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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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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舞都是贱业,但贵人并不会因此被贬低,卫燎唱的说不上好不好,但却因当时的情状而含着无限勾人遐思的意趣,于是就胜过了那些歌姬许多。
  傅希如没说过喜欢与否,但他也不必说,卫燎自然知道,这一颗心,算是全落在他手中了。
  他为这种倾情春风得意之时,可没有料到这首歌后半段,竟有应验的一天。
  要是真牵强附会下去,卫燎能数出太多的预兆,然而事情到今日这种地步,怨恨与旧情都无法彻骨,不过是因为他做了那些事,且毫无悔意而已。叫他挑出一件后悔的,居然是不该与傅希如靠近到难分你我。
  他裹在被子里轻声笑笑,又嗅到酸苦的药味,皱起眉头更往里缩,就突然被人抓住被子,往下扯了好几寸。
  睁开眼,面前果然站着傅希如,他看了一眼苦着脸的宫女,伸手接过药碗,面无表情的说:“陛下该用药了。”
  卫燎后背上尽是细密的汗珠,望着傅希如,半晌都没说话,最后自己坐起来看一看药碗,又看一看傅希如,因病而笑得牵强,声音也是格外软的:“琴荪。”
  傅希如毫不改色,铁面无私,用眼神继续逼迫他。
  卫燎怕吃药,倒不是畏苦,而是迁延成了习惯,又厌恶这味道,然而傅希如站在床头冷着脸发脾气,他也不得不接过去,一发狠,全灌了下去。
  奉药的宫娥是傅希如走后紫琼提拔上来的,因此没见过这场面,吃惊的看着,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拿清水过来。紫琼知道傅希如在至少吃药是不必担忧了,取了蜜饯,正要把碟子放在漱口过后早伸出手的卫燎面前,却被傅希如截停了:“不必了。”
  他实在太理所当然,连被管制的卫燎也愣住,过了一会才抗议:“朕看这很有必要。”
  傅希如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转手又把蜜饯交给紫琼,示意她拿出去。紫琼看得出其实卫燎没有动怒的意思,暂且由着这二人独处,就顺从的带着人出去了。
  卫燎靠在床头,颧骨上有潮红,衬着苍白肤色十分醒目,因为病和药而露出倦容,伸手一扯傅希如的袖子:“好大的威风。”
  他没用多少力气,却足够傅希如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这力道坐了下来,两人的手在袖子底下互相摸索,扣在了一起,才想起这其实只是习惯,只是经久难改。


第二十章 同甘
  卫燎显然心中有数,看一眼傅希如还不肯放松的面色,仍旧含着笑:“怎么,还恼我?”
  他病着,傅希如自然不想和他争执,于是也叹一口气,慢慢放下了那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怒气。
  卫燎抬起另一只手,摸一摸他脸上那道伤疤,反而很高兴似的:“这倒叫你更秀色可餐了。”
  简直是怪话,傅希如看他一眼,不说话。实际上只有卫燎一个人对傅希如的伤疤露出异常的兴趣,甚至恨不得自己在他脸上划两刀试试。傅希如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但正因是真话,才叫人无法可以回应。
  卫燎舌尖还留着那股逼人退缩的苦涩酸辛味,想了想,一把抓住傅希如的下巴,咬开了他抿起的嘴唇,舌尖探入其中好似烙铁坠落到雪地一样轻易,又好似在两人唇齿之间无声无息开了一朵花。
  他还病着,力气不大,却是很尽力了,傅希如一时没有料到,口中就炸开了苦涩的余味。其实他才是那个怕喝药因此而怕病的人,卫燎知道这一点,又记着方才他拿走蜜饯的仇,硬是要报复回来。
  傅希如下意识揽住卫燎消瘦的腰身,稳住他突然扑过来的余势。滚烫掌心贴在后腰上,卫燎很轻微的一颤,算是默许了他的扶助,抓住傅希如下巴的那只手转而搂着他的脖颈,视线从尚未完全合上的眼帘之间去看傅希如的神情。
  他有些无奈,但唇齿却温柔,不得已的弯着腰迁就他往下滑的趋势,一双眼背着光,是暗沉的,但也柔软,是冰冷的,但透着比无奈和温柔更多,更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情绪。
  卫燎心甘情愿的闭上眼睛,他还病着,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无限软弱下去。
  傅希如很熟惯这种接近,等到他舒服的发出哼声,就分开了,把他重新放回御榻上,伸手撩开卫燎脸上凌乱的发丝,望着他懒洋洋的睁开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勾他的手:“上来。”
  他的头发像鸦羽一样黑,流水一样密,在枕上铺开,神情却颐指气使,并未因病而露出虚弱,更十分熟练的命令傅希如。殿内点了灯,但床帐之中仍然很昏暗,暖暖的熏香气味略带苦涩,和卫燎身上的不太一样,傅希如如同被浸在海底,失神了一会,才意识到卫燎往里头让了让,正好给他留出来一个御榻上的容身之地。
  不必多说什么,更不必推拒,傅希如遵命了。
  他脱掉外头的袍服的时候,影子投映在卫燎背后的帐幔上,瘦长而幽深,远不如本人看起来矫健悦目,卫燎其实病的一点也不重,神志清醒,身体也不算乏力,只是发懒,自然不会逼迫自己绷着一张面具,慵然躺在床上看着傅希如揭开一角锦被,也躺下来。
  他的动作一向舒缓而漂亮,卫燎垂下眼睫,靠过去的时候心想,从来没见过他不好看的时候,宫里固然有天下第一等的规矩和美人,但比起傅希如来说,还是差了些,这几年他再没见过一言一行无不合胃口的人了。
  这兴许并不是其他人的错,只是和傅希如有关。
  床边放着一个高几,上面摆着一盆雪白的水仙,黄蕊清发,幽幽的香气带着殿中的暖意,卫燎一到傅希如怀里,就觉得浑身都被烫了一下,暖洋洋的舒展开来,神智也立刻要坠落到入睡的深渊里,含含糊糊的低声说话:“有点冷。”
  傅希如沉默着搂住他,手掌在他背后缓慢的移动,从腰侧到脖颈,甚至还揉按了两下发根。
  卫燎的神情放松,青年细看之下总是能叫人读出阴郁和冷清的脸上难得露出少年人的天真和松弛,片刻后掀开浓密的睫毛看他一眼:“你身上好热。”
  这话说的如同撒娇,傅希如的动作一滞,没说话,仍旧在抚摩他的后背。卫燎伸出手,和他另一只手在被子底下的黑暗与温暖中相触,手指挤进他的指缝,最后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显得太亲和,但卫燎往他怀里一嗅,仍然能嗅闻到铁锈和冰雪的气息,他不出声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问:“你恨我吗?”
  这话其实卫燎已经问过一次,傅希如没有回答。那时候他问的是卿恨朕吗,这次问的是你恨我吗,意思虽然相同,但却不能混为一谈。唯一没有变的是傅希如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这就叫卫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不追问,病让他浑身乏力,忽冷忽热,更没有精神持续的试探傅希如深不可见的心事。
  况且,问不出来真话也让他心里泛起厌恶和轻微的恼怒,干脆翻身背对傅希如,弓着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傅希如眼神复杂的被迫看着他的后背。卫燎睡觉向来这样,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连梦里也不得舒展放松,总是弓着身,怀里抱着一角被子,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
  他方才触摸到熟悉又陌生的躯体,已经不得不保持沉默,何况现在卫燎又用他熟悉的方式赌气,就更无法说话了。在有些问题上他不能违心,要是回答说我不恨你,那卫燎和他都知道是假的,要是说恨呢?
  今夜又将如何结束?
  卫燎往他怀里拱过来的时候,倒好像一切都复原了,从一个深夜回到另一个深夜,同样是冬日即将过去,同样是卫燎带着病卧床,迫不及待的等待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召见,等着傅希如过来。
  他身上的龙涎香还带着其他的味道,苦涩里透着一股甘甜,香气有无形的触手,抓紧了傅希如的肩头,逼迫他弯腰,也逼迫他此时此刻跟过去,贴着卫燎后背的弧度把他抱进怀里,轻柔的贴合了卫燎的曲线。
  卫燎轻轻一震,这点动静也叫人读出他的吃惊。
  他没回头,任凭傅希如在背后,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更多的炽热与亲近。
  傅希如知道自己的心软来的毫无理由。卫燎其实从未有所不足,他生于深宫,长于宠爱,从未有不能得偿所愿的时候,更没有受过伤,害过痛,心疼他简直是浪费。
  所谓疾苦多半关乎于全天下,一个人的孤寒与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卫燎之任性与恶劣不仅体现在对要达成的目标不肯转圜的冷酷,也体现在某些毫无必要的事情,他非要做。
  譬如弋阳王之死,譬如傅希如之贬谪,虽然不是同一件事,也并无关系,但却透露出卫燎身上的同一种特质。大概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性子对帝王而言,不算太坏,但卫燎并未因这个普天之下最高的地位而自觉的捐弃其他的东西。
  要拥有总要先失去,但他不愿意。说不上他在眷恋什么东西,但却始终不肯松手,不愿意成为无可指摘的冷酷君主。他也不看重銮座,衮冕,殿阁楼台,一切关乎君主威严的象征反而都被他亵渎,毫不惮于提及发生在含元殿的情事,也不在乎自己屈居于下。
  许多次傅希如这样俯身抱他,卫燎要不然懒洋洋的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亲吻,要不然就背对着他,喘息着闭上眼睛,发根尽湿,整个人都是舒展而柔软的。
  他擦过漏出湿迹的大腿根,又搂抱着完全信赖他的柔软躯体,也曾无数次在御榻上留宿,夜里睁开眼睛,卫燎的呼吸平缓悠长,靠在他胸前,一手蜷在他胸膛上,和他的手缠在一起。
  但那意味都和今夜不同,傅希如无法不尝到比苦涩更多的味道,也无法不被更多的细节摄取心神,卫燎一动不动,但他们都没有睡着,更漏的声音很轻,呼吸声比那更响亮。
  卫燎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帐幕上起伏的影子,没能从其中分辨出自己和傅希如,片刻后才明白他们的身影融在一起了。傅希如的手捂在他又隐隐作痛的腹部,舒服倒是很舒服,但因经年累月的陌生,也不得不激起尘烟一般的惶恐。
  好像这触感终将消失。
  卫燎因睡眠而引发更多的毛病,胃疼只是其中一项,他有病也不愿意就医,一半是从少年时候延续至今的厌恶,一半是在胃疼上御医能做的事情不多,说的都是些无用的话。
  “保重龙体,多休息”,这不都是废话吗?他倒是想要安眠无忧,可惜无论是安息香,安神汤,见效都不大,且气味与滋味都叫人烦躁,多来几次就耗费了他全部的耐心,宁肯就这样下去算了。
  这几年来他唯有与人欢好才能换来几个时辰的安睡,然而这也叫他十分不耐烦。
  他悄然扯开寝衣的衣襟,拿着傅希如的手贴着光滑肌肤,闭上眼喟叹一声。
  傅希如缓慢的在他腹间摩挲几下,粗粝的指腹紧贴着绷紧的皮肉摩擦,略微用了点力,卫燎咬住嘴里的叹息和呼之欲出的吟叫,连后颈都跟着绷住了,整个人都好似一张弓。
  握着弓的傅希如在他耳后靠近过来,又在他腹间揉了一把:“这儿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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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卫燎:疼啊QAQ,给我舔舔吗?


第二十一章 共苦
  卫燎忍过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才咬牙回应了一个字:“疼。”
  其实疼的并不厉害,习惯了之后更觉得像是如约而至的故人,也不觉得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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