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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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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寿都未曾前往。现下他看着谢谦之的脸色,这哪里像是染了风寒,分明是大病初愈的状态。
    “二哥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怎么经得起奔波劳累?”谢弘想也不想的就开口说道。
    “无妨。”谢谦之清清淡淡的驳了一句,抬头看向马背上的谢弘,男儿扬眉挑剑,意气风发,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纹理,嘴角的笑容微微发苦。
    他都说了无妨,谢弘也不好多说什么,爽朗笑道:“也是,整日闷在屋子里也够难受的了,若是换了我,估计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
    “弘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唤,谢弘顿时垮了脸,将鞭子丢给一旁的小厮,一个翻身就跃下马背,动作潇洒利落,大步流星的走上台阶。
    “此去你可要万般小心,切不可再出上次那样的乱子了,知道吗!”谢相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老三了,反复叮嘱了数遍,直听得谢弘连连告饶。
    “老爷放心,这不还有我盯着的吗,绝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谢夫人瞪了眼不断向她求救的谢弘,无奈的再次妥协。
    谢相点点头,这才看见一旁的谢谦之,疑惑问道:“谦之不是病了吗?况且圣上说一切从简,想来朱家去的也只是几个嫡系血脉。”
    “哦,这事还没来得及告诉老爷,谦之与我说快到亡母三年祭日,想去大宝寺立个长明灯。我想着他一片孝心,也就允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爷若是不放心,到时我嘱咐声就是了。”谢夫人面上一派亲和。
    “既是如此就随他吧。”
    七月二十四,林寒涧肃,只有前行的车马不时惊起飞鸟扑簌。大宝寺上下一片肃静,全没了平日里的香火缭绕,人声鼎沸。
    公主的车驾在大宝寺前停下,车帘下划过裙子瑰丽的一角,她的眼里倒映出这沧桑巍峨的寺庙,她的身影却也倒映在那青衫男子沉寂如水的眼中,他久久的凝望着她,却也只能这样远远的凝望着她。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一切的改变都从这里开始。

  第三十六章

庄严悲悯的大佛前,身着广袖曲裾的女子双手合十,默然跪立在蒲团上。耳畔是僧人的诵经梵唱,像是可以把人带入平和安宁的西天佛国。靖安伏下身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虔诚,数日来盘踞在心头的忧思愁绪都如同那袅袅上升的青烟一般,如云似雾,然而一阵风过,青烟就了无痕迹了。
    “殿下求了什么?”宋氏上前将靖安扶起,柔声细语的问道。
    “无非是父皇母后身体安康,阿颜平安。”靖安的声音低沉,没有了宋氏所熟悉的明快飞扬,眉梢眼角俱是化不开的清愁,宋氏心中不觉也是叹息,怎么几日未见,这孩子的心思似是又重了些。
    “心诚则灵,殿下这样虔诚会如愿的。”宋氏宽慰道。
    但愿吧,靖安紧了紧手中的平安符,低头道:“舅母,我还想见见你说的那位慧明大师呢。”
    “看来公主真真是有缘人呢,方才还有个小沙弥来报,说慧明大师请公主去禅房一叙。”说话的却是刚刚被唤出去的谢夫人,她上前行了半礼,看静安竟似未卜先知一般并无半分诧异,谢夫人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未露一丝,只笑着引静安出了大殿。
    殿外左右种着两棵百年松树,苍翠遒劲,树下的男子抱着剑半靠在沟壑纵横的树身上,听见了响动这才懒懒的直起腰来。
    “参见公主殿下。”男子躬身行礼,眉眼飞扬,嘴角带笑。
    “谢弘?”虽然知道父皇让朱谢两家随行,她原以为会是朱家的表哥们护卫,竟交给了谢弘吗?静安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再次打量着眼前一脸无害的谢弘,他却冲她眨眨眼,也是一脸无奈的模样。
    “舅母和谢夫人留步吧,我去去就回。”靖安半敛眼眸,话虽然说得客气却不留半分反驳的余地。
    这……宋氏和谢夫人颇为为难的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林间的青石板被满地的枯黄枝叶淹没,踩上去吱呀吱呀。
    巧儿领着婢女们远远的站在林子外面,谢弘执剑跟在靖安身后。
    时有萧瑟秋风摇落枝头黄叶,那纷纷扬扬的落叶有如迎风起舞的蝶,簌簌的扑来,落在了靖安红色的凤鸟曲裾上,又被轻轻抖落。她走得不快,似是在想些什么,紧皱的眉头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整个人都像一张紧绷着的弓弦一样,好像随时都在准备应对着未知的危险。
    谢弘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比喻来,不由得嗤笑一声,这可是靖安公主,又不是随时准备着上战场的兵士。
    “笑什么?”谢弘抬起头,正对上靖安询问的目光,静静的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咳……”不知怎么的,被她这样盯着,谢弘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无意识的干咳了一声,将右手中的长剑换到了左手,靖安看着他的动作,更为困惑。
    啊!待发现自己手中的剑换了位置,谢弘心中更是暗暗恼怒,幸好王显那群人不在这,不然一眼就会发现他是在紧张,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顶多再加上个公主的身份,我干吗不敢看她。谢弘咬牙抬头,然而就在快要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眸时,却猛地错开了目光。
    “嗯,只是没想到公主也会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罢了。”谢弘故作镇定的说道。
    “怪力乱神?兴许吧。”靖安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她现在这样活着究竟算是什么呢。
    谢弘跟上她的步子,不同于女子的轻巧缓慢,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腰间的玉珏间或撞上长剑发出清越的声响,谢弘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些神佛,真的能解公主心中的忧愁吗?”
    “咔嚓”埋藏在黄叶中的枯枝似乎被她踩断,靖安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一切皆是虚妄,求的不过是心安呢。妥协于命运的人才会把自己有心而无力的祈愿交予神佛,紧握的平安符像是能灼伤手心一般,如果一切都是天命,对于那即将到来的未来,她是否也是如此,无力抗拒。
    禅房前是一片菜园,一口古井,井中一对锦鲤,在这尺寸天地自在嬉戏,窗下挂着竹制的风铃,迎风摇动。
    引路的小沙弥向靖安合十行礼:“就是这里了,师傅请您进去。”
    “你在这里等候吧。”靖安打量着这里到房前的距离,约摸百十步,想来是听不到什么的。谢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还是没有质疑她的决定。
    ……
    靖安轻轻推开房门,整间屋子几乎一览无余,一榻一桌一老僧。
    就在靖安走进来的那一刻,静静打坐在蒲团上的老僧放下了合十的双掌,长眉下的双眼像屋外的古井一般,深不可测,平静无波。
    “慧明大师。”靖安亦是双掌合十行了礼,这才跪坐在了老僧对面的蒲团上。
    慧明笑了笑,执起一旁烧开了的水壶,将一缕沸水注入到靖安面前的茶盏中,随着这缕沸水的注入,茶叶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在水中舒展着枝芽,浮浮沉沉,直到一丝碧色在水中缓缓晕开,由浅及深,越来越浓,茶香便萦绕在鼻尖了。
    “大师……”纵使是茶香扑鼻,此刻的靖安却无心去品,只将心中那张捏了许久的平安符放到了慧明面前,许是手心出了汗,朱笔的字迹都被微微晕染开来。
    “靖安不知慧明大师引靖安来此何意?”她后背弯曲的弧度正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充满了防备与压抑。
    “佛渡有缘人,自是有缘,才会引殿下至此。”慧明慢慢展开面前他亲手写就的平安符,声调低沉缓慢,却带着股令人信服的意味。
    “有缘?”靖安迟疑的重复着,眼中不无疑惑的看向慧明。
    “殿下再世为人,不皆因含恨而终,缘字未了吗?”慧明的目光落在那个死字上,脸上的神情像是洞察了一切般的清明。
    靖安的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冬夜里结了冰的湖水中,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起来,端着茶盏的手像是被烫着般的不断颤抖。
    不知是过了一瞬还是许久,靖安只觉得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让她无法立即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反应,冷静,冷静。谢谦之说过越是惊慌失措就越要镇定自若,冷静……
    “不知大师今日要如何渡我,再世为人,非靖安所求,天数如此。即便是公诸于世,也无人肯信吧。”靖安咬牙抬头道,倔强挺直了脊梁。
    慧明看见她这样防备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殿下不必如此,老衲并无恶意。世间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殿下前世尚有未曾了结的因果,既是天数如此又岂是我可以干预的。”
    “因果?”靖安虽是半信半疑,却也放下了些防备,专注于慧明口中的因果。
    慧明点头一笑:“譬如公主的双眼不曾被仇恨蒙蔽,这便是善因,也有了今日的善果。”
    “大师能看见因果?”靖安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样突然抬头问道。
    “那么一切的命数都将改变是吗?那阿颜呢,太子颜的命运也会改变的对吗?”
    慧明却只是说道:“占卜之术罢了,因果循环,他若积了善因,自然会有善果。况且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殿下所求未必是他人所想。”
    靖安有些无力的坐回自己位置上,良久,才启唇缓缓吐出那个名字:“谢谦之,我死之后谢谦之的结局如何呢?还有王婉呢?”
    ……
    “官至丞相,十七年吗?”还在奢望些什么呢,还在不甘些什么呢,不是早就知晓了那个人的心有多大吗,大到可以装得下江山社稷,却放不下一个靖安,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靖安苦笑一声,饮尽杯中茶,茶搁置得久了,顺着喉咙滑进五脏六腑的只有一阵寒凉。
    “殿下,比之无法挽回的过去和久远的未来,您应当努力把握的是现在。”慧明的声音虽低沉,却句句都敲进了靖安的心中。
    “黎明前的黑暗固然让人害怕而裹足不前,但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将会拨乱反正。”
    靖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没有想过那么多,她只希望由她而生的一切错误能够被纠正。在父皇母后有生之年承欢膝下,保护好阿颜。如果最初她强求一段姻缘是祸根,那么今生她放弃这段姻缘只盼与那两人再无瓜葛,仅此而已。
    “那王婉呢,若说是因果循环,为何她最后却能在太后的位置上寿终正寝?”
    立了长生牌位,点燃长明灯,看着那微弱的火苗在风中轻摆,谢谦之拜了四拜,将手中的香火插进牌位前。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坐姿却还如同人前一般挺直。
    这世间是有魂灵的吧,谢谦之默默的取出袖中的玉镯,羊脂白玉的光泽温润秀雅,触手生温。他既然能和靖安带着回忆回到这里,那这世间是真的会有魂灵的吧,母亲应当能听到他在心里说了些什么吧。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并不聪明有时甚至很傻,被人拿捏在手心里自己都不知道;她不够惊艳漂亮,笑起来的模样却能将人心最阴霾的地方照亮;她没有雄心壮志,最大是愿望也不过是如桃夭里的女子一样宜其室家;她本该是开在深宫中唯一的帝王之花,却甘心在我的身旁做了惊鸿照影的一株桃花。
    是的,我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子,不是因为她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她对我有多好,只是因为她是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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