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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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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咂摸了一下,倒是察觉出丞相话语中一丝不悦。将军连忙反省自己那里说的不对,转而就意识到丞相是在吃醋,多半就是因为柴蒲川。
  将军心里一阵雀跃,他现在才发现丞相原来也有这么多小情绪。
  当初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原来也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将军想。
  丞相看看天色,说:“现在早过饭点了,将军饿不饿?不如先吃顿晚饭,等雨停了再回去也来得及。”
  将军刚想推辞,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丞相总是对他这么热情,他都有点盛情难却了。突然门缝中钻出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的,伴随着铃铛敲击的声音。
  “相爷!”童子的声音传进将军的耳朵,“你回来啦!”
  童子扑进丞相的怀里,丞相笑着弯下腰来环住他,丞相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哀伤的事。
  “今天厨子煮了馄饨,可好吃啦!”童子兴奋地说,紫金弹墨的袖子呼啦一下展开。
  “哦?馄饨呀,给我留了没有?给将军留了没有?”丞相问。
  “呀!将爷也来啦!”童子围着将军打转,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管家知道今天相爷要来,特意吩咐厨子多煮了一点咧!”
  将军一听事态不对,丞相府的管家怎么知道他要来?忽然又想起自己今天下午专门跑到丞相府门前问丞相回家了没有,管家看他的眼神有点微妙。将军仔细回想了一下管家的神情,不自觉地就红了耳朵。
  这能叫管家多事吗?管家真是立了大功一件,回去重重有赏。丞相想。
  这下将军的退路是被堵上了,西蜀民风淳朴热情,丞相倒也是不例外啊。将军心里喟叹一声,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只得跟着丞相进门,穿过花木堆叠的庭院,往饭堂上去。
  “相爷,您看起来神色不妙,可是有什么心事?”饭后,仆人收拾完碗筷,将军陪丞相在院中听雨看花,雨点渐渐小了,雾蒙蒙一片。
  丞相笼着袖子,抬头望着夜色浓重的天空,乌云密布。他的神情看起来确实不妙,他说:“渭侨,我跟你说个事吧。今天在宫里,我见到广陵王了。”
  “广陵王?就是国舅爷?”
  “对,是皇帝最小的舅舅,封地在江南,据说在当地威仪所向。”丞相说话像是在吟咏,又像是在叹息,每一声都飘到将军心上去。
  将军抖抖袖子,说:“他怎么了?他欺负你?”
  丞相一听就笑了,将军总是这么有趣,他轻飘飘地横了将军一眼,说:“国舅爷不敢欺负我,我可是丞相啊,我很厉害的。”
  丞相夸奖自己的时候带着点得意,丞相对自己一直都很有信心,包括自己的外貌和才华。虽然时间煌煌催人老,但丞相今年才二十七岁,来日方长。
  将军最喜欢听的,就是丞相自卖自夸时的语气,像十□□岁的少年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丞相确实有自夸的资本,将军一点都不否认。
  “然后呢,”丞相慢悠悠地说,“他今天跑进宫里来找皇帝,说他在太行山上看到有人行刺。有意思了,你的舅母,不就是这样被杀的吗?”
  将军低头思索,舅家夫人显然是良民,就算是追债的人也用不着割去头颅。杀人之后割掉头颅更显然是为了完成任务,拿回去作证明。而那天广陵王的车队刚好经过,刺杀刚好发生,以广陵王的身份,似乎他才应该是那个被杀的人。
  “丞相的意思,是广陵王心生疑窦,故意让夫人先行,看是否有人行刺?”
  “正是。”丞相点点头,垂目去看院中的海棠花。
  “好巧不巧正好就遇上,结果夫人就这样死掉了。他居然还跑回去告状?”将军摸着自己的下巴,觉得这个国舅爷还真是心肠硬啊。
  “人家才不是告状,人家是来提醒我们,要保护好皇上啊!”丞相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带着深深的不屑。
  “有意思。”将军喃喃一句。
  “他才没意思!你丞相爷爷就是看不惯有人针对我!”丞相比划着手势,情绪激动,“还什么要保护好皇上,你是在说我没尽到职责?你自个儿远在江浙,你咋不来保护皇上啊?”
  将军看丞相激烈地抨击着,丞相向来要强,能力超群,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质疑他工作的稳妥程度。丞相又是个小心眼,耍耍脾气也很正常。
  丞相叉着腰,舞着袖子指指点点,罗列广陵王的种种不是,包括没有出席皇后的葬礼。将军扶着他的肩膀,说相爷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谁来给我送伞?
  丞相得到了将军的安慰之后也消了脾气,面上气哼哼的,心里倒是开出了花。将军走进院子里折下一朵海棠花,递给丞相,说:“送给你。”
  “你折了我府里的花然后送给我?你好敷衍啊。”丞相嚷嚷,却把花一手夺过,别过脸去,“哼,这次就算了。好了,雨停了,你可以回去了。”
  将军拜别丞相,打马疾驰归去。丞相扶着腰,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他抬手闻闻指间那朵西府海棠,轻轻吻了一下,唇角喜笑嫣然。
  

  ☆、伏羲

  丞相沐浴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仆人正在往香炉里倾倒香料。丞相仔细地闻了闻,猜测着今天也许是小花茉莉和丹桂皮,混合着冰片薄荷,很有夏天的气息。
  丞相屏退了仆人,脱了鞋子光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地毯是从波斯国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绣着西域的花纹。
  夏至马上就要到来了,房间里的地毯和帘帐都要撤去,所以丞相格外珍惜这几天还有地毯可以踩的日子。
  丞相提着丝绸浴衣,踮脚在地毯上转了两圈,他的身段很优美,像台上的花旦。丞相歪着脑袋思忖,转身走到书桌前,决定提笔修书一封。
  狼毫蘸着松烟墨,写起字来也格外顺手。丞相写书向来是一气呵成,很有画家泼墨挥洒的气质。
  丞相用行草写完一封信,仔细地包进信封中,折好了,喊管家把他的鸽子送来。
  “这么晚了,您还要送信?”管家抱着鸽子走进丞相的房间,他有些不解。
  “送去给洛阳梁氏,那个糟老头子,喊他来一趟。”丞相把信装进鸽子腿上的竹筒里。
  管家捧着鸽子观摩,说:“梁顾昭?叫他来干什么?他一来,府里的酒就要被喝光。”
  “好久没跟他一起喝酒了,突然想起来了。”丞相笑笑,掖着袖子走出门去。
  时值深夜,空气里残留着雨露的潮湿气息,缠进丞相的头发里,带着朦胧的花香。天上乌云还没有散去,星月都隐藏在云层背后。丞相有点沮丧,但他很快就不再为这个而苦恼。
  鸽子扑棱着翅膀往南方飞去,很快就消失在高耸的屋檐尽头。丞相抬头远远地看着,神色看不出什么起伏,这是他常有的表情,悲喜不露。
  管家看丞相没什么吩咐,打着哈欠往自己的住处走去。管家刚刚收拾完童子,童子睡前必定有一场鸡飞狗跳的恶战,管家习以为常。
  丞相睡不着,他心里想着将军,寤寐难忘。丞相在长廊下散步,看花影阑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丞相走到童子的窗下,轻轻推开窗户看了,里面人声静谧,屏风遮去了光影。
  丞相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宁静了,上一次是什么是什么时候来着?一年前?还是三年前?还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自己的时候?
  丞相吓住了,他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他匆匆回房,在思念将军的情怀里慢慢睡下去。丞相心里有了念想,这滋味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妙。
  梁顾昭如期收到了丞相的邀约,丞相在信中说请他喝酒小叙。梁顾昭长寿,早已过了古稀之年。梁顾昭是洛阳梁氏的家主,有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刀法,精神矍铄,白须飘扬。
  当丞相还不是丞相的时候,他曾走访江湖的各大宗派,剑宗、道宗、佛门,这些门派的掌门都与丞相有很深的交情。丞相有不俗的相貌,还有生花的口才,所以他在朝堂江湖都相当吃得开。
  梁顾昭平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好友一道喝酒畅谈,他生性豪爽,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当然,当他接到丞相的亲笔手书的时候,自然是欣然接受了。
  他没有耽搁太久,把门派的大小事情都安排好之后,便启程往帝都去。
  从洛阳到开封不会走太久,梁顾昭会一点奇行之术,这是他年老之后跟着青城道士学的,免得每次出门都把自己走累。
  两日后,柴蒲川到达洛阳。他背着行囊,头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匕首,很有侠客的风范。柴蒲川的身材和武功都不差,腰背笔直,行走带风。
  柴蒲川来洛阳,是去找梁顾昭的。他的父亲师承洛阳梁氏,拥有天下最快的刀法,挥舞起来像是在舞蹈。柴蒲川一心也想拥有父亲的功夫,所以他找上了梁顾昭。但是很不巧的是,梁氏的大门紧闭,府里的当家告诉他家主不在。
  柴蒲川本来是不相信的,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不适合出远门呀。柴蒲川年轻,自然是不知道老人们的心思的。柴蒲川站在梁氏的大门下向守门的弟子确认了两遍,方才确定梁顾昭确实是出远门了。
  不过他并不知道梁顾昭去哪里了,弟子说他们的大师傅形踪不定,来去无影,所以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
  柴蒲川有些沮丧,坐在萧索的古寺前喝了两口酒。
  喝着喝着天气就变了脸,原本晴空万里,渐渐地竟然盖上了乌云。柴蒲川坐在古寺的门口,拎着酒壶,抬头看乌云慢慢移动。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柴蒲川有点累了,他两天走了上千里路。柴蒲川心想,还早,等雨下下来我就进去躲一躲。
  当雨真正下来的时候,柴蒲川才把斗笠戴在自己头上,慢悠悠地踱进寺门。古寺已经很旧了,荒草丛生,门上的朱漆剥落了一大半,只有佛堂里的金像还昭示着当年鼎盛的辉煌。
  柴蒲川走上二楼,寻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整理自己的行囊。柴蒲川打开包裹,里面有开封柴氏的印牌,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物件。他把印牌拿起来端详,细细地看上面的纹路,在想其他的事。
  突然有人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牌子,柴蒲川悚然一惊,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抢劫。柴蒲川追过去,凭借自己轻盈的身形,三两下把那小贼按倒在地。
  柴蒲川扼住小贼的喉咙,本想多用点力,最后还是松了手。柴蒲川年轻,心里还有慈悲和善良。佛门圣地,见血不太吉利。
  小贼躬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柴蒲川这下看清楚了,他是个少年郎,十三四岁的样子。柴蒲川蹲在他旁边,说:“这么小就出来抢别人东西,这是不对的啊。”
  小贼慌忙爬起来,想从旁边逃走,柴蒲川一脚跨过去挡住他的退路。小贼没办法了,只能缩在原地,离柴蒲川远远的。
  柴蒲川撩撩自己的头发,说:“你是哪家的?怎么不读书?”
  小贼目光躲闪着,大概也是初出茅庐的小扒手,竟然还有点腼腆的滋味。
  柴蒲川见他半天不说话,就拔高声音再问了一遍,小贼这下被吓到了,哆嗦着说:“我娘病死了,我爹走不动路,我家穷。”
  柴蒲川依旧蹲着,手里掂着自己家的印牌,垂眸看了看,突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家庭,也曾殷实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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