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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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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啊,那就请来自阿勒坛的才子,进来给我讲一段书!”耶律楚材趁机道。
赵诚也不在意,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就往帐内进,口中却道:“我赵诚,山野之人倒不假,哪里称得上什么才子啊!”
刚进了帐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赵诚一打量里面,见火堆旁正坐着一汉人模样的人,这人赵诚只见过一面,却是印象深刻,正是那郭宝玉。
“我当怎么回事呢,原来是郭大人在此,小子失敬、失敬!”赵诚一拱手,一屁股坐下,“还是帐内舒服啊!”
“此处乃大漠,冬月里自然比中原要寒冷得多,不儿罕难道也跟我们一样,很不习惯这里的天时?”郭宝玉疑惑道,“阿勒坛山我虽没去过,不过想来冬天也跟此处一样寒冷刺骨吧?”
“阿勒坛山那里冬天虽也很冷,不过,一般在秋天将没的时节,我们会迁徙到大山的南边去,一座山隔着两个别样的世界。”赵诚道。
“那你以为阿勒坛山与这大斡耳朵,哪里更好一些?”耶律楚材问道。
“这没什么好与不好之分的,阿勒坛山自然有阿勒坛山的好处,这大斡耳朵自然有大斡耳朵的气度,就好比你们中原的京城与乡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对于我这个不懂事之人来说,自然阿勒坛山最好,因为那里可遇不着什么大人物。”赵诚自嘲道。
“不儿罕似乎是有感而发,怎么?难到有人欺负于你?”耶律楚材明知故问,“我可听说你居然敢索钱不成,竟然敢殴打王子们。”
“大人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吧?什么叫殴打?我只不过跟王子殿下们探讨了一下而已,再说我不是也付出了代价?”赵诚道。
耶律楚材和郭宝玉听了他这狡辩之辞,哈哈大笑。
赵诚是第一次主动进了耶律楚材的毡帐,他环顾帐内的物事,见一角摆赫然摆放着数口巨大的箱子,一字排开,特别醒目,漆着明亮的朱漆。
“想必耶律大人家产不少吧?”赵诚忽然问道。
耶律楚材听了这话,浑不当回事,仿佛他听过这样的疑惑一万遍。
“不儿罕,你莫非是因为这数口箱子的缘故,才下如此断语?”那郭宝玉笑着解释道,“这箱子里无非是诸子百家、史书、诗赋和字画而已!”
“真的?”赵诚道,他的脸色很玩味。
耶律楚材被他这表情激怒了,走到箱子旁,将箱子一一打开:“看一看又何妨?”
赵诚跟着他走到箱子旁,果然全是各种书籍、字画和耶律楚材个人的手稿,他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口中却说道:“耶律大人真是学富五车啊,我本只是听说而已,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想必这些书箱,用五辆牛车也拉不动吧?不如将书箱放到我处保管,尤其是这些名人字画,若是大汗将来西征花剌子模,大人不会将这些书也带在身边吧?我赵诚最尊敬有学问之人,尤其是像大人这样的人,能为大人效劳,也是我的福分!”
耶律楚材这才知道,这位少年只不过是太过狡黠,根本不是怀疑自己是贪渎这辈,而是打上了自己这些宝贝的主意,还一副古道热肠的姿态。
“哪里、哪里,多谢不儿罕美意,明年春天,我若是追随大汗西征,我还有家人可以托付,没有家人可以托付,我还有中都故旧可以托付。不敢劳不儿罕大驾!”耶律楚材抚着他那长长的胡须,笑着道。
“就是嘛,晋卿,这些书是你平生所集,若是所托非人,将你这宝贝当成引火之物,那就是一场大祸事!”郭宝玉故意说道。晋卿是耶律楚材的字。
这两人一唱一和让赵诚吃了个哑巴亏。他踱着步子,打量着箱子中各种书籍,却装作不屑一顾地说道:
“我听刘明远云,天下诸书,皆可分为经、史、子、集。对吧?”
“汉有七略之说,在初唐时官府藏书,就有号称‘四部库书’,即经、史、子、集也,虽多有可取之处,然无论何法,皆是藏书之法。若论个人藏书,各人自有各人之喜好,不可强求,我只喜儒、佛、医、天文等。”耶律楚材道。
“可是我觉得这藏书分类之法,不过是文人们考虑之事,这‘经’是儒家的‘经’,虽然多是孔孟之道,然这乱世孔孟能有何用?这‘史’,记载的乃帝王家事,因朕即国家,然并非社会与国家之学,失之偏颇;这‘子’嘛,我觉得倒是有用的多,至少自汉董仲舒独尊儒术,儒家不免沦为一家之言,有道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之‘双百’,方可知海阔天空,有了不同的声音,虽聒噪了几分,却也总有可取之处。至于这‘集’,乃文人墨客之己作,也不过如此。”赵诚道。
赵诚这话太过于极端了,将天底下所有有文字的东西都打倒在地,他是故意的。耶律楚材和郭宝玉当然也不同意,却也只当赵诚说的疯话,不跟他计较。
“你们别这副表情,我并非说读书无用。可是两位大人想过没有,与斗大的字一个不识者相比,这天底下读书人多吗?”赵诚问道。
“少矣!”耶律楚材承认道。
“咱们说的是中原,那么在这大漠蒙古有吗?”赵诚又问道。
“没有!”郭宝玉道,“倒是有蒙古人习得畏兀儿文。”
“就是嘛!不识汉字,不读四书,何以至‘以儒治国’?”赵诚借题发挥道。耶律楚材面容一僵,道:
“虽然诸事艰难,然楚材当努力劝诫,规劝我汗当兴汉法,尊儒术,以德治万民!”
“耶律大人所言,赵诚实在是钦佩,然而蒙古人不识字,对儒术也是不屑一顾,就是在中原之地,民间百姓也只知土里刨食,哪管什么经史子集,平常里茶坊酒肆里,也只有听说书的、唱曲的,不识字,何谈书?皇帝读书才行!”
“就如你所说之《西游记》?”耶律楚材反问道,“那不过是娱悦孩童之言,与微言大义何干?”
“大人错了,我这《西游记》之中所记的那些妖魔鬼怪,大多皆是天上神仙所豢养之犬兽也,天上事如此,这人间事不也是如此吗?”赵诚道,“人间的贪官污吏流氓恶霸,不过是昏君之走狗罢了,若是明君,这贪官总是会少一些吧?若是坊间百姓在酒肆里听了我这书,可是通俗易懂,我想这世上不平事多如牛毛,尤其是当今乱世,他们总不会盼着天上掉下来个孔圣人,然后周游列国,劝导皇帝们做善事行仁政吧?即是有,又如何?若是人间多了个齐天大圣,那岂不痛快淋漓呜呼哀哉?”
“这倒也是!”耶律楚材和郭宝玉两人听了赵诚此番言论,心中俱都一震。
“刚才耶律大人说要赵诚进来说书,今天我倒是给两位说上一段书,包你们满意!”赵诚道,有意卖弄。
“若是说的好,我倒是有些闲钱与你!”郭宝玉开玩笑道,此人自称金国皇帝昏庸无道,自以为反金投蒙乃天义。赵诚此番言论,他倒是找着理由了。
“我先谢谢郭大人的慷慨了,老实说,我很穷!”赵诚丝毫不觉难堪,顺杆子往上爬。
第二十六章 红雪㈡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赵诚以一曲《临江仙》就将耶律楚材和郭宝玉两人给震住了,正当他们两人准备询问这是何人所作时,只听赵诚兴味盎然地说道: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
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赵诚这是忽生了灵感,心想若是震住此二人,章回小说,有关于谋略、争战、治军与用人等等大道,莫过于那《三国演义》了,他一连讲了整个上午。
“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赵诚又用这样的语句结束了这五回书。
“好书、好书!”郭宝玉拍着大腿,口中又惊叹道,“妙啊、妙啊!”
“不儿罕,莫非是以《三国志》为据,编这《三国演义》?”耶律楚材赞叹道,“不儿罕,真是天上才有的人物啊!接着讲啊?”
“哪里、哪里,演义而已!若是换成蒙古语,就失了味道!”赵诚面不改色,口中谦虚地说道。他将继续着他的抄袭大业,心想既然抄了吴承恩,何不抄了这罗贯中呢?若是能留传于世,那岂不……
赵诚心中想的很美,却听耶律楚材道:
“我听说大汗命你教授王子们有用之学,而你却束手无策,不儿罕何不给小王子殿下们说这《三国演义》呢?你虽只说这几回书,但我猜想后文定会囊括诸般谋略、纵横、文治武功与用人之道,这正是殿下们需要的啊,就是大汗若也是听你说书,从中当有所获益!”
赵诚脸色大变,心说这人不能太卖弄了,口中称道:“两位大人皆是饱学之士,出身中原,说与你们听,自是通俗易懂,若是说与蒙古王子们听,他们恐怕会究其根源,因为他们不知中原风物,更不知中原人情与是非,定会觉得过于艰涩难懂。”
“此言差矣,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正因为不知,才更需问之,如此方能知大义也。”耶律楚材又反问道,“你那《西游记》不也是用蒙古语说的繁花似锦吗?正是因为如此,那拔都殿下说将来要提兵十万攻打那天竺佛国,因而惹出事端来吗?”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聚豪杰,用贤良,成就一方霸业,若是蒙古小殿下们听了你这书,恐怕都会沾染上我汉家的豪杰风范,多了几份儒雅,也可少了一份好杀之气!”郭宝玉也道,“若是了解了汉家之事,大汗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定会早日实现。”
赵诚一时目瞪口呆,他真想让自己在外面冻死算了。
“可是这演义,讲的匡扶汉室,复兴汉家天下,难道这个也可以?”赵诚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我可不想被大汗认为我有所图谋!”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也!”耶律楚材的回答也很精炼,“你那《三国志》,还是我的藏书呢,可大汗也没说我是素有反意!”
“可是我赵诚才疏学浅,想写下去,却是无辞可写,想来是我江郎才尽吧?”赵诚推辞道。
正在这时,“啪”!帐外传来一声声马鞭子抽打发出的声响,又夹杂着蒙古人的叫骂声:
“你这汉狗,我叫你逃跑,害的老子大雪天四处抓捕你!”
赵诚心中一动,他自从来到这大斡耳朵,对这“汉狗”两字极为敏感,第一次听到是那贵由曾这么称呼自己,不过赵诚已经借故教训了他。
他掀开厚厚的帐帘,朝帐外望去,只见经过一个上午,那鹅毛大雪早就让地上积存了厚厚的雪,一个汉人奴隶模样的人被人用木枷在脖子处,一前一后各一个夹着双臂,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这么寒冷的天,他赤祼着上半身,露出一身瘦骨嶙峋的模样,冻得全身青紫。后面跟着的几个蒙古人,用一根鞭子在后面不停地抽打着,似乎永不知疲倦,嘴中一边痛骂,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一边肆意地大笑,如黑漆漆的树森中乌鸦的叫声。奴隶的后背早已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后背的伤口往下流,滴在地上白色的雪中,红的雪,留下长长的印记,令人触目惊心。而他的头发上、眉毛上沾满了片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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