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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吗?”
……后悔吗。
问这句话,有什么用呢。
“……不悔。”
白衣青年答得干脆,眼底笑意从一而终,仿佛亘古都没有变过。
自然没有变过啊。
前世今生,他要的始终就是苟且偷生,是报仇雪恨,是扬名立万,是一梦浮生。
没有变过的冷漠,没有变过的自私,没有变过的追名逐利,没有变过的……反感……与令人厌恶。
——嚓。
凰觉出鞘挽开孤鸿般的弧度,那剑刃直直穿透青年微弱起伏的胸口,血浆如花般绽放,形状好比月见花开的那一永恒。
方既白眸色深沉如海,将剑刃又往深处递了一递,他已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早该如此……你我今日……恩断义绝,生死不逢。”
“——叮咚,
安乐检测启动,舒心度结算,一百零五。条件契合,重复一遍,条件契合……”
先前暗自戳下的三管药水总算发作起来,陆苍颜轻轻吐口气,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结果死得这么干脆,安乐死似乎也没什么大作用呢……
一抹笑不由点上眼角,陆苍颜突然意识到,这一刻已是自己在这书里,在这寰霄最后的最后了。
——突然想摸摸自己亲笔写出的那个人呢。
伸出右手顺遂心意碰上了眼前红眸青年溅了血的侧脸,陆苍颜蹭了蹭,却是觉得就这么安静死掉太没气氛了。
……嗯,说些什么好呢。
——于对面方既白倏忽怔忪的表情下温柔一笑,陆苍颜收回手,却是扣住方既白手腕,将凰觉用力又捅深了一层。
温热的血瞬间染透清减白衣,有微风拂过,不免槐花飘落,湮人眉目。
方既白听到那人突兀开了口。
他说:
“好。”
“恩断义绝。”
“生死。”
“不逢。”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本文最大便当派送成功!亲!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
(默默等待传说中的评论区炸锅……_(:зゝ∠)_)
☆、不逢1
槐花。
那一日便落尽了。
胜寒连绵六脉一派宁静,仿似什么都未尝发生。
可否当真如此?
……此时。
本该是有人散漫又温和地细问众人办不办槐花节的。
——今年,无人会去看了。
小弟子们入门晚,睡眼惺忪提着扫帚扫洗过昨夜覆了霜的青阶,偶尔碰到一两朵洁白的碎花,说话声音也会不由轻下了几丝。
“……喂……那个人,当真是祝家人……么?”
“谁知道呢……除了几位山主,听说太师叔们连其他长老与峰主早早便离了宗赴宴,现在全天下说着的庆祝的,可不就是那个么……”
问话的这个似乎不信:“我之前远远也是见过他的……笑得那么好看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道悠远的钟声突然从山巅传来。
随之却是两道,三道,直至二十一道震响。
两人都是一怔。
“这是什么……啊?”
——讳莫钟。
只有胜寒峰主以上之人起灵之时,才会敲响的白事敬钟。
二十一声,凌巅致礼;山主羽化,以送登遐。
原是七日已过,灵柩,当归了。
那小弟子心底却是骤得针灸一般扎着难受:
“……那个人……果真……不在了……么……”
——明明月前,自己刚入上宗,在路上又惧又赧碰得他时,他还笑着,同自己分了一块糯米糕的……
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当……
钟声犹在回响,原本死一般沉寂的山间却是悄无声息缟素成霜。
所有人都是沉默着从房内行出,雪白的祭幛长绸缠上阑沿楼角,长明灯沿山路星点未央,莫名平添三分冷冽肃杀。
……当……
犹未平歇而下,无需吩咐,一路自行布置的弟子便俱是抽剑而出。
利刃刻入寒阶的声音不大,却是直扎在一干人眼底心上。
他们默然稽首。
于是有极低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敬送淮止,登鹤仙归。”
于是所有人同样低哑着声音道:“敬送淮止,登鹤仙归。”
——去筵席的人不少,留下的却更多。
但他们最希望留下的那个人,却再也不在了。
——吱呀。
一声沉沉,淮止山前的沉重高门终被推开,所有人俱是低下了眼,不忍猝看。
轻碎的脚步声缓缓传出,五位山主均是一身至正的凛白天枢,风卷起衣上环佩,合着众人中间沉香雕棺四脚的安魂铃,余响碎不成声。
身后一地槐白同被乱风卷起,洒了五人一身,更洒了棺上一层雪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梁危行扣在抬棺木的手猛一紧缩,却是浑身灵力一荡,肃清了百米槐花。
他道:“走了。”
随后回头柔和看了棺柩,这位素来穆谨端仪的宗主却是蓦地轻声道:
“苍颜,师兄送你一程。”
最后一程。
棺木架起,众人纷纷起身再行一礼,低沉的挽乐由竹笛盘筝点点奏起,却不是凡间多用的磬鼓喧锣。
随着灵柩先行,道旁弟子已是次第缓缓起身自觉随后而走,剑玦碰于剑鞘,脆响无尽无穷。
曾经一直被千百次抱怨的偏远第一次被人另外所嫌怨。
从淮止到问青天的路,为何不能再长一点。也许再长一点,就不用那么早放手了。
哪怕还是必须放手。
——问青天,天上人间,斯人不留。
……
终归走到了白玉广场。漫山挽联被长风所起,簌簌落落一段萧索。
林清辅一行始终与冷落几家到客守在场侧。目送棺椁被置于才架起的高台,众人缄默,唯余一圈黄白碎花所行工整。
梁危行四首淡看一眼,不由苦笑着打断了这冷然的死寂:
“没料到居然还有人会乐意送他一程,倒是谢谢……诸君了。”
华崇阿只是蹙了蹙眉不知怎语,倒是身旁的厉天阳抢步上去,一把就扯住自家舅舅的胳臂:
“……贵宗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能说是余孽就成了余孽了!!?……你们开什么玩笑!!?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祝家……”
他话语一噎,“……无论是不是……也总不该……就这么死了啊……”
“你给我闭嘴!!”
被旁边一身临邛玄服的司徒跃一句恶狠狠堵了回去,厉天阳顿了顿,却是红了一圈眼不言语了。
司徒跃这才一字一句道:
“……入土为安,别多说了。”
少有见这人言辞如此安宁过,问青天上一行人相望无言,只余满地凄神寒骨。
……嗤。
轻微的凛空声却是突得从远处响起。楚彦轻眉脚狠厉皱起,破万寒瞬间荡出,却是一枪便撕开了漫天阵影光幕。
“滚。”
他一个字压在舌尖,眼睛却是回看也不回看。
“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想见血,若你不过是来想亲眼看着他化成一抔黄土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言毕那偌大的阵法已是尽数破碎,方既白同自己一宗人马就那么眼神晖沉站在一派光影交接中。
闻声,那上位者却是攥了攥手,徒留片刻寂寂倥偬。
他突兀冷笑:“别见外……这种喜闻乐见的场景自要从头到尾看完才算快活。你看,为了这一场,我可是连筵席都未赴的。”
“你给我死开!!!”
站在最后的女子一张脸蓦地狰狞起来,手中两柄灵剑同时出现,却是一言不合便直取不速之客的头颅!
方既白拈指一荡,写意般拦住了剑锋。
他凰觉抽出,南离明火重新扫过,却是火苗一舔,便生生融了附近几十盏引仙烛。
谭梦惜一声沉沉喝住:“岳红妆!!”
女子身形猛地一顿,却是如慢动作般收回了朱厌毕方。
她转脸回来,泪水已是涟涟而出,沾湿一襟白袍了。
隋遇安于是同样面无表情道:
“……别叫我们多言,容城尊自己心底难道没谱么?……这里不欢迎你,再见一回,杀无赦。”
方既白身后一行人闻此不由都是微蹙起眉头,然而站得最前那黑衣人不语,他们自也是不敢妄自动作。
隋遇安随即又补充:“今日不想杀生,别再逼我们动手,请回罢。”
黑衣青年依旧站在原地,他挑起眼角,却是兀自温笑起来:
“当初可是陆尊座亲口回的我‘生死不逢’,你看看,现下他死我活,阴阳两隔,我自是要到场叫他亲眼见着,他这才好安心走上黄泉路吧?”
不等那边五位山主发作,司徒跃却是突然插一句: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方既白眼底一沉,目光已然骤地转过去:
“阁下似乎没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吧?”
他一剑直接荡过去,却是刹那就在司徒跃身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你都知道些什么!??又拿什么角度去说本座畜生与否!!?……你当我不想跟他演个师徒情深吗!!?是他自己小人嘴脸贪得无厌!!是他要我不得好死粉身碎骨!!……他不在乎我这条性命,不在乎那好容易攒下的一点薄情……呵,难道阁下还要教我以德报怨么!!?那种东西,本座不需要!!”
直接用灵力将司徒跃震开十余米,他还剑回鞘,眼底杀机已是阴沉如麻:
“犯我一分,还他十成!!!陆苍颜就是该死……就是该死!就是该死!!!”
司徒跃突然冷笑一声:“……呵……杀你???少血口喷人吧!!!连在幻境里都能不假思索扑上前去救你的人!又怎么会要在真实中杀你!!方既白!!!你骗人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他那般看重你!!分明那般看重你的!!!”
……嚓。
凰觉一抖,却是在归鞘时倏忽划伤了手掌,方既白猛地抬眼,眼底愕然,安放无处。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
司徒跃从地上扶着伤口站起身。
“……那一次!!就尊城攸都那个幻境,我也是被牵扯进去了……那幻境你不会不记得吧??分明对那什么洛师姐在乎成那副样子,你这垃圾,竟是连那般大一副场景剧情都想得出!!”
眼见黑衣青年随即僵滞的模样,司徒跃眉头一跳,声音不由拔高了三分:
“装什么傻!!……幻境里的极阴体是你师姐!!!那程澈要用掉她!!!……你都疯成那种模样了!!!怎么可能记不清楚!!!?”
方既白脸色蓦地苍然一分:“……等等……你说的……那怎么会是幻境……那分明是……”
——分明是上一辈子。
司徒跃的声音还在继续,方既白心底却是莫名涌上一股恐慌,竟然让他破天荒般——
畏惧了。
“……当时就该看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为了幻境里你的心神不被绞碎,他一个本就不稳的灵体还不得不被那程澈幻象各种凌。辱折磨!!……结果你在那里做什么?‘……师姐……师姐……’你叫得好心疼啊!!!”
司徒跃啐一口血:
“心疼个屁!!!他最后一下护住你那一扑!!!那么义无反顾的一扑!!!如今到你口里便成了‘他要杀我他死有余辜了’!!!……早知你就是这种货色,在幻境里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