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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沅在心中暗自叹息,看着皇后的面上,冷淡的神色愈胜。
清宁宫,在这个冬日里,比其他各宫更为冷寒。而比清宁宫更冷寒的,却是人心……
却说皇上离开的清宁宫,并未折回紫宸殿,而是朝着奉元殿行去。
奉元殿内的藏书馆,谨德缓缓推开殿门,看着皇上踱步迈入,又轻轻将殿门闭合。
藏书馆中并无火炉,即便是披着大氅,楚珩沐也感到彻骨的寒意缓缓袭来。笃定的步伐在藏书馆的木阁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片刻之后,书架后闪身走出一人。疾步上前,跪在了楚珩沐的身前:“奴婢参见皇上。”
出现在楚珩沐眼前的,赫然是方才离开玉慈宫的郁司药。
楚珩沐见她行礼,只淡淡应了一句:“起吧……”
郁司药缓缓起身,神色一如往常冷清,只是眸中却多出几分砺刃之光:“太后已经起了疑心……”
楚珩沐冷冷一笑:“朕知道,否则今日你也不会出现在玉慈宫中。”
“回皇上,奴婢已遣了他人送药至清韵楼,想必这样,太后心中的疑虑多少会有些缓和……”郁司药沉声应道。
拓跋阑的身骨为何会成了今日这般模样,没有人比楚珩沐更清楚。原本为了医治寒疾的药,逐渐而缓慢地成为了毒药,拓跋阑才会有了今日这般病怏怏的身骨。这其中的玄妙自是依靠着郁司药,可楚珩沐也清楚,拓跋阑不是榆木脑袋,每日喝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药还是毒,他心中清楚得很。可身为质子,困在宫中,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派去的人可牢靠?”楚珩沐微微皱眉,如今的形势,容不得有一丝差错。
郁司药垂首应道:“一时半刻应当不会察觉出什么,只待太后这边松动些,奴婢再前往清韵楼……”
“嗯……”楚珩沐淡淡应道:“拓跋阑还能撑多久?”
郁司药略一思量,便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想必不会再久了……”
“朕知道了……”楚珩沐的声音在藏书馆中沉沉落定……
冬日暖阳落在庞大屹立的殿群上,宫墙映出一片红暖,而楚珩沐的心却格外沉重,一场前所未有的搏杀正在缓缓拉开帷幕,楚珩沐知道,这场战役,只能也必须成为赢家……
几日后,屿筝已经逐渐适应起在司药处的日子,即便宜春偶尔刁难她,倒也能应付过去。脸上的红疹退去不少,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屿筝便褪去了面纱。
只是每日去清韵楼送药时,不免要被拓跋阑强行涂了药膏,虽是有些尴尬难受,可脸上的淤青却也消散的极快。
这日,屿筝方踏入清韵楼,便听得拓跋阑颇有兴致地吹奏着筚篥,许是身子见好,拓跋阑吹奏的一曲略能听出些许欢快之音,屿筝的唇角不免浮起一丝笑意。
“往常你只是吹奏大漠谣,怎得今日换了曲子?”几日相处下来,屿筝和他倒更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也许是因为拓跋阑的平易近人,也许是因为曾经在衢云山中的生死相依,总之他们之间,显得亲近而随意。
拓跋阑收起手中的筚篥,从狐皮软榻上起身,苍白的脸上略有些缓和,因得屿筝的到来而绽出一丝笑意:“这是我们云胡的曲子,吹奏给心爱的女子听。在云胡,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却又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便用筚篥吹奏这支曲子……”
屿筝端出药碗递给拓跋阑,疑惑地问道:“你又如何知道,那女子听得明白?”
“自然知道……”拓跋阑应道:“若是那女子也真心喜欢你,就会和着筚篥唱出一曲……”
拓跋阑并没有接过药碗,而是将筚篥又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他的视线落定在屿筝的面上,闪动着不可捉摸的情绪。
屿筝的脸颊微微一红,只尽力让自己沉浸在这支乐曲中,然而一阵铃铛声响起,突然传来一阵动人的歌声。
灵儿不知何时进入屋中,用屿筝听不懂的语言轻轻应和着那曲调。尽管屿筝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却依稀感觉到无论是乐曲还是歌声,都有浓的化不开的爱意在其中。
仿佛有一片广袤的草原出现在眼前,拓跋阑倚在马儿身边,吹奏着筚篥。他的视线追随着远处那嫣红动人的身影。灵儿则在一片铃铛轻响中,和着歌轻盈走来。视线相对中,满是缱绻爱意……
听着曲子和歌声,屿筝不免动容,眼中渐渐浮起一片氤氲的水汽。
许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拓跋阑突然停住。沉郁的筚篥声一消失,屋中只剩下灵儿的歌声还在回响,继而疑惑地止息。
“你……为何要哭?”拓跋阑看向屿筝,心中不免一动。眼前的女子,泪眼轻含,有一种平日难见的娇弱,让人徒生心疼。
屿筝摇摇头,抬手抹去泪痕:“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曲子,这歌声,让我觉得悲伤……”
拓跋阑微微一怔,握着筚篥的手不免用力了几分。然而他只是接过屿筝手中的药碗,清浅一笑:“这曲子怎会悲伤……”
看着拓跋阑喝下汤药,又难免厉咳了几声,屿筝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药也喝了不是一日两日,怎得一点也不见好?”
拓跋阑看向屿筝,颇显疑惑地问道:“你难道不知,我喝下的是什么?”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
当屿筝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清韵楼时,耳边回响着的,是灵儿无可奈何的声音:“起先也以为送来的是照着太医院拟好的方子熬出的汤药,喝下去后,寒疾倒是有所缓解。可过了些时日,又渐现沉重之势。到那时才察觉到,一旦停了药,便会呼吸停滞……”
屿筝微微颤抖,原来她每日送往清韵楼,眼睁睁看拓跋阑喝下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一计缓慢而持久的毒药,一点点地将拓跋阑的身子拖垮。让他即便日后回到云胡,也成了废人一个,再也无法有所异动。
望向宫闱上空那一片湛清深蓝的天色,屿筝第一次察觉到,皇上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神情倦厌地回到司药处,屿筝径直往郁司药屋中行去。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书卷杂乱地堆放在桌上。
屿筝搁下手中的东西,将凌乱的药皿等物规制起来,就在这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便朝着药笺阁寻去。
既然拓跋阑的药是郁司药负责送去,那么药笺阁里必定有誊抄好的药方,只要寻到那个,或许能帮到拓跋阑一些,至少不必继续遭受这种苦痛。
思及至此,屿筝折身悄然闭合了屋门,便从药笺阁里翻找起来。冷汗密密,屿筝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很多药笺被郁司药悉心誊抄收藏,可屿筝却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张才是属于拓跋阑的。
屿筝有些丧气,就在她将药笺小心翼翼放回阁中的时候,指尖忽然触到一片绵软,药笺下竟然还有什么隐藏着的东西!屿筝用指尖挑起牧歌上覆盖的一层木板,竟看到木板下的暗格中,放着厚厚的一沓药笺。
伸手取出,细细查看,屿筝只觉得惊讶不已。这些并非是郁司药誊抄的药方,而是太医亲手看出的药方,屿筝不明白,原本应该备在太医院的药方,为何会出现在司药处?更让她惊讶的是,每一张药方的落款都是同一个名字——江元冬!
江元冬!屿筝的手微微颤抖,未曾谋面的亲人,名字出现在这些药方上,又被藏在如此隐秘之处,着实让屿筝感到不解与害怕。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院中一阵嘈杂之声,于是慌忙将药笺放入暗格,合上木板,将一切归置齐整,便听得郁司药推门而入。
屿筝慌忙转身,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神色无异。然而低头沉思的郁司药显然吃了一惊,颇有不悦地看向屿筝:“你怎么还在屋中?清韵楼的药可送去了?”
“送去了……”屿筝稳了稳心神应道:“不知郁司药还有何吩咐?”
“暂且没了,你去院里和遥羽她们一并将新送来的药草拣选晾晒吧……”郁司药的神情中略显疲惫。
“是……”屿筝低声应道,便离开了屋子。
郁司药听到屋门缓缓闭合,便急忙往药笺阁看去,探查了片刻,郁司药的脸上浮现一丝阴沉……
子夜,月亮从轻柔的云中缓缓穿梭着。趁着侍卫交接的空当,屿筝又一次潜入锦香殿。
殿中空旷静谧,屿筝站在窗前,借着月光驱赶着心中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这般冒险前来到底能不能等到颜冰哥哥,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片刻之后,但听得殿门吱呀一声开启。“小筝,是你吗?”
颜冰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屿筝从藏身之处现身,看到颜冰便迎了上去。眼前的颜冰没有穿夜行衣,而是侍卫装扮,在看见屿筝的时候,语气中不免带了责备:“不是告诉你,别再出现在锦香殿,你怎么……”
屿筝自顾自地打断他:“颜冰哥哥,你先听我说!我在司药处发现了一些药方,是被藏匿起的方子,而署名无一例外写着江元冬!我曾听娘亲的陪嫁丫鬟青兰姑姑说起,当年江府几乎是一夜败落,或者与这些被藏匿的方子有什么关联?”
听到这话,颜冰也不免微微皱眉,屿筝带来的消息的确让人惊讶,为何江太医的方子会被藏匿于司药处?难道与当年江太医的突然离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留心,小筝,这里不宜久留,你还是快点回去吧!”颜冰话语刚落,却听见殿外响起一片杂乱的厉喝声:“去锦香殿看看!”
糟了!颜冰大惊,随即拽了屿筝匆匆往内殿行去,从内殿跑出,将屿筝藏匿在殿中一处茂密的树丛中,低声道:“躲在这儿!别出声!”
说着,颜冰便要往外殿行去,却被屿筝拽了胳膊急声道:“三王爷!似与雪儿姐姐相识!”
颜冰微微一怔,匆匆点点头,身形便隐匿在一片黑暗中。
屿筝蜷缩在树丛里,入夜的冷寒侵入心骨,让她浑身打颤。咬紧牙关,忍住不发出一丝声响。便听得锦香殿内愈发吵闹起来,烛火映在殿中,从轩窗内投射出来,一个沉郁的男声忽而响起:“方才瞧见那黑影入了锦香殿,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是!”整齐的应和声在殿内响起。让屿筝不由心慌起来。到底是她被察觉,还是颜冰哥哥被察觉?一旦被宫内的侍卫抓到,私闯锦香殿的罪名,足以让他们掉了脑袋!
屿筝抬头四下看去,但见离花丛不远处便是锦香殿的偏门。她正思量着能否从偏门离开锦香殿,却听得殿内一阵嘈杂之声响起:“来人!刺客逃出了锦香殿!往太液池那边去了!”随即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拔剑声。
殿中的火光闪了几闪后,便逐渐归于平静。屿筝知道,必定是颜冰抽身,引了侍卫往太液池而去。顾不得担心颜冰安危,屿筝急急从树丛间起身,便欲起身离去。然而刚刚踏入内殿,却有人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惊讶之中,屿筝慌乱挣扎,却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低低响起:“嘘!别乱动……”
这声音!分明是遥羽!屿筝停止了挣扎,只任由遥羽拖拽着她藏匿在屏风后。片刻,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悄然潜入。而躲在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