君王敕,论起来,此事原应陈圣明。当道官儿俱不讲,皆因是,芝田父子大人情。刘家好不多欢乐,一时间,骨肉依然住满门。忠孝王偕奎璧妹,仇家敌国做新亲。他们既已成花烛,为什么?到此孩儿还肯云?
咳!爹娘呀,儿虽不孝,却是不痴。
若然这一认爹娘,皇甫门中知细详。定要上闻君主听,惊天动地奏岩廊。孩儿已到三台位,怎么好,几载重新改女装?况且未知君喜怒,如何冒险便传扬?若还天子龙颜怒,我死还愁累爹娘。为此立心权不认,并非是,贪图名利负高堂。今朝在此分明说,万不可,信息通于忠孝王。郦相言完看侍女,又呼仆妇与梅香。
啊尔们这班人听者,既已目睹今日之情,概不许传出于外。若肯人人紧口,我日后也不亏负你们。
仆妇丫头个个欣,高高下下应连声。夫人听了明堂语,坐到身边启口云。
咳?娇儿呀,原来为此,所以不认爹娘。但是那忠孝王却未尝有负于原配。
映雪当初替嫁行,可怜尽节跳池心。云南贞烈牌坊建,她倒与,孟氏留下好芳名。这件事情儿谅晓,为娘也不细重论。初时女婿还无觉,只道你,自跳池中丧了身。在尔父前常道及,空房守义要三春。后来知得乔装事,索去真容要访寻。况且迎将苏乳母,报其女德养其亲。此皆厚待孩儿处,他所以,代汝殷勤答了恩。
啊娇儿呀!你乳母住居王府,哪一件事情瞒得她的眼目?就是要娶刘郡主的时节,已请了三封诰命,加孩儿为正室王妃,并将尔遗下的真容,一并供于中宫灵凤,也把苏映雪投池一节奏闻皇上,敕封了忠烈夫人。
将其灵位供西边,每日的,再奠阴灵意甚严。节孝夫人封燕玉,住了金雀在东边。虽然先就成花烛,女婿是,伴尔真容独自眠。只要孩儿今肯说,王妃之位便居然。他今并未忘前配,汝亦还该续旧缘。此话出于苏乳母,这是我,密加盘问无虚言。后来刻刻在王府,也见那,小像悬于正堂间。郦相闻言低了首,心中略略动些怜。佯正神,假推冠,面对双亲冷笑言。
咳!母亲,虽然如此,却不知孩儿的诸事为难。
一品当朝梁大人,是儿岳父又师尊。当年鼎甲游街日,相府千金要结婚。打下彩球刚中我,到今入赘在梁门。若然以此真情说,件件为难费处分。不但误于贤小姐,还兼欺了老师尊。梁公如发雷霆怒,岂不是,动本修章奏圣君?这一陈明天子晓,孩儿的,千金重罪命难存。
啊爹娘,请想孩儿的这些事,梁丞相若奏闻天子,说瞒蔽天子,戏弄大臣,搅乱阴阳,误人婚配,这四件一来,孩儿就是一个杀剐的罪名了。请问父母,还是说明的是呢,不说明的是?
就便梁相不奏君,如何处置彼千金?堂堂丞相门楣女,岂肯与,忠孝王爷做小星?现在嫁儿名显耀,公然一品正夫人。再叫她去为偏室,惭不惭来嗔不嗔?更及我于淹蹇际,曾继与,咸宁康氏作螟蛉。而今富贵荣华日,已接了,干父干娘同上京。如若显身遭死罪,难道说,令其没趣转家门?件件桩桩难区处,却使孩儿怎表明?
啊爹娘,女儿的主意,只好暗认而不明认的了。
父母虽然一女无,犹存嫂嫂与哥哥。晨昏侍奉堪为伴,骨肉团圆不算孤。就使要儿归膝下,也无非,嫁得出去孝公姑。论来没益双亲处,倒不如,且令孩儿作丈夫。况复同于京内住,车骑过往未相疏。爹爹与母如思及,就可差人来叫吾。常见常归皆使得,为什么,定要复姓配皇甫?
爹娘啊,世人说做了妇道家,随夫荣辱。想当初,孩儿不避风尘,全身远走,也算与皇甫门中同受患难了。今日伊家烘然而发,孩儿倒不在乎与他同享荣华。
丽君虽则是裙钗,现在而今立赤阶。浩荡深恩重万代,惟我爵位列三台。何须必要归夫婿,就是这,正室王妃岂我怀?况有那,宰臣官俸嵬嵬在,自身可养自身来。
啊爹娘,还有一件。其时孩儿官拜兵部尚书,念芝田踪迹无着,功名未就,遂奏闻了圣上,午朝门挂榜招贤。
芝田方始得鹰扬,改换王华到帝邦。钦命孩儿为主考,大收英杰定边疆。丽君便是他夫子,点取头名在武场。府下之人无不晓,一时鹰凤集门墙。
爹爹母亲,贤嫂贤兄,且请思自古至今,可有个,
老师相嫁与门生?算来此时无从见,我岂肯,贻笑千秋天下人?郦相说完多少语,倒引得,龙图大众笑难禁。齐言原是希奇事,妻反为师夫做生。
话说郦丞相一片能言快语,倒说得龙图夫妇埋怨她不来。当下魁郎坐在郦相身边,仔细地认她容颜,听她说话。停了半晌,方叫出一声来道:姑娘,你从哪里回来?为什么要像祖父这般打扮,也穿了仙鹤补子的紫袍?少夫人笑道:你姑娘做了宰相了,怎么不要与祖父一样?喜得郦明堂一把抱上膝道:好哥儿,你这才认出来了?你姑娘从丈夫家里来。引得大家一齐好笑。其时房内已点了灯烛。
明堂不忍便抬身,坐在牙床伴母亲。孟相等人围着说,娘儿暗认也欢欣。正然上烛谈心处,忽听前廊碌碌云。房内问声何所事?小鬟口快在旁云。道言梁府差人至,不晓前来为甚因。侍女方才言到此,有一个,老妈走进禀分明。
话说那一个老妈进来禀道:相爷,那边有人来说,明日要点主考,凡是在朝的大人们,都要预先打点的。故此家内也要收拾收拾,请老爷早些回去,看看应用的物件,好料理起来。奉梁大老爷命,立等归家的。韩氏夫人动怒道:知道了!你去,你去叫厨房款待那些长班轿上的酒饭,再排下膳来,留郦相爷吃了,然后回去未迟。
老妈答应去忙忙,郦相抬身叫父娘。明日朝廷差主试,必须要,预先收拾作行装。孩儿不及相陪膳,就此辞亲要起行。母病未痊还得治,可欲我,此时再拟一煎方?龙图见说连称好,亲自携灯近绿窗。笔砚诸般俱摆毕,于是请过郦明堂。少年元宰居中坐,举管飞笔又裁量。配合药材多间少,挥毫草字短连长。日期帖数临完写,竟是个,久惯医家合不忙。飞凤在旁观着笑,斜凭几案叫姑娘。
啊呀姑娘,你太也能干!
深闺女子扮为男,连捷高科中状元。兵部飞升为宰相,又知用药做医官。才佳貌美真奇绝,为什么,一生聪明是这般?孟相也窥年少相,不住地,春风满面手拈髯。明堂遂述吴公授,众等齐齐笑又欢。开过方来推椅出,正冠就然别椿萱。
话说丞相开方已毕,就要作别而行。早见妇女们送入夜膳,笑嘻嘻说:那些长班轿上都在那里用酒饭了。龙图就扯住明堂道:夜膳已来,你何妨吃了再去?
少年元宰本思归,父母之言不敢违。当下房中排坐位,仆妇们,忙抬桌案近罗帏。纷纷交椅俱端好,件件馐珍向上堆。孟相嘉龄同著坐,魁郎公子也相随。侍儿又请章飞凤,少夫人,玉手摇摇不肯陪。韩氏问声何事故?答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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