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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槐树那里走走,不是要逃。”我对他说。“你如果觉得有需要,现在可以去和李管家和伍管家说一下。”
他看了我两眼,犹豫再三,终于放下车子,“请先别动!”说完后,他匆匆往主宅跑去。
那时已经距离槐树很近了,我便没有按这年轻人说的话那样,留在原地,而是继续往前走了。
到达槐树下的空地后,我在上面躺下来。
身体贴到地面,才发现大地一直在鸣响。有蝉鸣,草被风过吹过,泥土被某种动物松动的声音。
冬天,我被摁倒在这里。春天,景琛在这里吻我。而现在,到了夏天。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茂盛的槐树叶子簌簌而动,似乎能给人带来幸福。
“文初,现在想想,人生真是没什么活头了,你说对不对?”程婉那时候这样对我说。
她远比我更早地清醒过来。
仰面朝天,巨大的槐树似乎都朝我倾压而来,只是一会儿,身上已经落满了槐花。我从地上起来,走到树前,摸索着找到了那几处劈砍出的凹陷,试着攀爬上去。因为身体状况不如之前,整个人也显得很笨拙。
坐到树枝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晚的花园很安静,云层暗沉沉的,不见星光。风吹来,让我觉得全身都空空荡荡。
槐花开得很美,飘飘洒洒,再次落到我肩上。
我看到主宅的灯光一扇扇亮了起来,有人影在跑动,发出呼喊声。
他们向我跑来。
但又似乎在离我而去。
就像露水的生与灭,日的升与落。就像他朝我伸来的手。
人生还有很长,可是已经结束了。
(完)
第21章 番外…李 Icarus
Lasciate ogni speranza; voi ch’ entrate。
你们进来的人,丢开一切的希望吧。
从不会有后悔,愧疚,负罪。这是李眼中的景琛。
三十二岁的时候,李来到景氏家族的庄园。在开始工作前,她接受了管家伍先生严格的教导。
伍先生的家族世代服务景家,长久累积的信任使得他们有幸被赐姓景,但这姓氏许多场合却不能使用,所以只能以名称呼。
伍管家说,服务是一种至高的艺术。
“我们作为仆人,以最高忠诚服务主人,而不评价他们的行为。”
清晨,李早早起床,换上属于副管家的衣服。黑色长裙,高领长袖,严密地包裹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帮助她和伍管家成为同类人。
她的工作是照顾新诞生的少爷。
在李的记忆里,景琛是为了挽救这个家族而诞生的。但这也要等到许久以后,等着景琛渐渐长大,她才能明白。因为最初,她对这个家族的秘辛还一无所知。
在那个所谓的最初,她只能看见,已经走向衰弱的老爷,有一个年纪可以做他女儿的夫人。
王朝覆灭后还能保存下来的贵族,自然在各方面都具有无可匹敌的能力。而景家可以算是其中位于顶端的一支。因为他们自古对于血统和资质有一套严格而残酷的筛选机制。每个嫡系子嗣从诞生那一刻起,就被笼罩在无数双眼睛的观察之下,哪怕他的举止只有一句话,一个字,一个眼神发生了偏差,就可能从位置上跌落下去,由别的人选替代。
世代累积下的结果便是,家族成员都拥有符合高雅审美的外貌,举止,思维,当然,还有高贵的血统。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诞生的子嗣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以至于无法为筛选提供更多的选择,以至于连最基本的两个要求:嫡系,男性alpha,也只能堪堪满足。
直到现在,人们也很难明白,究竟可以上溯到过去的哪一个时间点,是偏差发生的开始——在那个时刻,这流淌着的高贵血液被玷污了。但同样的,景家的人也不愿承认,正是他们对血统的过度追求,使得了某种脑部遗传病开始在这个日渐萎缩的家族里生根发芽,起先也许只有一点很小的端倪,所以他们称之为“无伤大雅的瑕疵”。
最终,它在老爷的长子身上,完全地爆发开来。
为了支持子嗣筛选机制的运行,家族成员往往很早就开始了他们结婚生育的路途。老爷在婚后不久有了第一个儿子,生产时,他的发妻难产而死。也许是出于年轻时某种多余的眷恋,他没有再续娶。
那个儿子是个alpha,资质当然是优等的,但也够不上顶尖。家族里的老人看着他,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
十八岁的某一天,他打完网球回来,鼻子和耳朵有些轻微的出血。医生说是运动过度。
不久,只停歇了三个月的北部又开始了战争。这场战争打了三年,时战时歇,各有胜负,也不知到何日是个尽头。但对于权贵来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他们开始将一些子嗣派往战场,以期回来搏得一个漂亮的声名和头衔。
老爷的长子也是一样。他将会前往距离前线有一定距离的某个指挥部里担任秘书官,只需要多听,多学,多记,掌握那些运筹帷幄和为人处世的奥秘,而无需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
临行前,长子对父亲说,他最近开始做奇怪梦。
我看见自己以火为被。
景家的唯一的继承人,再也没有回来。同一军营的人报告说,他突然地发疯了,变得很可怕,瞬间之内就陷入了半窒息的状态,接着撞开阻拦冲出战壕,往外跑去。
找到他尸体的时候,他仰面躺着,半边身体被战场上的火烤得不成样子,大腿和胸口各有很多弹痕。
景家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一种脑部的遗传病,已经深深根植在家族血脉里,它可能永远也不再出现,也可能,出现在每一个诞生的下一代身上。
如果你至死追求体面,那就彻底剥夺你的体面。
可就算如此,还是必须得有子嗣。
有还不够,还需要更多,更多。
更多。
只要“有”,那么就还存在调整的可能。如果“没有”,便是什么也没有了。
景琛的母亲就这样来到了庄园。成为新的夫人。
她是个家世显赫的omega。她的职责仿佛就是只要生,除了生,就没有别的什么可干的事情,没有别的什么应该干的事情。
夫人也不负众望,第二年就生下了景琛。
在他诞生的那一年,老爷宣布所有本族子弟不得再上战场。而夫人,在花园里种下了一棵槐树,作为对这新生儿的祝福。
景琛就这样在全族的注视之下,接受着严格的教育与培养,渐渐长大了。每一年,他都会接受一次身体全面检查,所幸结果都是令人安心的。
他的聪颖,俊美,健康,优雅内敛的信息素,种种方面,都远超那个战死的长子,并使各方满意。果然古话说的是不错的,有失必有得。
景琛八岁的时候,夫人再次怀孕了。
这意味着筛选机制的再度运行。如果这是个健康的孩子,那么景琛就会面临再次的审视与考察,等待着考评的结果,是否这个弟弟是比他更优秀的存在。
在这个家族里,似乎存在着一种对生育之人的诅咒,每一个新生儿背后仿佛都能伸出无数的藤蔓,将他们的母亲绞死。这个诅咒避过了一次,那么第二次便终将应验。
夫人难产,她用性命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劣种。
婴儿在胎里脖子被脐带缠住,就此成为了哑巴,腺体也完全损坏。
生产那夜,李陪着景琛等在门外。
“少爷,老爷让我带您回去。”李说。“老爷说这里有血光,对您不好。”
族内omega生产,alpha是不能入内的。门里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浓重的血腥味。窗外的槐树已经长得不小了,风里簌簌而动,仿佛在替母亲哭泣。
他等到母亲的声音完全低微下去,直到完全消失。而他的那个兄弟,自始至终就没有发出过哭声。
屋子里应该凉透了。伍管家陆续带着些女仆前来。
“父亲打算怎么办?”景琛突然问。
“……恕我冒昧,您是指?”伍管家说。
“那个婴儿。”景琛说。“我的兄弟。”
“老爷说需要处理掉,这是族里的意见。”
“留下来吧。”
“……什么?”
景琛转头看那棵槐树:“我认为母亲希望他留下来。您觉得呢,伍管家?”
如果不是他开口,这个婴儿在出生那一天,就会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埋葬。
似乎但凡能称得上小少爷的,都是应该得到最多的宠爱与纵容。可是景家的小少爷,景深,就像屋子里的一道影子,他存活下来,需要学会不妨碍到其他的人。景琛与他,是两道不相交的平行线,一道在光明里,一道在黑暗里,见面很少,前途也完全不同。景琛对这个弟弟唯一有点特别的,就是在出生时的刹那仁慈,也许我们可以将此归属于年轻人的某种多余的眷恋。
服侍少爷,并不是轻松的活。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李最清楚,景琛从不是按规矩办事的人,可他偏偏又很会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在景琛成年之前,伍管家一直贴身服侍老爷,后者的很多命令,也是通过他传达的。一日午后,书房,李端进些茶点,以及一份关于北部战况紧急赶印的报纸,而景琛站在木梯子上挑选书籍,他拿起一本,慢慢打开看了看,又放回去,再拿起下一本,似乎就在借此消磨时间。
他总是非常的有耐心。做出选择前,要经过认真详细的观察与考评。就如他十岁时,老爷告诉他可以从走廊的墙壁上任选一把剑,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之后的一个礼拜,仆人们都会常常看见少爷在走廊上,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些悬挂着的剑,有时是这一把,有时是那一把,他仿佛已经看穿了每一把剑的全部历史,只等做出最优的选择。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李的回忆。来人明显是带着手套的,所以敲门声有些沉闷。
“进来。”景琛说,他拿起一本书,走下楼梯,在书桌前坐下来。
伍管家推门而进,走到桌前,往他面前递了两封信函:“这是本月夏都重要的宴会,其中需要您留意的信息在这里,老爷吩咐您务必过目。”
景琛应了,伍管家躬身行礼,很快离开了。
“他办事真是不错。”景琛说。
“是的。”李应道。
“我也真是讨厌他。”景琛接着说。
“……”李有些惊讶。
“不过没关系,我会很好使用他那些不错的地方。”他抖了抖报纸,悠然翻到下一页。
他总是会分辨出那些想要的,不要的。想要的用手段拿到手,而也不决然舍弃不想要的,只把它们放到一个暧昧的界限外,不让它们妨碍到自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
对于贵族来说,就是这样,凡事预则立,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也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他早早地就已精通,并娴熟运用。
景琛如果想要走自己想走的路,别人很难拦住他。在他不想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时,李即使时刻注意,也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他应该已经探索过这片庄园的所有地方,包括夫人种下的那棵槐树,北边早已封闭多年的偏院,后山只有在秋季开放的山路,而后又能回到房间里,泰然自若地看那些文件与报告。
某个夜晚,李和伍管家带着仆人找遍了主宅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