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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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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杜士翰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下来,突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旁边的杜士仪。

“十九郎,你真的该好好谢谢京兆公。”

“嗯?”看着杜十三娘那高兴样子正出神的杜士仪顿时愣住了,不觉往杜士翰看了过去。

“你如今炙手可热,你叔父固然不在,可同支之中毕竟还有其他长辈。你的婚事,十三娘的婚事,不知道多少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京兆公已经一锤定音发了话,你和十三娘的婚事他管定了,谁也别想动念头!”

杜士仪一下子大吃一惊:“呃……此事老叔公怎么从没对我提过!”

“他不过是要震慑那些打歪主意的人而已。”杜士翰为人爽利,颇得杜思温信任,此刻便耸了耸肩道,“刚刚从朱坡别院出来的时候,他嘱咐我对你说,看中哪家的姑娘尽管对他说,他给你做主!就是你家叔父回来,这个名分他也不会让给人,你只管擦亮眼睛看准了,别将来后悔!”

“老叔公真是的……他这心要操到什么时候!”

话虽这么说,杜士仪却是感念万分,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懂律法也就罢了,可他既然将永徽律疏烂熟于心,当然知道这卑幼为婚,必得经过上一辈的尊长同意,哪怕他那叔父凉薄!倘若他是游学于京兆府的外地举子,中了进士自个儿成婚回乡,这等婚姻还可以受到官府的保护,家族不得不承认。可他既然出自京兆杜氏,就怎么都逃不过长辈这一关。可以说,杜思温为他挡了无数的利益算计,给了他最大的自由!

“十三娘!”想到这里,杜士仪便出声唤了一声,等到杜十三娘讶然回身看了过来,他便缓步走上前去,看着她那渗出了微微细汗的脑门,笑着掏出帕子擦了擦,见小丫头的眼睛亮闪闪的,他便笑着说道,“从今往后,这家中上下,就都交给你管了!十三娘,好好当你的管家婆吧!”

尽管杜十三娘有些疑惑管家婆这个词,但意思如何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她立刻重重点了点头。而杜士仪见小丫头一蹦一跳又拉着秋娘和竹影去商量了,他少不得看着杜士翰说道:“虽则之前已经准备了一些人手,可宅子大了,也怕有人窥伺觊觎,十三兄虎威大,能不能到这儿帮我坐镇两天?”

这样简单的要求,杜士翰顿时哈哈大笑,当仁不让地拍着胸脯道:“这事还不简单,我能赖在你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家阿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田陌的大嗓门:“郎君,娘子,尚书省的金花帖子送到啦!”

所谓金花帖子,便是除了尚书省都堂唱第,朱雀门发榜之外另一重仪式,为的是有些乡贡进士自以为及第无望回家时,能够将高中的消息及时知会其家乡。当杜士仪匆匆赶到门外时,就只见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乡里。尽管早就知道了杜士仪甲第状头登科的消息,可当看到那胥吏含笑双手呈上了那金花帖子,一时四周围便传来了如雷欢呼,便仿佛这状元郎出在自家一般。

“恭贺状元郎甲第登科,三日后吏部关试,还请早做预备!”

虽是流外的胥吏,但能够在尚书省内做令史的,却当得起位卑权重四个字,杜士仪见其恭敬,自然少不得重重相谢,等到把人送走,他在乡邻们殷羡的目光中拱了拱手,回身进了院子,方才有功夫低头审视那张金花帖子。只见手中是一张长五寸许,阔不到三寸的黄花笺子,最上书写自己的姓名、生辰、籍贯、父祖名讳,然后是名次,下方则是吏部侍郎裴漼的官职和画押,而外头那硬封上,也写着自己的姓名,再贴上了金花,这也是榜帖称为金花帖子的由来。

他信手将其递给了杜十三娘,等到小丫头如获至宝似的捧在了手中,见秋娘虽笑,却是热泪盈眶,他沉吟片刻便看着杜士翰道:“十三兄,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秋娘的旧宅,你能否找杜六郎相商,替我买回来?”

“郎君,不用了!”秋娘才张口阻止,见杜士仪摇了摇手,她只觉得又感动又愧疚,只是讷讷说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便算是你从小哺育一场的情分,也值得如此!”

见杜士翰答应得爽快,杜士仪长长舒了一口气,可这边厢他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那间如今尚空空荡荡的书斋,他就只听得身后又传来了田陌的声音:“郎君,王十三郎王十五郎一块来啦,还有两位,说是千宝阁刘胶东,还有琉璃坊王元宝!”

后两个名字杜士仪才听赤毕提起过,其中一个还是熟人,但听到王维和王缙竟一块来了,杜士仪登时喜出望外。他今早搬出平康坊崔宅,只让人给寄居善果寺的王家兄弟和西市的张简以及那些相熟的京兆府等第同年送过信,其余都还没来得及通知。没想到这还没到天黑,王家兄弟就登门了!

☆、190。第190章千金易取,知己难得

“这前林后堂的格局,既阻挡了外头路上的嘈杂,又生幽雅之躯,樊川杜氏之盛,果然名不虚传!”

王缙跟着兄长一踏进宅子,见前院掩映一片竹林,顺着一条蜿蜒小道入内,这才是一座齐整的正堂,他不禁高声赞了一句。话音刚落,便只听前头传来了一个笑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王十五郎是个雅人,自然看见这一片竹林而心生欢喜,可我却不如你们兄弟那样雅趣了,我想的是异日竹林生春笋,却是可以好好大快朵颐一番!”

纵使王维信佛,此刻也不禁笑出了声来:“杜十九郎,你这话要是被坊间那些对你又羡又妒,崇拜有加的人听到了,必然大失所望!”

杜士仪这时候才刚从前堂之后转了出来,当即一摊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要钱,就是王十五郎赞叹有加的这座宅院,若不是当初那场轰动京兆府的官司,肖家赔钱修缮,仅凭我之力,也没那么快修缮完成!要想风花雪月,先得市侩些,这叫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话王家兄弟听了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对于他们身后进来的刘胶东和王元宝来说,却是同时心中一动。刘胶东早就知道杜士仪性子和那些只知道风月诗赋的文士不同,深谙造势之道的同时,也很明白该怎么赚钱。至于王元宝,则对今日之行更多了几分把握。而杜士仪将他们表情眼神都看在眼里,当即说道:“王兄,王十五郎既然特意出城来见,不如今晚就住在这儿,咱们也来个宿会夜谈,不必急着赶回去,如何?”

既然在门外遇到长安城两位有名的巨商,王维知道杜士仪不可能晾着这二人,再者他们既是这会儿来,在天黑之前回城本就不相宜,当即就爽快答应了。而王缙还要再就这屋宇格局发表两句感慨,杜士仪就把后头的杜士翰拉了上来,笑着解说这是本宅的营造总监,让他们有什么尽管逼问杜士翰,顺顺当当把他这堂兄丢出去带着兄弟二人随处逛。等到人径直去了,他方才把刘胶东和王元宝请到了书斋,示意两人入座后便笑道:“二位莫非是约好的,今日这么巧一同来见?”

王元宝虽出身衣冠户,但家道中落的那会儿,比杜士仪更窘迫,然因贩琉璃,五年间便富甲长安。因而,他这个真正的士人之后,看上去反而不似刘胶东那般言行举止有文士之气,从面相中便流露出几分关中汉子的豪爽。

见刘胶东并不先开口,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状元郎今年甲第登科,满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家里也有人在朱雀门前凑了个热闹,结果却被京兆公给噎了个没趣!状元郎慧眼识珠,能识端砚,能制好墨,此二物非千宝阁不能风靡一时,我当然不会和千宝阁抢生意!”

尽管瞧不起王元宝这暴发户,可此刻听其说话虽粗,却直爽得很,刘胶东不禁松了一口气。毕竟,如今杜士仪的那些端砚和坊间号称杜郎墨的各种墨锭,除却他馈赠与人的之外,都是千宝阁专营,倘若他丢掉这一桩生意,收入只在其次,名声却是损失极大。

于是,他便打叠精神,笑容可掬地说道:“王公富甲长安,果然真豪气!杜郎君自从一举甲第状头登科之后,千宝阁所售端砚和杜郎墨每日供不应求,坊间都说杜郎君得以登科,全因端砚不冻,墨汁不凝,再加上好些书家爱不释手,每日求购者不绝。我今日来,只是想相询,这数量上头……”

“端石难得,极品松炱更难得。如此文房四宝之物,两样便可以用上十年,贵精而不贵多,几个石工都是精雕细琢,墨工更是长年只在王屋山,你求我却是于事无补。”杜士仪见刘胶东仿佛有些失望,他便笑着说道,“想来千宝阁也不急着这些小生意,异日我若还有什么好东西,自要请刘公不吝相助。”

听到这话,刘胶东立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此前因杜十三娘的要求,在解试之前为杜士仪狠狠造势,大打情义牌,这大半年以来,银钱交割从来都是痛痛快快,于是这会儿再次道贺之后说了几句闲话,他窥见王元宝始终没再开口,仿佛是等着自己告辞之后单独说,他思忖许久,最终还是告了辞。出门上车之际,他的心里突然想起,这位长安首富家中似乎有个尚未许人的幼女。

王元宝不会真如此痴心妄想吧?即便再腰缠万贯富甲天下,即便出身衣冠户,可如今若奢望和杜家攀亲,朝堂坊市全都少不了讥刺的声音!

刘胶东一走,王元宝便满不在乎地嘿然笑道:“看他的样子,仿佛是觉得他这一走,我便要开口向状元郎求亲一般!此前朱雀门那几个人是瞎嚷嚷,纵使我王元宝确实豪富,也不曾做梦要招个状元郎当女婿。一时荣耀,日后酸甜苦辣谁知道!”

杜士仪也正在思量当初杜思温回绝王元宝家从者时的话,听王元宝这般直截了当,他倒是觉得这豪商为人甚是可爱,当即问道:“不知王公此来所为何事?”

“很简单,我王元宝一介粗人,贩琉璃起家,闻听状元郎文采无双,尤以赋见长,所以只求佳赋一篇。作为酬劳,不论是状元郎在这樊川的宅子,还是异日长安的宅院,我都奉送琉璃窗四扇,而且是挑最好的!”

听明白王元宝所求,杜士仪顿时哑然失笑。这种登门理由本是最普通的,然而长安首富王元宝找上门来,再加上之前的事,总让人心里嘀咕,此时此刻,想到那琉璃窗确实是如今最最稀罕的宝物,他却摇头说道:“不用王公送琉璃窗,我出原价买两扇,若是真的好,那我再送你一篇长赋不迟!”

“好,状元郎快人快语!既是答应此事,后头还有友人等着你,我就不叨扰了!”王元宝推座而起,站直身子后,他又端详了杜士仪好一会儿,这才拱手告辞。出了杜宅大门,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这座修缮一新的宅院,暗想自己从前几年开始资助各方贫寒举子,却从来没听说过如杜士仪这般,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分明已经家道中落的门庭扭转到了如今欣欣向荣之势。

钻进车厢,他就只见一个手中抱着一只波斯猫,看上去年方十五,姿容明媚的红衫少女正眼睛闪闪地看着他,却是好奇地问道:“阿爷,那位状元郎见到了?”

“是啊,见到了。”王元宝亲昵地按了按女儿那肩膀,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还想不顾你的话勉强试一试,看看以我如今财势,可能让他心动否,结果听见他和刘胶东的对答,在如今他那端砚和杜郎墨正红火的时候却坚持不肯增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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