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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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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同一悲仰”的佛经讲解悉数在他脑中徘徊。
  他揉了揉额心,大赦天下有先例可循,可关押嫔妃的冷宫……?那是被历代帝王遗忘的阴暗角落,再无过问的道理。
  也或许,他可以去冷宫一趟。
  国主的回宫引起了阖宫震动,国主去青龙山狩猎之前,宫中清宁,可在国主回来后,一切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国主不仅没有带回来一两只猎物,却带回来一个俊俏的和尚。
  主后不睦,而向来花枝招展、尖酸刻薄的裴嫔竟能得近天颜,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宫中的流言像是暗处飞舞的蚊子,迅速在阴暗的角落里嗡嗡飞窜,有人说国后与林将军有染,有人说裴嫔舍身救了国主,还有人说那小长老是得道高僧,能让人起死复生,在添油加醋的描述中,那些传言增添了无数的神秘色彩,引得人遐想连篇。
  初雪的那一天,国主批完奏折,漫步到窗前,看漫天飞舞的小雪,万籁寂寂,而一股莫名的忧愁亦然笼上了心头,不知自己忙忙碌碌是为何?
  突然地,裴嫔的那些话毫无征兆地浮上了他的心头,想到如今天气已是十分寒冷,城中百姓都点起了火炉,吃着火锅或者炙肉,可是冷宫中的那些人呢?
  想到此,他心中蓦然一动,迈开了脚步,在风雪中往冷宫而去。
  冷宫的城墙已经斑驳倾斜,似随时都要坍塌。尚未近前,国主便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气逼迫而来,他不得不紧了紧缕金丝织锦银狐毛领,在推开锈迹斑斑门的时候,有了片刻的迟疑。
  身边的姚海小心翼翼道:“冷宫为肮脏污浊之地,官家还是别进去了吧?”
  国主龙眉微蹙,依旧是走了进去。
  破旧的房屋中散发着一股陈腐的臭味,像是混杂着饭菜的馊味,又像是死老鼠的臭味,更像是便桶的骚味,国主感叹道:“果然污浊,非人之地。可在如此龌龊的地方,竟然长期生活了数人,而这样的生活,竟是朕想不到的……”
  国主正想着裴嫔所言不差的时候,突然扑过来一个佝偻干枯的身影,那身影紧紧抱住国主的腿,竟像钳子一样搂抱着他不松手。
  原来是一个鸡皮鹤发、披头散发的老妇女,癫狂到了极处,竟是神经质地大喊大叫:“皇上!皇上终于来看望臣妾了!臣妾叩见皇上!”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亮的头,咧开唇角娇嗔道:“皇上不怪臣妾了吗?臣妾曾是无辜的,臣妾只要皇上宠一宠臣妾,臣妾什么都可以做。”
  这一幕唬得姚公公不轻,忙将那疯女人从国主的身边扯开,那疯女人此时见了国主,犹如有了一根救命稻草,岂有松手的道理?
  国主身后的侍卫冲上了前,将那个疯女人粗暴地扯开,重重地丢在了地上,那疯女的膝盖磕出了血,却还不死心地朝国主爬了过来,哀怨地呜咽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她尚未爬行几步,就被侍卫踩住了手,那个疯女人便可怜兮兮地跪爬在雪地里,单薄得像是一张草纸,随时都会被风刮走。
  国主凌冽问道:“她是谁?”
  姚公公走上前,仔细认了认那疯女人,禀道:“是烈祖皇帝的淑妃,已经疯了,所以才将国主认成了烈祖皇帝。”
  国主心中生出一股凄凄之感。
  姚公公又进言道:“此女人,是否将她拖下去杖毙?”
  国主看向破旧的屋檐下,只见数个衣不布体的女人颤颤巍巍地缩在一起,一个个都是乱首垢面,非人非鬼的样子,稍微干净些的,也全都目光呆滞。
  如此一见,果然她们比大理寺中的囚徒还不如,国主心中生出了矜悯之心,挥了挥手道:“都放了吧,让她们迁出宫,若是在宫外还有家眷的,就让她们回老家,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就让她们搬居到西苑的养性殿去,一应供应万不可亏待了他们。”
  吩咐完毕,国主再无心情,准备踏步离去,在跨出铁门的一刹那,突然间,一股幽幽细细的声音响起,在这小雪的初寒天气里分外清越。
  只听得那清宁的歌声唱道: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国主听得入了迷,那歌声虽不格外动人,但有着哀怨的委婉,听得人心中凄凄哀哀地,有天地旷远、世间唯剩下虚渺之感。
  这幽僻冷宫荒废芜杂,就连人的心也早就化成了枯木,成了死灰,可是谁唱着夏日碧荷的旖旎柔情?是谁钦慕江南莲花深处的幽会?又是谁对情郎有着灼灼热烈的期盼?
  仿佛被牵引一般,国主循着声音来到了冷宫的侧院里,这进小院竟是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虽四壁皆空,但一应摆设都十分齐整,而院中的一棵悬铃木挂着冰晶雪白的雪珠,更增添了小院清寒素白之感。
  那清越的歌声竟是从树梢上发出,国主循声望去,在瞩目到窅娘的一刻,七窍魂灵飘飘然如飞天际。
  窅娘一身素雅的单衫,瘦薄的身子仿佛展翅欲飞的白鸥,娇俏而灵活地旋于枝头。
  她脚尖轻踮,仿佛是生长于枝头的一朵皎洁白花,又或者是栖息于枝头的小鸟雀,仿佛是迷失不知所踪的妖灵,飘渺轻远地让人抓不住。
  而她的面容,于妩媚中有一股柔弱,于妖冶中有一股哀怨,真真地将国主的魂魄都吸了走。
  这副面容好熟悉,似曾在哪里见过?
  国主费力思索,可是一时片刻也想不起在何处见到过此曼妙勾人的女子。
  窅娘轻轻哼唱着曲子,飘然旋转着身躯,当一曲终了的时候,将手中的数尺白绫抛向了树枝,悠悠望着小雪飞舞的天空,望向宫殿的深处,凄然道:“嫔妾这一辈子是再也见不到官家了,嫔妾只愿下辈子再与官家相会,只愿下辈子再也不是局囿于宫中的女人,与你只不过是民间普普通通的夫妻。嫔妾,这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男人。”
  说罢,她将白绫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双脚蹬离了树枝……
  国主终于想起,她就是曾经的窅娘,他忙冲了出去,将窅娘从树枝上放了下来,抱在自己的怀中,急道:“朕已经来了,你为什么这么傻?”
  窅娘尚有一丝余气,微睁了桃花眼,幽幽问道:“是你么?真的是你么?我好想你……”一语未尽,竟晕了过去。
  国主愣了一愣,就连嘉敏也不曾这样以“你我”来彼此称呼,而她,如此直白,如此温存,是最触摸内心的挑逗,以及最坦诚的欲望。
  国主将窅娘抱出了冷宫,又命太医火速赶来,太医诊脉之后,略皱了皱:“娘子忧思过度,已经伤及肾精,又常年食不净、衣不暖,气血两亏,积年累月,已成了大气候。”
  国主心中大为内疚,“都是朕的疏忽,若不是居住在冷宫中,她也不会受这样的折磨。”
  太医道:“若要调养也不难,只是要费些心费些时日而已,但凡以后衣食用度精致些,或是再也不用像曾经那样忧思,就会有慢慢养好的一日。”
  “她当然会有养好的一日,因为朕要复她窅贵嫔的身份,一应物品用度都必须是精细备至,朕要她之前所受的全部委屈都补偿回来!朕要让她以后的日子是锦衣玉食!”
  姚海大吃一惊,说道:“可是窅娘曾经犯了大过,曾对圣尊后大为不敬,窅娘本是冷宫罪女,若是让她一跃而成嫔,祖宗之法,实无先例。”
  国主不悦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窅娘纵然有错,可十多年的时间也足够她赎罪了。至于祖宗之法都是死的,难道以后朕每做一个决定都要翻翻祖宗的家法么?!你最近的话是不是也太多了?!”
  姚公公浑身一凛,如此一想,自己近来的确是屡屡进言,惹得国主不悦了,缩着身子立在一边,再也不敢多言一语。
  菁芜侍奉在侧,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以袖角擦拭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官家万岁啊!老奴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老奴……老奴……”她一时激动,竟然呛得说不出来话,亏得一个小宫女给她捶了捶背,这才缓过一口气。
  国主见到她也颇为惊讶:“你不是菁芜姑姑吗?”
  菁芜的鬓角染上了风霜,脸上也增添了许多斑点皱纹,可神情样态依旧是令人嫌恶之样,实在不像是忠良之辈,国主对她尚且有一丝耐心,不过是怜悯她是服侍自己的故人。
  菁芜咽了咽口唾沫,激动地呼道:“官家还记得老奴!老奴也不知道祖宗积了什么德,还能蒙国主恩赦!官家可能不知道,老奴和窅娘在冷宫中吃尽了苦头……”

  ☆、第四十九章 释囚徒(2)

  国主有些不耐烦听菁芜废话,抬手道:“也多亏了你不离不弃,在冷宫中对窅娘尽心照料。你年纪大了,若是身体不舒服,尽管请太医给你开药,若是手脚不便,也可以让茗淳宫的宫女们去做这些事。”
  菁芜欢喜得眉飞色舞,伏倒在地上,响亮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谢官家隆恩。”
  恰在此时,温暖的帘帷中传来一声柔弱无力的叹息,国主一喜,知是窅娘醒过来了,走到她身畔,见她星眸微睁,红唇天生微微翘起,面色是小麦肌色,又透着苍白之颜,虽然姿色比不上嘉敏、乃至裴嫔,但天生一股妩媚之态,竟将后宫中所有的佳丽都比了下去。
  更何况她脖子上的那一抹淤青的勒痕,更诉说着刚才惊险的一幕,以及她往昔遭受了多么不公而残酷的对待。
  窅娘的眸光在国主的脸上、身上逡巡,傻傻地笑了笑:“我是在做梦吗?是你吗?”
  犹如坠在了深深的迷雾中,她伸出了枯瘦的手,轻轻划过国主的脸,轻轻地、梦呓般地呢喃, “十多年了,原来你的额头也有了浅浅的细纹了。十多年了,无数次在梦中与你相会,可是醒来总是很惆怅,很孤独,也很绝望。有时候想,那么痛苦,为何不早点了结自己,可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还来不及让你知道我爱你,我想你,就这样白白地来了一世。可是,冷宫的日子真的是好苦好苦,而我的盼望也永远没有尽头……”
  窅娘泫然落泪,冷冷的泪水滴在国主的手上,让他的手心轻轻一颤;窅娘的手指尖也是凉凉的,划过他脸上的肌肤时,带来一片冰冰的沁骨之感。
  国主不觉也怜悯情动,伸出手握住了窅娘的手,深深说道:“你不是在做梦,朕在你身边。”
  窅娘感触到国主手的温暖,脉脉地凝视着他温柔而深邃的眸子,突然拔了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戳向了手腕,国主尚且来不及阻拦,窅娘的手腕上已经蜿蜒出了细密的血水。
  看到手腕上的血,感受到那锐利的疼痛,窅娘愣了半晌,傻傻地问道:“这是真的,是真的……”
  窅娘这番恍惚、虚弱、痴情而惊慌失措之态,更触动了国主,他替窅娘温柔拭去手腕上的血,安慰道:“以后可得好好活着,别再做傻事了……”
  而窅娘却突然揽手抱住了国主,她有些苍白无血色的红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印上了国主的唇瓣,让国主猝不及防。
  国主要推开窅娘,推开这个单薄柔弱的女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就在那一刹那,他想起了嘉敏,嘉敏与林仁肇的一幕幕……嘉敏对他的不在乎……
  明明她已经不在乎了,为何还要总是想起她?
  国主的心中涌起酸涩、难受之感,他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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