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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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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十六王宅之中的皇族全都清洗干净,到那时候硬逼杜士仪黄袍加身,这样会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可他还没想到最后,就只听得叮的一声,低头一看,却发现是杜士仪一指头弹在他怀里的金盔上。

“好了,别胡思乱想,派人去一趟政事堂,替我知会一声裴相,高仙芝既然回来了,献俘献捷之事拖到新君登基再办不迟,但先给我把杜广元调回长安来。”

见仆固怀恩去了,杜士仪方才叹了一口气。之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篡唐自立,还有一个重大原因,那就是南方的巨大空白,他从前不是不想染指和兵权同样重要的财赋,可出于实力至上原则,只能先抓兵权,放掉江淮财赋,但今后就不一样了!同时,丰王李珙的死,郭子仪和程千里的留京,崔五娘和固安公主的离开,这些消息都会渐次传开,所有的因素都会被人掰碎了思量,足以让这场看似公正的贤王推举往某个深渊的方向不停地滑落下去。

“陛下大可放心,纵使你去了,大唐一时半会还是在的。”杜士仪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宗室王孙,绝不会亡于杜氏之手!”

李隆基茫然睁开眼睛,却已经无法扭动脖子,只能依稀看见杜士仪的背影。尽管他的脑子已经不若从前那样灵敏,可他当了几十年天子,又岂会真的安心?他听得出杜士仪的弦外之音,宗室王孙,只会亡于李唐皇族自己之手,就如同他杀了自己的好几个儿子和孙子一样!杜士仪这看似公平的推举之法,却让近乎每一个皇子都参与到了这场争斗,即便未必人人手中染血,可只要沾了这份参与过的因果,得到过大臣的推举,异日新君的心里便会多一根刺。

最重要的是,每一个候选的宗室都无法确定,某些信誓旦旦拥护自己的大臣是否真的投下了那一票!疑忌的种子从种下开始,就无法解除。

杜士仪,尔真是天下第一****!

李隆基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巨大的痛苦从心灵席卷到了四肢百骸,到最后完全把他整个人给吞没了下去。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妃妾无数,儿女成群,可最终在这临到终了的这一日,陪伴在身边的,竟然是他曾经认为可玩弄于指掌之上的臣子,如今刻骨铭心的仇人!他奋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人,可那些蜂拥进殿的御医,那些宦官和宫人,却把杜士仪给挡在了身后,让他无法再看清那张即使下了九幽黄泉也要记在心里的脸。

一声呼喊把外间等候的御医等人都叫了进来,杜士仪自己却已经悄然退到了大殿门口。

他曾经亲眼见证了开元盛世,曾经亲眼见证了开元天宝之交的群魔乱舞,也曾经见证了安禄山兵出渔阳,席卷河北河洛,直逼关中的铁蹄军威,更曾经亲自领兵,将这一场本该肆虐天下八年的兵灾平息了下去。而现在,他便要见证曾经自诩功业直追太宗李世民的李隆基之死。只不过这一世,李隆基不会再过上几年太上皇的凄冷生涯,亦不会因为李亨而得到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这个谥号,而被后世因避讳康熙而称为唐明皇!

世间再无唐明皇!

PS:此章吾之所爱^_^

☆、1270。第1270章有毒的诱饵

李隆基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临死前,他的身边没有妃妾,没有儿女,没有任何亲人,只有一群惶恐获罪的御医和宦官宫人。所以,在天子实质上驾崩,而他们不得不和一具尸体一块软禁在此,同时得到了保命的承诺之后,每一个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竟然没有一个人为这位君王嚎哭举哀。这时候的流泪非但没有必要,还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忠于天子的人不是心灰意冷,便是在一次次清洗之中或死或逐。如今,只剩下李隆基自己孤零零冰冷地躺在御榻上,任凭一双双手在身体上涂抹香料,在身边放置冰块。

如今人都死了,杜士仪也懒得和一个死了的天子继续同处一室。他只想了一想,便命人去给姜度和窦锷传话,说是自己回去有些事情,请这两位左右监门将军接替自己轮流守着兴庆殿。即便如此,侦知他离开的消息,十六王宅中那些宗室几乎就没有人不明白的。

丰王李珙被赐死后,又追废为庶人,济王李环和凉王李璿也跟着被放出了宫。两人这一趟惊吓实在是不轻,恨不能一回来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奈何却被兄弟们直接堵了个正着,再加上心存愤懑,哪能不透露一些内情?

在位四十余年,比大唐前头任何一位皇帝都在位时间长的李隆基,他们的君父,恐怕已经死了!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搬掉一座大山!

在复推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情况下,那条嘴上没个把门的疯狗丰王李珙死了,李隆基也一命呜呼,即便龙子凤孙们没人敢在脸上带笑,一个个全都面色沉重,行头上也不约而同以庄重肃穆为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那愉快的心情。例如张良娣便是在得知消息后,把自己关进屋子里痛痛快快大笑了一场,最后抱着李亨的牌位在怀中,眼睛里却是一滴一滴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三郎,只可惜你没有活着看到这一天!没想到他也会死,那个视儿孙若猪狗的狠心皇帝也会死!”

发泄时的怒吼了两句之后,张良娣方才用袍袖擦了擦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只不过,三郎你若是当了皇帝,兴许也会和你父亲一样薄情寡义,到时候迟早也会忘了我这个旧人。李係虽说并不是那么聪明,孝顺也只是装出来的,可好在没有太大的本事,尽可掌控。你放心,来日我若成了太后,不会如同则天皇后那般面首三千的!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哭过笑过,张良娣再回到人前的时候,已经是恢复了常态。只是,她那微微红肿的眼圈,还是显露出了她刚刚的心情波动。然而,李係自己得知李隆基可能已经死了的消息时,也曾经大为失态,此刻自然而然对张良娣的这幅神态更有认同感。毕竟,他们都曾经是失去了一颗参天大树庇护的可怜人!

“预备得如何了?”

“母亲放心,李瑛的那些儿子早年都被吓怕了,这次能够冲出来只是侥幸,我怎么会输给他们?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李係看了一眼身边侍立的鱼朝恩,用一种信心十足的语调说道,“要知道,我可是从幽州那场杀局之中逃脱的人,天命在我不在他!”

见张良娣先是一怔,随即异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鱼朝恩便赔笑说道:“之前广平王妃母子之死,说是吴王领头彻查,可至今也没说查出什么,更不曾有任何宗室被讯问过,可这次李珙却被雷霆处死,分明是杜相国给大家划出了一个分寸。而我们争取到的,有窦家,有王中丞,有好些对已故懿肃太子心怀同情和忠义的大臣。相对而言,仪王无能,颖王懦弱,平原王根基全无,大王胜出毫无疑问,说不定这场复推就奠定大局了!”

南阳王李係带着鱼朝恩去了一趟幽州,回来之后就对这个中年宦官异常宠信,李静忠看在眼里,心中不知不觉就有几分危机感。然而,现如今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他只能不动声色地说道:“但既然是不记名投票,哪怕人家是当着你的面把选票填了,也未必能保证这是真的,所以这所谓支持能有几分准还不好说。我已经得到了陈大将军的承诺,他会拥护东宫。”

李静忠巧妙地把陈玄礼的承诺给稍微变化了一下,因为陈玄礼的原话只是,一旦李隆基去世,他将誓死效忠新君。但他自然不会暴露自己和陈玄礼的接触什么结果都没有,只能夸大了言辞。想到自己把原本该送给陈玄礼的重金送给了那些禁军将校,他又有些自鸣得意。想当初在马嵬驿,陈玄礼那么高的威望尚且不免被将卒胁迫杀了杨玉瑶和杨国忠,如今这种情势下,只要他自下而上挟持了陈玄礼,这些禁军还在话下?

“那飞龙骑呢?杜士仪带回来的三镇精锐呢?”张良娣反问了一句,见李静忠哑口无言,其他人亦是为之哑然。她方才站起身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杜士仪是不请自来,气势汹汹裹挟着二郎回长安的!他是说要回去安抚幽燕,固安公主和崔五娘已经去打了前站,可封赏和好处都要给足了,才能确保把他送走!之前他那义子杜随带着禁军拨下来给各家当护卫时,对我多有奉承,所以,你们给我想个办法,我要见一见他的夫人,晋国夫人王容!”

丈夫和庶长子齐齐过世,张良娣如今正在服丧期间,论理是不见客不出门,可事急从权,更何况如今是非常时期。谁都知道这次接触事关重大,故而太子别院鸡飞狗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最终成功促成了这样一次会面。尽管会面的地方并不在十六王宅,而是在王元宝旧居前的偶遇,但也足以让死死盯着东宫一系的暗哨为之心动。于是,颖王家的皇孙“偶遇”杜幼麟,仪王的小舅子“撞见”阿兹勒,直叫平原王李伸咬碎了银牙。

身为废太子李瑛和薛氏所出的长子,他不同于其他人的拐弯抹角,竟是直接来到了杜宅求见。杜士仪刚刚回来时在勤政务本楼上提出了推举贤王,这座私宅一度曾经让人趋之若鹜,可迄今为止,除却昔年幕僚之外,能够进入这里的也就只剩下了已经“横死”的崔氏母子。所以,谁都不看好直接上门的平原王李伸。可不曾想在干晾了这位郡王小半个时辰之后,里头终于有了消息,阿兹勒亲自出来,将李伸请进了这座庭院深深的私宅。

“平原王可还记得,你的生父和生母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伸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要对杜士仪说,可此时此刻听见杜士仪打头问自己的第一句,他便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因为那些他尤其想要忘记的久远记忆,已经完完全全被勾了起来。父亲和母亲一则被废流放岭南,一则被废幽居尼寺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所以,在凄惶之中被送进了庆王宅,成为了膝下没有子女的庆王李琮养子,那段经历刻骨铭心,他永远不会忘怀。

可是,养父庆王的音容笑貌,他如今还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但杜士仪问起生父生母的模样,他虽然冥思苦想,却骇然发现,那本该不可磨灭的记忆,竟然早已经动摇,连那两张面容也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他只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很恩爱,对儿女们更是照拂有加,尤其是母亲对庶出的子女亦是从不苛刻,这也以至于他们这些儿子被庆王收养之后,仍然能够齐心合力,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嗣庆王李俅承袭了庆王的爵位,父子名分已定,即便李瑛得到追封,他也只能称呼生父一声叔父,可李伸当初把嗣庆王的爵位让给了嫡亲弟弟,自己只是平原王,那么便仍然能够称呼李瑛一声阿爷。回答不上杜士仪前一个问题,他把心一横,便大胆反问道:“杜相国和我的阿爷很熟悉么?”

“说实话,不熟悉。”见李伸因为自己这个回答而瞠目结舌,杜士仪便笑道,“只不过曾经因为在丽正书院编过书,所以因缘巧合,跟随贺学士给太子殿下上过一次课。虽则因为年纪相仿,太子殿下对我颇为和气,也有留我侍读之意,但讲经是陛下御定的,也就只有这样一次机会。等到我后来回朝为中书舍人的时候,殿下因为处境堪忧,让身边人趁着宫中赐酥酪,夹带了一张字条给我,当时我将其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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