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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_淮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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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看!”傅文杰头大如斗,啪地掷了筷子:“还没说你呢,今日在湖上的账怎么算?”
    陈海平怕了这表兄了,忙不迭起身告饶,傅文杰又指着桌上的茶:“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向人家姑娘敬茶道歉?!”
    陈海平只得端了茶,起身走到谢云面前,讪讪咳了一声。谢云挑眉端详他,陈海平吸气又呼气,胸膛起伏半晌,最终放弃般叹了口气,俯身递上茶碗:“在下今日多有唐突,请姑娘及信超大师勿怪……”
    一语未尽,突然只见门口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少庄主,老夫人来了!”
    傅文杰慌忙令人搀扶自己起身,紧接着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眉眼仍能看出青春年少时的形容轮廓来,被众丫鬟簇拥着跨过门槛,走进了正堂。
    这显而易见就是前任武林盟主的遗孀了,傅文杰一句“母亲”还未出口,便只见她颤颤巍巍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陈海平,紧接着嗔怪地转向傅文杰:“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责怪你表弟的!”
    “府里如今正办大事,万一传出去,给那起子黑心小人背后笑话海平可怎么好?”
    单超:“……”
    谢云:“……”
    单超面露诧异,而谢云坐在他旁边释然抚掌,总算明白傅大小姐那风格是跟谁那言传身教来的了。
    傅文杰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忙让出首座请他母亲坐下,分外尴尬地向单超和谢云解释:“这……这是家母,今日听闻两位贵客前来,就……请两位切莫介意……”
    单超嘴角微微抽搐,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谢云立马含笑打断了:“不妨不妨,老夫人言之有理,少庄主才不用介意。”
    傅文杰的表情顿时像被人往喉咙里生塞了个鸡蛋似的,憋得一阵红一阵白。
    老夫人显是非常溺爱儿子和娘家侄子,看傅文杰的汤药放在边上,立刻大呼着让丫鬟过来服侍他喝;又拉着陈海平的手嘘寒问暖,生怕他落湖着凉,期间隐含不满地对单超瞪了好几眼。
    傅文杰尴尬道:“实不相瞒,家父去世后武林盟主一职空落,因此最近各大门派决定于下月初在锻剑庄举办武林大会,选出新任武林盟主,带领大家一同抵御从漠北进犯中原武林的神鬼门……崆峒、青城等门派都已派来代表下榻本庄,所以人多口杂,家母才会……”
    谢云奇道:“崆峒青城等门派都离江南较远,为何偏偏在锻剑庄举办武林大会呢?”
    没人发现单超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似乎带着微许狐疑,向“龙姑娘”那边一瞥。
    傅文杰却不觉有异:“姑娘问得好。其实个中缘故并不复杂,乃是武林同道向来有个规矩:新任盟主将在大会上继承老盟主的遗物,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龙渊、太阿二剑……”
    单超的注意力瞬间被夺了回来,骤然转向傅文杰。
    “……龙渊象征高德,太阿象征威道,两者合并称天下剑,传说得之即可得天下;自家父去世后,这两把上古名剑一直在本庄封存,因此才会选在本庄举行这一届江湖盛典。”
    傅文杰顿了顿,好奇问:“信超大师怎么了?”
    单超微微眯起头狼般锐利的眼睛,南下一路上用破布严密包裹的两把长剑,正交叉背在他精悍的背肌上。
    “……少庄主,”他缓缓问,沉稳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两把剑有没有任何可能,会被人伪造出去呢?”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傅家母子神情都有微许不自然。
    “不可能的,大师多虑了。”傅文杰低头端起药碗,笑道:“龙渊太阿都是有上古神性的名剑,各自都会认主,若有他人擅自使用便会立刻发出剑啸,方圆数里为之震撼——仿制出去的假剑如何能有这一特性?因此完全不必担心。”
    “那龙渊跟太阿,确实还在锻剑庄里吗?”
    傅文杰根本没想到单超会这么逼问,愣了下才回答:“那是自然。”说着立刻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谢云还是那般微微笑着,眼角余光瞥向单超。
    黑衣僧人侧脸带着漠北特有的深刻,鼻梁挺直、嘴唇微抿,下颔刚毅棱角分明,紧绷的线条向结实的脖颈和喉结延伸。他眼睛因为目力太好的缘故,有种深邃隐藏的利光,正挨个扫过傅文杰、老夫人和陈海平的脸。
    陈海平不明所以,老夫人却有些不自在,径自拿了筷子给儿子夹菜。
    单超冷冷道:“在下还有一事打听。”
    傅文杰放下碗,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大师请说……”
    “少庄主可知炼剑所用的雪莲花水,又上哪里去寻?”
    傅文杰勉强笑起来,这回却是摆着手连连摇头,甚至有点求饶的意味:“雪莲花水是什么?这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
    筵席最终在僵硬的气氛中结束,虽然称不上不欢而散,但从老夫人生冷的脸色和傅文杰心不在焉的神情来看,离这个词其实也差不多了。
    单超饭后原本作势要告辞,但这时天色已经很晚,傅文杰果然苦留不让走,因此便顺水推舟答应了暂住一晚。
    陈海平倒挺高兴的——这讨厌的和尚不走,龙姑娘自然也不会走;龙姑娘不走嘛,那明天还能再见一面,或许今晚过后龙姑娘心思回转,明天就突然愿意嫁他了呢。
    是夜,金秋月华透过窗棂,拂动玉钩冰绡,夜风中暗暗浮动着桂子的芬芳。谢云从榻上起身,随便挽了把头发,一边反手披上衣袍一边推门走出屋,果然只见对面客房外,月光下抄手游廊幽暗曲折,一道黑衣僧袍利落的身影正横坐在阑干上。
    “大师还不去休息?”
    单超从沉思中骤然惊醒,放下了手上那把包裹在破布中的七星龙渊:“……龙姑娘。”
    谢云站在积水空明的庭院中,抱着臂上下打量单超片刻,突然饶有兴味地揶揄了一句:“大师深夜独坐,心思重重,不知是否心里正惦记着什么人,是如来佛祖还是哪家的小姑娘?”
    出乎意料的是单超没有立刻辩解或急于反驳,而是沉默半晌,才摇头说:“不是,我在想一个人。”
    他顿了顿,缓缓道:“长安城里的那个……谢云。”
    
    第8章 夺魂钩
    
    谢云一边眉毛微妙地挑起,半晌才笑着答了声:“哦?”
    单超点点头,问:
    “龙姑娘,谢统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庭院空明澄澈,月色在石柱上泛出青白的光。单超整个人悬空坐在阑干上,望着沉甸甸的七星龙渊,阴影中只能看见他专注的侧面,鼻梁在削瘦脸颊上投下了幽深的光影。
    这个来自漠北的青年男子,沉默强悍、正直而孤寒,周身仿佛缭绕着终年不去的沧桑风沙,和江南文人才子截然不同。
    但他仗剑独坐在这水乡之畔的时候,又仿佛奇异地,和孤寂寥远的江南月夜融为了一体。
    “你说谢统领啊,”谢云悠然道。
    他抚着下巴,似乎思量很久,才笑了起来。
    “如果你问谢府中侍卫的话,大概会说是个还算好伺候的主子;如果问张文瓘刘炳杰等太子党大佬,估计会说是个助纣为虐、趋炎附势的小人;至于我今天遇见那个江湖第一美人的傅大小姐呢,形容得最为简洁,说谢云是个貌若恶鬼、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但这些是你认识的谢云吗,大师?”
    “每个人对他人的判断都以自己的立场而决定,因此大师内心觉得谢云怎样,谢云就是怎样的人。”
    单超神色怔忪,半晌失声笑道:“姑娘高才,贫僧自叹不如。”
    谢云却道:“大师过誉了,小女子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大师为何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和七星龙渊有关?”
    单超沉吟片刻,铿锵一声。
    伴随这声轻响,他手中龙渊剑出鞘小半,剑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某种薄雾般飘渺无形的压力顿时以这出鞘了的半截剑身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
    “锻剑庄中上古神剑是假的,”单超沉声道:“真正的这把龙渊剑,两年前曾被我师父拿着,要来杀我。”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年来经常做同样的梦,梦见年少时生活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中,身边有个我不认识却叫师父的人,白日纵马驰骋、弯弓猎狼,晚上便在油灯下听他念书,用发黄的纸片教我写字,漠北的寒风在窗外呼呼地吹。”
    “有几次梦见夜晚银白的沙漠中传来驼铃,师父就坐在院子里吹羌笛,声音遥远断续,飘向四面八方。”
    “这些梦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曲折迂回循环往复,似乎永远也不会终止。然而它每次都停顿在同一个结尾上,便是师父举起七星龙渊向我刺来的那一幕。”
    “他想杀我,是认真的。”
    谢云闭上眼睛出了口气。
    “后来呢?”他柔和地问。
    “后来我醒了,人在慈恩寺门口,全身伤痕累累,手中死死抓着这把七星龙渊。剑锋血槽里洼着的全是血,非常非常多,但不是我的。”
    单超轻轻推剑回鞘,目光深邃专注,仿佛注视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从那天起我就失去了所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活着,难道在最后一刻我夺剑把师父杀了?但若是如此的话,我是怎么从漠北来到长安的?如果他没死,又为何不来找我报仇?”
    “我一直在等他,最终意识到如果不自己动手去找,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一个真正的了结。”
    远处草丛间传来夜虫轻微的鸣叫,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月亮在阴云中穿行,缓缓移过中天。
    “你的记忆也许是被人用秘法封住了。”谢云低沉道,“也许这世间有些秘密的残忍超出你想象,忘却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单超却摇了摇头,说:“没人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过去,龙姑娘。不论真相多么不堪,那都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谢云呼吸略微一顿,单超翻身从阑干顶端坐正,略带歉意地颔首合十。
    “这一路上因男女大防的缘故,并未与姑娘朝向,甚至都没聊过几句。今晚交浅言深,多有冒犯,请姑娘不要怪罪。”
    谢云双臂交抱在胸前,左肩倚着庭院中苍郁的古木,上下打量单超片刻,突然冷冷问:“大师可是觉得,长安谢统领有可能就是你师父?”
    单超动作一顿,摇头道:“我希望不是。”
    “为何?”
    单超自嘲地笑了。
    “不怕姑娘笑话,虽然师父曾想要杀我,但日日夜夜、星转斗移,万里大漠中唯有他与我相依为命那么些年……”
    “我心里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希望他是谢云……那样的人。”
    谢云面无表情。
    “龙姑娘?”
    “……”
    “你说得对。”谢云灿然一笑,眼睛弯弯地无比亲切:“天色晚了,大师早点安息去吧。”
    谢云刷地转身欲走。单超疑惑眨眨眼睛,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情急之中也没太留心:“姑娘恕罪,在下尚有一小事不明,请稍等一步!”
    谢云脚步停了停,只听单超在身后诚恳道:“这话在席上不好问,如有唐突之处,万望姑娘海涵——我只想姑娘一个囚禁谢府的弱女子,是如何知道崆峒、青城等武林门派地处何方,又离江南距离遥远的呢?”
    谢云缓缓转过身,迎向单超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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