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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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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他大好几岁,出来混的时间肯定要比他多几年,他说的我又何尝不懂。我不过是需要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阿生说:「就算没这件事,你觉得你们能长久得了吗?」
  这问题甚是犀利。我愣了一下,直说:「怎么可能。」说完又为自己的笃定给怔住。
  阿生定定看了我会儿,笑:「啊,那不就得了!既然是这样你就没必要那么认真,不难受吗?」
  。。。。。。我在脑子里想了措辞,后问:「你谈过吗?」
  阿生点头又摇头:「不知道算不算。」他说曾跟寝室的其中一个同学有过点火花,成□□夕相对的,洗澡吃饭训练都在一起,两个人曾经一起打过几次□□,也不知到是不是精虫上脑,只要跟那个人凑在一起就像嗑了□□似的,意乱情迷。
  「后来呢?」我问,其实大致已猜到结局。
  「后来────后来就是想真刀真枪的上的时候,他就拉上裤子不干了,他对我说,他也不完全是那个,你知道那个是哪个吧!反正就是。。。。。。」阿生苦笑了下:「虽然都是男人,应该洒脱点,但我真的被伤到了,难过。后来再看到他,都觉得有股气────想揍他。」
  我笑出声,哈哈笑的那种。他有点讶异,只说:「这时候你难道不该给点安慰吗?」
  我反将那句话送给他:「既然是这样你就没必要那么认真,」回忆了下他刚刚完整是怎么说的:「不难受吗?」
  ……我们俩一块窝在床上抽烟,越抽越多,越抽越猛,把整个房间搞得像火灾现场似的,倒令我忽然想起什么天涯沦落人那句话,我忘记后面那句是怎么说的了;阿生不时哼着歌,哼的总是副歌,哼完就换、哼完就换。我问他就不能唱整首吗?他摇头说,「只记得住副歌。」
  我说:「唱蓝雨吧。」
  他喔了声,开始唱:「茫茫的喔,搭一班最早的列车,用最温柔的────唉,不行不行!我知道他红,但我对他的歌其实不太熟。」
  我白了阿生一眼:「你有熟的吗?」
  阿生说:「再给我次机会,王杰的好不好?我熟他,以前还拿他的歌参加过歌唱比赛呢!」
  要说阿生的嗓子怎么样,其实还真不怎样。不能说特别好听,但起码不走音,不过我没说实话。那晚我是我这几个月难得比较轻松的时候。
  阿生清清喉咙,又开始唱:「不要谈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那只是昨天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
  ……
  说什么此情永不移,说什么我爱你,
  如今已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
  我突然咳出一口烟,呛辣的味道瞬间冲进气管,鼻腔整个刺痛起来,后来扩张到整个眼眶,逼得我流出一点眼泪。
  阿生忽然弹了起来,明显吓住了:「你、你哭啦?」
  我朝他比出中指,咳个不停,他拍了拍我的背,有点笨拙,问我要不要喝水;他从冰箱翻出一瓶矿泉水来,大手一拧,拧出好听的声音。
  我仰头灌了一口,又听他说:「这水要钱啊。」
  我情不自禁伸手巴了他的头,竟相当顺手,就像以前我打程耀青那样。
  ……等我平复下来后,就听他略不好意思地说,「还以为你哭了,抱歉啊!」
  我嗯了声,没接话,气氛又安静下来。
  没一会儿,他又问:「欸,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我能看看吗?」
  我抬头盯着他,大概是被我看的发毛,立刻摆摆手说他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而已,我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我沉默了几秒,说:「没有。」
  阿生张了张嘴,此后没再说话,一夜无声。
  我算是骗阿生的。
  严格来说,我跟高镇东是拍过照的,前年我们去泰国玩,在曼谷当地一间游乐场里,一时兴起找了台大头贴机,换了硬币,两个男人就这么挤进了那狭小的空间里,我从没玩过那种东西,在印象中那都是女人或者小女生在玩的,开始感到不自在,全交给高镇东去操作,花了近一百泰铢,拍了张十二格的小贴纸,两个男人的笑脸几乎站了整个画面,旁边滚着细致的卡通花边,怎么看怎么傻…。。。
  我跟高镇东一人分了一半。
  我不知道高镇东的那半还在不在;而我的那半,则被我藏在了张学友那张爱火花的专辑壳子里。


第16章 十五
  九八那一年是我妈逝世的第十一年。除了每年清明,九月我们也会固定上山祭拜,那是她的忌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次跟着我们父子三人上去的还多了一个,就是程耀青的女朋友,容家。
  如今我们也将她当作半个程家人,小两口谈了三年恋爱,感情一直稳定,虽然尚未结婚,但在我跟我爸的认知里,成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我爸对容家这个准媳妇相当满意,程耀青读硕士班后,回家的次数比以前更少,可每每回台北必然会带着人家女孩子,偶尔留人在家小住一晚。容家的长相并不如何出挑,可一瞧就是十分乖巧务实的那类女人,是个能过日子的;她是南投人,父母均务农,第一次来家里就搬了箱他们老家自己种的巨峰葡萄和几罐茶叶,老爸开心得很。容家上面还有三位兄弟姊妹,她是老么,幼时家境也不算宽裕,可她父母就是宁愿咬紧牙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也坚持让四个小孩都上学念书,他们家四个孩子特别争气,据说当年两届联考,她两个哥哥都是理科状元,全上了台大;她姊姊念得是交大;她则考进成大,一门四杰,南投老乡的那些左邻右舍赞叹不已,当年那些私下暗劝容家爸爸妈妈何必苦撑非要让四个孩子都去拚大学的那些人,女儿毕竟要嫁出去,要供供儿子就够啦,可后来那些反倒一一改口,又羡又酸地说她们家祖坟风水好,孩子各各有大前途,父母以后只管等着享清福了……。
  当时听容家提起这些家事,我跟我爸心底都多少有些惊叹,一下又难以想象容家的家庭了。是怎样家庭能够教育出这些子女?我毫无概念,但她的父母的坚毅实在了不起。起初听到容家那些兄弟姊妹全是高知识分子,老爸还有些操心────父母到底是私心的,如果容家今天是我们家的女儿,那她要怎样往上爬老爸肯定都支持到底,可现实程耀青才是他亲儿子,他自然更希望娶进门的儿媳妇能够好好照顾他的儿子,而不是镇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强人……不过随着人家拜访的次数增多,意外发现容家的性格不仅朴实礼貌,还特别细心,每次来到家里吃饭,总是自动揽起一切善后工作,洗碗、擦桌子、切水果;饭后必定端坐在客厅陪我爸聊天,说的还是台语,聊得是琐事,语气挑不出一丝不耐。
  家里多个女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入眼的一切通通柔和起来,连空气也轻盈了几分,电视机开着,外面又不时传来容家与老爸的闲话家常与笑声,门是半掩的,那时候程耀青就会跑到我房间里来,开始跟我闲聊他那一阵子的课业与实习生活……
  容家早跟着程耀青一起称我为大哥了。大概是从程耀青那里得知我现在还是『单身』,偶尔也会拐弯地试探,说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性格都不错,也单身呢……我算是听明白了,对容家的好意也是一笑带过。有一次还缺德地拿了陈仪伶做挡箭牌。我老早就知道程耀青是老爸安排的『线人』,我跟我爸之间本就话少,且他架子端惯了,像这种柔软的私事,他一个大男人别扭问不出口,就让程耀青来做探子,几年下来都是如此。这种工作一般肯定都是落在家里女人的头上,女人家爱八卦,总比男人更乐意做这种事────她们细腻、敏锐,要是我妈今天还在,她绝对当仁不让,我可能就很难蒙混过去了。
  现在家里不容易才多出个女人,便由容家出马。不得不说,容家是个相当有眼色的女性,除了聪慧之外,应对进退之间也相当得体,几次来回之后,大概是发现我真没这方面的意思,也就点到为止,不再提起。
  有时吃完饭,我在房间休息,容家会特别替我分好一小盘水果送到房间来,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几次叫她不用这样,她反会劝我别跟她客气。弄得我好像才是那个上门拜访的客人……
  她倒也不会光是把水果端进来就离开,若见我无事,偶尔也会坐在桌边跟我聊几句,态度大方温和。房门是开的,程耀青就跟老爸坐在外头看神鵰侠侣,我跟她就待在房间聊天,稍一扭头就能完全看见客厅的情景。我们经常聊些杂事,当然,多数是关于程耀青的。
  有一回我认真地嘱咐容家,别把程耀青惯坏,什么事都帮他做好;容家先是一愣,后来笑笑,说觉得程耀青跟我其实有点像。以前还没见过我的时,没感觉,见过了、熟悉了,反倒觉得程耀青性格里的某一部分其实应该是受我影响。我有些诧异,说是吗?她点头,说:「嗯,他跟我聊过家里的事,虽然讲得不多……。但,我觉得你们都是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像我妈说的,扛得住事。男人就得这样。」
  我笑了下,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反说:「程耀青跟我说过,这两年妳很照顾他,我跟我爸要跟妳说谢谢。」
  容家急急直起身,像有点不好意思,促笑说,「其实是互相啦,他对我也很好……我爸妈也很喜欢程耀青。」
  我嗯了声,开门见山:「你们商量过结婚的事吗?」
  容家的脸咻地下红了,有些羞涩:「有。不过起码要等到他毕业,先工作两年……我们说好了。」
  「那就好。」我说:「虽然程耀青姓程,但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他要是欺负妳,我会教训他。真的。」
  容家笑起来:「好,谢谢大哥。」此时程耀青突然从门口蹦进来,怪叫道:「你们说我坏话啊!」
  我和容家都吓了一跳,我顺手抄起枕头朝他砸去……。
  老爸继续开着车,身体稳定;程耀青硕士班再过一年就能毕业,届时找到份好工作,再过两年会跟容家结婚……每个人的生活看似都渐渐步入正轨,彷佛印验了多年前庄老板的那句话:一切都会好的、越来越好……
  这一年老爸主动在阳台植了几个绿色盆栽,生机盎然,其中一盆,老爸起初拿回来,我一直以为是颗洋葱,心想他没事种洋葱干什么,直到后来那盆『洋葱』它开出了白花,我才明白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早晨老爸都会笑着在阳台上捣弄那些泥土,开花那日早晨,他兴冲冲地大叫我的名字,说:「青仔!水仙开花啦────」
  家里的气氛犹如那些绿盆栽,日益明媚起来,处处摇曳着生气;而我却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我看在眼底,为他们高兴;另个我则像多余的旁观者,对一切感到格格不入。
  家里人脸上那份快乐总在我的脚尖前猛然止步,离得很近,却无法真正地感染我。那个从青春期开始便存在于身体里的黑洞,现在越扯越大,它深不见底,无论我投掷什么东西进去,都毫无回音。
  我想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
  世事难料,有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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