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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故事-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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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想给他寄信的念头,其实并没什么话要对他说,只想干脆把演唱会的票寄给他,也算个惊喜吧。
  
  我很少碰这些东西,提笔在信封上写地址时还特别确认过几次,就怕把寄件人跟收件人的地址写反;写完后,只把两张门票装了进去,再没放其他东西,演唱会在香港,我想程瀚青应该一看就能明白。
  
  晚上去上班的路上,顺手将信投进了中山北路上的邮筒里,我已经开始好奇程瀚青收到东西后会有什么反应。
  
  程瀚青在忙完他弟的婚礼后,又开始忙工作,只为了把六月假给挪出来,所以这个五月我们见面的次数格外少,他几乎没再来接我下班,从此那辆『破车』旁便少了一个男人抽烟等待的身影,对此,我居然多少感到了不习惯──总觉得那辆车,现在不仅仅是破,瞧着还寂寞了……
  
  五月下旬,华姐『终于』得了头皮炎。迫不得已,只好跟我请了三天假去照顾她的头皮,我忍不住在电话里念了她几句,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没精神,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我准了她的假,她建议我让小颖暂时替她的位置,带几天小姐───我应下,告诉她不用操心。
  
  这几天我跟程瀚青都保持电话联系,有时是一通电话,有时是一封简讯。
  
  严格来说,我们的作息是完全颠倒的,他刚起床准备上班的时候,我正要入睡;而他上床休息时,差不多是我一天最忙的开始,彼此都醒着,且能清醒说话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下午到傍晚的那段空闲,电话中,程瀚青一直没有提起是否收到那两张演唱会票的事,算一算也已经过了两三天,我也不清楚这种邮递流程具体需要多少个作业日,只能当他是还没收到,他没提,我也不问。
  
  他弟那盒喜饼在我家摆了好几天,我不爱吃甜食,却又觉得这样喜气的东西丢了浪废,于是拿去银坊给那些小姐分去吃;她们看到喜饼的时候各个睁大眼睛,七嘴八舌地缠着问我是不是结婚啦!什么时候啊!……我挺佩服这群女人的联想力,索性也跟她们开起玩笑,说:「是阿,结了!以后跟我保持点距离。」她们惊呼连连,像是全都相信了一般,拼命问我老婆长得什么样子、漂不漂亮、有没有照片云云。。。。。。起初我还能应和几句,后来发现简直没完没了,就懒得再理她们。
  
  谁知道这个芝麻绿豆的小事是怎么传到小丽耳里的,她人都不在银坊干了,居然还能当晚就知道这件事。我不禁暗想这群女人的舌头还真是长得超乎男人想象。小丽半夜就打了通电话给我,又再发疯,歇斯底里地质问我是不是真结婚了,骂我是个贱人,又问我娶得那个贱人是谁……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醉了,她又哭又闹,吼得我耳膜隐隐作痛。
  
  对她这种经常失控的行为,这几年来,我算渐渐习惯,于是也没说话,只随着她骂了十几分钟,我不会随便挂她电话,曾有过一次直接挂断的经验,结果就是她醉醺醺地拿着刀跑到我家楼下,扬言要割腕。
  
  「高镇东!她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有我爱你吗?她有了是不是,你为什么娶她都不娶我?」……
  
  我把依旧通话中的手机放进口袋,模模糊糊地再也听不清楚她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叫我去死。……
  
  那几天很奇怪,总有各种意料之外的女人给我打电话。
  
  先是小丽。再来是那个失踪的小萍。
  
  二十七号那晚差不多十点左右,我发现手机里有两通未接来电,相隔的时间很短,却都是无号显示,起初我没在意,直到接近十二点时,柜台那里一个小姐跑来找我,暧暧眛昧地说有个女人打电话到店里来指名找我。我去接了电话。是小萍。
  
  店里本来就有些吵,那头听起来也不安静,小萍说:「东哥,是我──小萍。」
  
  我没听清楚,又问了一次,才知道是她。
  
  我态度不冷不热,也没去追究小萍突然『消失』的理由,只问她有什么事。
  
  那头先是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有点不耐,就对她说我还有事忙,如果没要紧事就先挂了,她才急急喊了声,迅速说了一句:「东哥,是我对不起你……你──你最近自己小心一点!」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重新翻出她以前留下的号码,一支是家用号,一支是手机号,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停用……。
  
  我以为她说对不起,指的是两个礼拜前她同居人来银坊闹事的事,我将那个男人交给警察处里,按情况肯定会被送去验血再直接拘留,这个梁子虽说是结下了,可难道小萍还不知道她男人已经被抓进去了?她还怕他来找我麻烦?。。。。。。
  
  没多久店里的客人多起来,因为华姐不在的缘故,我变得比平时更忙,也就没特别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
  
  凌晨三点四十下班后,照旧在店门口跟小姐们道别。
  
  林森北路的夜晚大抵如此,天色就跟重工业污染过的河水一样黑,几根路灯杆旁长年有干不去的污迹,不是醉汉扶在那里吐过,就是有男人在那里拉下拉链撒过尿,于是我们这里流行一句老话,靠墙不靠墙角,抱柱不抱电火柱……
  
  我的车基本都停在一个固定的区块,只跟银坊隔了一条巷子,我边走边习惯性把手机拿出来看,有封来自程瀚青的未读信息,正要打开,忽然就有电话打进来。
  
  ───又是小丽。
  
  我想也没想,直接按了切断,结果她又打来。
  
  「操…。。」我低骂了一声,忽然觉得很烦,于是连程瀚青的简讯都没能看,就把手机塞进口袋,手机不停地震,响了又断,断了又响……。。
  
  穿过巷子,我走到自己那辆『破车』旁,今晚依旧没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抽烟,可旁边的车格里却意外停了一辆异常招摇的街车。
  
  我在银方上班这么多年了,从未在附近见过它一眼。若是我见过,肯定忘不了。
  
  ──我想是个男人都会对它移不开眼。
  
  定定盯着那辆介于档车与重跑之间的机车,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视线从崭新的龙头缓移到车尾───红。大红的。身侧银色的排气管极其明亮。黑色的皮坐垫向后延伸,左右边还各安着一只黑色的风骚皮箱,摩登又惹眼……
  
  我皱起眉头,心中渐渐浮起一个不可能的答案。这个答案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
  
  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看见程瀚青的人,旁边那辆破车的挡风玻璃上,有包鼓起的白色信封正卡在雨刷里,我抽出来拆开,倒出来的是一把车钥匙。
  
  我站在原地很久,后来慢慢蹲到地上,对着那把车钥匙笑。从不可置信的笑,到恍然大悟的笑。就是笑。握紧那串钥匙,锯齿面陷入指腹里,压出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好像给人咬过一口似的,我将拳头挡在嘴前,久久无法平静,兴奋得不能自己,
  
  我无法形容当下那种心情,浑身的血液在全汇集在胸腔里奔腾,惊喜、震动,还有焦灼的亢奋───它们交融成某种剧烈的情感,在这一刻凶猛地燃烧起来。
  
  他妈的,真是───程瀚青、程瀚青,这三个字就是一团火,也是车身上那抹红色的旋风。有那么瞬间,我觉得这个给我送车的男人也许已经有点疯了。不止他,还有我。
  
  疯得还有我。
  
  我甚至想仰头高呼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我从后照镜里看见自己的脸,扪心自问:高兴吗──高兴的。
  
  却又不仅仅是高兴而已。
  
  忽然想起那封未读的信息,我赶忙拿出手机,也不管小丽那好几通未接来电,直接打开了收信箱。
  
  『说过给你改一辆车,你现在可以逃了。』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我抑制不笑容,几乎痴迷地看着这辆程瀚青给我改的车,
  
  脑海顿时掠过各种想法,一下觉得程瀚青胆子太大,就直接把钥驰夹在雨刷上,一下又非常想见到他,载他去金山一路飘到天亮,最好再跟他做三天三夜的爱吧。
  
  。。。。。。
  
  灯火朦胧,酒家的歌声处处呢喃,我站起来,在附近迅速晃了圈,甚至还绕到了卖鱿鱼羹那里,都没找到程瀚青。大概他真的不在,只把车跟钥匙放在这里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可即使如此也没能削减我想立刻见他的念头。我想见他。我要去找他。
  
  虽然没进过程瀚青的家门,但我知道他住在哪。
  
  凌晨四点多钟,我握紧钥匙,立刻往回跑,简直一秒都不想耽搁,我边跑边笑,「哈!」一下彷佛又回到在从前在成天溜冰场混迹的少年时代,那时的我们是匹不顾一切的野马,看谁不爽出手就打,什么痛快就什么都干───而我现在要去找程瀚青!
  
  现在就去找他。骑着这台车去他!
  
  ……我跑回那台街车前,摸了把坐垫,懒得管旁边那辆『破车』了,跨上车座,也不去想路上有没可能遇到临检,我将钥匙□□锁孔,这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喂了一声──
  
  我在后照镜里瞥见半张陌生的脸孔和瞬间挥来的球棍,还来不及回头,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已在右边太阳穴爆开……。。
  
  「砰───!」
  
  ……旁边店家里那些荒腔走板的卡拉OK歌声,还在继续着。
  
  **************
  
  ※三十八。 程瀚青
  
  高镇东是双子座。
  
  今夜过了十二点就是他的生日,我想了将近一个月的理由,最后决定把这辆CB…I当作生日礼物送他。
  
  我把车骑到他上班地点的附近,就是他平日停车的地方,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他那辆三菱旁边的空位给等出来。我小心将那辆CB…I停进去,让它紧紧靠在高镇东的车旁,摸出口袋的信封,把车钥匙装进去,夹在雨刷跟挡风玻璃之间。
  
  做完这一切已是夜半一点多,我接着又坐在那辆CB…I上抽了好几根烟,望着巷子里,那些来来往往的酒客。
  
  我没打算留下来目睹高镇东看到这辆CB…I的第一反应,却又不禁在脑海想象他的表情。
  
  明天还要上班,我坐到两点四十几分,直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来偷钥匙或偷车了,才骑车回家。这还是八年来第一次。或者说,我从来没有为谁的生日礼物,这样费尽心思,尽管我没有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再过两三天,五月就要结束。
  
  我的思绪已经忍不住飘往未来,飘向六月、飘向那个从未踏足的、港片里冶艳的香港。
  
  我在中山北路上一路狂飙,夜风刮在脸上,速度出卖了我的好心情,几个无可奈何停下来等红绿灯的时刻,我甚至有冲动想掉头回去等高镇东下班───可最后我还是没有。
  
  ……手指躁动的敲着表版,不自觉低哼起高镇东飙快车时最喜欢听的那首爱火花,绿灯亮起的剎那,我盖下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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