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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啦。”
这个“走”和前面那句“我走不了啦”里的“走”显然不是同一个意思。
周敛的耳边顿时嗡地一响。
长梧子把目光转向沈梧,轻声道:“我不是个好师父,当年带走阿梧时,我是有想过要瞒他一辈子的。”
“可我已经护不住他啦。”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这距离不可谓不近,至少足够让周敛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可不知怎的,他看着长梧子嘴唇翕动,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字字句句到了耳边,却总像隔着什么,听不真切。
好半天,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迷茫地问:“怎么,怎么会这么突然?”
长梧子道:“人总会死的,算起来,我这一生,已经长过许多普通人的一辈子,算长寿啦。”
“不,不对。”周敛却反驳道,“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几乎是毫无根据地想到了许久以前的一件事:“当年,您吐血一事,根本就不是因为修行出了岔子,对么?”
长梧子迷惑地眯了眯眼:“是么,我不大记得了。”
周敛震声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是这么维护他?”
长梧子就没声了。
许久,周敛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道:“因为他是为师的师弟啊。”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他原本,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周敛冷笑一声:“那难道还是小师叔的样子么?”
长梧子苦笑道:“他以前确实是个孤僻的孩子。”
“是我害了他。”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好啦,不说这个啦。你走罢,阿梧醒来,莫要跟他提起我。”
周敛不接话,也不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万年不变的因褪色而泛白的衣,万年不变的天生忧郁严肃的脸。
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明明从来没变过,连气息都没有微弱的迹象,怎么,怎么就要没了呢?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您明明什么都没变。”
“鬼嘛,跟人当然是不一样的。”长梧子洒脱地一笑,“别这副样子,我原本也算不上人了。”
周敛脱口道:“那怎么能一样?”说完,眼眶到底是红了。
长梧子抬起手,似乎是要拍拍他的脑袋,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故意道:“哎,哭什么丧啊,为师还没死呢。”
周敛瞪了他这不着四六的师父一眼,终究没忍住,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问:“当真没别的法子了么?”
“没有啦。”长梧子道,“看开点,以后你师弟也要走在你前面的。”
猝不及防挨了一刀的周敛:“……”
这是个冒牌师父吧!
长梧子倦极地闭上眼睛,道:“你走吧。”
周敛心知自己是无法把长梧子也一并带走了,只能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师父。”
“嗯。”长梧子应了一声,“多喊几声,以后为师就听不到了。”
周敛梗了一下:“我想替阿梧问您一个问题。”
长梧子睁开眼:“你想问什么?”
周敛道:“当年,谶都出事时,您当真什么都没做么?”
长梧子移开视线,道:“我不是说了么,结局已然不可更改,追究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周敛斩钉截铁道:“当然有。您难道愿意沈梧恨您一辈子么?”
长梧子却道:“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人做错了事,本就该受罚。”
周敛忽然哑了。
可沈梧又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眼前的人是他师父,是一手带大了他和沈梧的人,罪过并不在他身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逼他。
他无言地望了长梧子半晌,低下头,道:“弟子告退。”
“嗯。”长梧子微笑,“我不送你啦。”
不知怎么,他这一笑,难得的没有多少愁苦的意味,仔细看,甚至还有点超凡脱俗的风采,算是这么多年里最顺眼的一个笑,周敛却连一眼都不敢多看,抱起沈梧,迅速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僻静的院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云谢尘才施施然地走到了他跟前,笑容是恰到好处的温柔,那双本就有些圆的眼睛里落进了不知从何处来的碎光,叫他看起来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神祇变成了一个容貌过分出众的翩翩公子。
他蹲下身,雪白的道袍下摆垂到地面,沾了灰也毫不在意,平视着长梧子,道:“师兄。”
长梧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道:“你做了这么多孽,当真就没后悔过么?”
云谢尘神色微动,唇角上挑,笑容里的温柔瞬间破灭,他道:“师兄,你说什么呢。”
他站起来,弯腰俯视着长梧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求仁得仁,有什么好后悔的?”
长梧子咳了一声:“你会遭报应的。”
“那就尽管来好了。”他不以为意道,一贯雍容的面上是不遮不掩的张狂,“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报应又能奈我何?”
“是么。”
“难道不是么?”
“那你,好好记得这句话。”
长梧子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云谢尘终于觉得不对,凝神看过去,竟然透过他的身躯看到了他身后事物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的表情蓦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报应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师父领便当了,我总觉得这文要写完了)
以及师父和师叔的事没交代清楚,后面会写个番外,如果都说出来就崩人设了。
但他俩真的没有爱情!没有!都是因为云谢尘太一言难尽了!
第59章 涤罪孽
“俞子安!”
俞子安,是长梧子的本名。
长梧子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冲他很浅地笑了一下:“你在叫我么?”
云谢尘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方才的张狂已褪得一干二净,虚假的温柔悲悯也消散无影,取而代之的,是这么多年来都从未有过的愤怒,仿佛一条被触犯了逆鳞的恶龙,他垂在身边的手,五指张开又攥紧,额角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问:
“我何尝对不住你?你这么恨我?”
连死,都要死在我面前?
长梧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很无奈地笑了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太轻,云谢尘听不见——又或者说不愿听进去,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他如一头困兽般来回打转了几次,再望向长梧子时,眼神里竟然有了些许哀伤的意思:
“我不过是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有错么?分明我和那个废物同为一体,我才是本体!为什么你将他一直待在身边,却始终对我避而不见?!”
长梧子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是强撑着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道:“你是在骂你自己么?”
他这避重就轻的态度又一次激怒了云谢尘,他猛地几步跨到了长梧子面前,用那种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盯着他,却又在触及长梧子又透明了一层的躯体时,转变成了恐慌。
他仿佛害怕得都有些腿软了,膝弯猛地往下一沉,踉跄了一下才好险没有跪在长梧子面前。
长梧子把他的动静尽收眼底,又弯了弯唇角:“等我死了再跪吧。”
云谢尘的面上闪过一抹受伤之色,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腕,却抓了个空,他的表情茫然了一瞬,看着居然有点可怜。
他无措地喃喃道:“师兄?”
长梧子沉默地看着他,不吭声。
好像是没力气了,又好像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和他说话。
随着他原本凝实得同一般人的肉身别无二致的魂体一点点溃散,透明,他面上的风霜之色也淡了下去,背也挺直了,渐渐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与此同时,他身上穿的那一身褪色到没眼看的“白衣”则在缓慢地增色,慢慢变成了一身崭新的法衣。
他的眼距仍是有些近,可并不显得忧郁愁苦,只是叫他看起来较平常人要严肃一些,恰好他的五官足够出色,足以掩盖这一点小小的瑕疵。
那竟然是一张丰神俊朗,完全不输云谢尘半分的脸。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长梧子的真面目,云谢尘却生不出半点喜悦之心,他微微睁大了双眼,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在发颤:
“你不能走,你若是死了,我现在就把他们都杀了!周敛,沈梧,阮听松,我会杀了他们的!”
相比他的各种溢于言表的惊慌和狼狈,长梧子面上的微笑就没消失过,他闻言又看了云谢尘一眼,那一眼里满是悲悯,和云谢尘此前看周敛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不会的。”他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目光却清明得似乎能看透一切,低声道:“若你杀了他们,谁又来欣赏你的杰作呢?”
云谢尘浑身一震。
长梧子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至此他的魂体已经透明到不留神几乎都看不见的地步。
云谢尘眼睁睁地看着那薄薄的一片魂体化为昙花一现的点点荧光,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谢尘,你抢了人家的东西,就没想过别人会来索还么?”
他怔了一下,旋即惊恐地连连掐诀,扔出一个又一个禁制,整间宫殿的阵法也应声而亮了起来,试图把那四散的荧光笼起来。
那些荧光却仿佛不受这天地间的规则所控,自顾自地穿过了重重禁制与阵法,有的落在了墙头瓦上,有的歇在花叶枝头,明灭间,如同细小的星光在闪耀。
而后,一一熄灭。
云谢尘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仍在重复着启动一处处阵法,方圆百里的灵气皆被他引来,照着那些荧光的落脚点席卷而去。
他试图打捞出那个人的灵魂碎片,就好像猕猴试图从水中捞出月亮。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被他的一系列动作引来的,不止是无边无际的漫天灵气,还有一大片,纵是在白天也不减光华的,星星。
那仿佛绵延到了天尽头的群星浩浩荡荡却又无声无息,悄然地就飘荡着靠近了他。
待云谢尘发现端倪时,他的四周皆已经被明灭闪烁的星光占据。谶都的天终年为云雾笼罩,日光本就不甚强烈。是以,此刻夜幕分明未曾降临,天光却已完全被那过分璀璨的星光所掩盖。
仿佛昼夜已然颠倒。
他瞬间便收敛了所有外露的七情六欲,缓缓起身,下巴微抬,明明是在仰望,目光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像是在居高临下地睥睨这一切。
“怎么,以为他说了,我就会把东西还给你们?”他傲慢地哼了一声,“休想。”
那原本静默的群星似被他这句话激怒,蓦地躁动了起来,朝着他又逼近了不少距离,直接把他围困在了中间。
云谢尘不悦地皱了皱眉,大袖裹着灵气猛地甩过右侧:“给我滚开!”
那一块区域的星星顿时一阵东倒西歪,四仰八叉地倒退了数十里,给云谢尘腾出了一小片的空地。
只是转瞬间,便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