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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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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姒只觉一颗心在胸中跳得愈来愈快,让她虽知自己已被遮在帐中,还是有点乱了方寸,下意识地将衾被也盖回了身上。
  勉强定住神,她故作从容地开口:“姐夫怎么……到这儿看折子来了?”
  一片安静。透过这种安静,夏云姒便知他也陷入了与她一般的窘迫。
  少顷,听到外面轻咳了声:“原想来看看你,见你睡着,就让人取了折子过来。”
  复又静了会儿,他又说:“你先更衣,朕去外面等。”
  说完就听到衣袍窸窣轻微响起,每一缕都令她心底颤上一颤。
  一股久违的女儿家羞赧涌上心头,让她手足无措——她以为自己手上早已沾过鲜血,断不会为这等小事无措,眼下却觉得无地自容。
  直至听到房门关合的声音,夏云姒小心翼翼地再度揭开帐帘。
  先是揭了条缝,通过缝隙环顾四周一圈,她才敢完全露出脸来。
  接着便瞪莺时:“怎的不说一声!”
  莺时局促跪地:“起先是皇上不让奴婢们搅扰娘子。方才皇上再看折子,奴婢一时也不敢多说话。”
  “……罢了。”夏云姒摇摇头,缓一口气。
  不值得为这种事多伤神。
  宁心静气,她在莺时的服侍下更了衣,又仔仔细细地梳了妆,走出卧房时看到皇帝站在廊下,负手而立。
  他穿了一袭月白色的直裾,背影颀长而不失威仪。面前的苍茫夜色与身后房中的暖黄灯火相互映衬,独将这道身影衬得夺目耀眼。
  夏云姒行到他身后,福了福:“姐夫。”
  贺玄时转过脸,强定心神:“免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方才那不该出现的意外让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脑海中着魔般地不住闪过方才那弹指一瞬的一幕,少女脖颈修长、肌肤白皙、玉臂柔美……让明明已有那许多嫔妃的他不知怎的就忽而走火入魔了。
  这样的情绪令他愧疚难当。
  他竭力地克制自己,越克制却反而想得愈发厉害。
  就像中了让人上瘾的毒。
  夏云姒低垂着眼帘,心乱之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打破沉寂,便索性等他先行开口。
  良久之后,却见他蓦然转身,衣袍在掠出一声轻音,足下生风地向外行去。
  夏云姒讶然抬眼的时候,他已走出月门,一个晃眼便不见了。
  她兀自滞了一会儿,静听夏风轻拂竹叶的簌簌声响,心境终于一分分恢复如常。
  静下神来,她便又有了那种狡黠的闲心,一点点解读皇帝适才的心思。
  不奇怪,虽然他已有了那许多嫔妃,但他的那份窘迫一点也不奇怪。
  他正对她求而不得,那意外出现的一幕自然让他心弦难定。
  所谓露不如透,她倒算歪打正着。
  。
  而后的三五天,她半步不去清凉殿,也没让含玉去。
  他该是还会情难自禁地想她一阵,那就姑且让他想着。想得多了,那份记忆才更难却。
  这三五天里倒也没什么新鲜事,只是小事有那么一两件。一是她在隔日翻书时发觉《声律启蒙》里面夹着的纸页换了地方,叫了莺时来问,莺时诧然看了看,说并未动过。
  但她的书架只有莺时亲手来收,她没动过,大抵就是皇帝那日在时动过。
  好得很。
  她念着宁沅是真,但放在明面上的一切事物也都经过斟酌思量,为的便是让他看见。
  另一事,是莺时在查明行宫拨来的几名宫人的档后,禀话说:“都查清了,算是清白干净,都与旁人没什么直接瓜葛。”
  夏云姒捉准了她的用词:“但还是有瓜葛?”
  “奴婢不知算不算得瓜葛。”莺时欠身,“有个叫如兰的宫女,其兄长曾是大人的门生,后因学业懒怠被逐了出去。但这人读书倒也尚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官学。”
  夏云姒黛眉微蹙:“京中官学?”
  “是。”莺时点头,“奴婢细细打听了一番,苓采女有个弟弟,也在官学念书,是去年刚进去的。”
  父亲的前门生、苓采女的弟弟,而且只是同在官学念书。
  京中官学的学子有数千之多。
  好远的关系。
  平心而论,他们多半连认识都不认识。可能连这样的关系也深挖出来,恰是底下人的本事。
  夏云姒抿笑:“实在辛苦你了。”
  “娘子怎的突然客气起来。”莺时也笑起来,“奴婢盯着她一些?”
  夏云姒点一点头,又说:“若没什么问题,你自不必做什么;但若有什么不对,你也不必惊扰她,先私下里告诉我便是。”
  莺时恭谨应下,又过两日便再度回了话,说如兰到外头逛集去了。
  不当值的日子,宫女宦官得了掌事宫人的准允都可以外出走动,行宫里的规矩松散些,出去逛集更不稀奇。
  莺时又道:“奴婢便将燕舞差了出去,燕舞不敢跟得太紧,但看见她一路都在自己闲逛,晌午时却在一家酒馆与另一位宫女碰了面,一道用了膳。”
  彼时夏云姒正歪在罗汉床上,手里翻着本《资治通鉴》读得津津有味,听到此处稍稍抬了下眼:“昭妃的人?”
  “是。”莺时垂眸欠身,“但说了什么,燕舞便不清楚了。也不知是寻常交好,还是要做点什么。”
  “呵。”夏云姒轻笑一声,“说是寻常交好,你自己信么?至于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莺时微怔,奇道:“您不想知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一套,玩多了也腻了。”夏云姒口吻恹恹,手中的《资治通鉴》啪地一合,“你知道昭妃的娘家在覃西王那里是什么官职么?”


第29章 端午
  昭妃的父亲是覃西王封地上钦天监正使。
  本朝开国的太祖皇帝不信鬼神天象之说; 将其斥为无稽之谈。子子孙孙一代代地传下来,便也没有哪个大肃皇帝重视钦天监。
  但再不得重视; 这也是朝中的正经官衙; 是领朝廷薪俸的,官员们的履历自都清晰可查。
  夏云姒在进宫之前专门寻一干嫔妃的典籍来读过; 关于她父亲的部分不过寥寥数语——名字、年纪、官位; 就没别的了。不过她既知日后要与昭妃交手,便还是将这些都记了下来。
  屏退旁人; 夏云姒细细地交待了莺时几句; 便由着她去安排,自己不再多理此事。
  这样的小人物轮不到她费心; 重头戏在后头。
  接下来的几日; 她只继续怡然自得地待在玉竹轩中。上午寻出来读,下午在竹林间抱弹琵琶。偶尔也去许昭仪或周妙处走动一二; 品着茶点闲话家常。
  一日闲来无事; 许昭仪说传了歌舞姬来解闷儿; 请了几位相熟的嫔妃同去观赏。
  热热闹闹地同坐一下午,各自回去时正值夕阳西斜。周妙在行宫中的住处也与夏云姒不远; 二人便结伴同行,临近玉竹轩的时候,只见昏暗的夜色之下; 一身着玉色宫装的宫女背影一闪而过; 从玉竹轩的侧门进了后院。
  二人微微一滞; 听到后头的含玉嘀咕:“那是谁?怎的瞧着鬼鬼祟祟的。”
  夏云姒蹙眉凝神; 转而又舒开笑容:“总归是咱们院子里的宫女,大概是有些急事吧,不必疑神疑鬼。”
  含玉小声应了声诺,周妙却摇了头:“姐姐还是谨慎些。”
  夏云姒看她,她道:“我瞧那人不像姐姐身边一直用着的宫女。”
  夏云姒说:“那也是行宫拨过来侍奉我的人。”
  周妙摇摇头:“总归不如一直跟着的知根知底,姐姐还是查个清楚为宜,免得日后惹出什么事来,追悔莫及了。”
  夏云姒似是想了想,最后也只点了头:“我知道了。”却并未多说什么。
  二人在玉竹轩正门前相互福身道别,夏云姒就搭着含玉的手进了院门。
  行至房门前,含玉谨慎地转头扫了眼,轻道:“周美人走远了。”
  夏云姒点点头,这才迈过门槛。
  再往里走两步,就听到卧房中传出来笑音。
  莺时边笑边夸:“可是真像,我进来时猛地一瞧,都惊得打了个哆嗦!”
  说着听到珠帘轻碰的声响,莺时转过头,忙与身边的燕舞一同福下身:“娘子。”
  “免了。”夏云姒信步进屋,衔着笑落座。
  莺时与燕舞起身,她也不禁多打量了燕舞两眼,饶有兴味道:“转过身去,让我瞧瞧。”
  燕舞显得颇有些局促,红着脸转过身,玉色宫装的背影、发髻上簪着朵颇为显眼的杏色绢花,端然就是方才那抹背影。
  夏云姒掩唇,嗤地一笑:“是真像,我方才乍然一见都道真是那如兰,现下这么看你一眼才放心。”
  燕舞被说得不太好意思,转回身来,问她:“周美人可也看见了?”
  “看见了。”夏云姒点点头,含玉又添了一句:“美人还嘱咐咱们娘子多添个心眼呢。”
  接着含玉又反问:“如兰自己没察觉吧?”
  莺时道:“没有,奴婢专挑了她当值的日子来办这事,给了她清理后院门窗的差事,她正忙着呢。”
  说罢便笑对燕舞说:“快去西屋把衣裳换了吧。为了显得与那如兰一般发福,也不知身上缠了几圈绢绸,瞧着就热!”
  燕舞一听,便苦下脸来埋怨是真热。夏云姒忙叫莺时给她备冰镇酸梅汤去,让她换好衣服回来喝。
  莺时与燕舞便有说有笑地一并出了卧房,一个去西屋更衣,一个去备冰镇酸梅汤。而后的几日又过得稀松平常,只是许昭仪到玉竹轩走动时,也“偶然”看见一身形微胖的宫女有意避着人,匆匆往后院去。
  再过几日到了端午,连一位与夏云姒并不算相熟的宫嫔来走动时,亦瞧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见了她转身便躲。
  只是,她们都没瞧见正脸,加上夏云姒这个当主子的又不咸不淡的,也没人好追究什么。
  如兰对这些自然浑然不知,仍是如常当值、闲时也会如常出去逛集。夏云姒听闻她又与昭妃身边的宫女见过几次,其中还有两次是在一处药房相间,具体是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端午当晚,一连十余日都未再见皇帝的夏云姒终于带着含玉一道去了清凉殿,与从前一样只让含玉拎着食盒进去,将粽子呈给皇帝。
  她已这样做过许多次了,他必定知道她在外面,只是从前不见也罢,但现在,他想了她这许多日,多半会出来。
  夏云姒太清楚自己何样的姿态更显美艳、何样更能动他心弦,便立在十余尺外等,侧颜朝着殿门,举头望月。
  月色如纱笼下,将她的面容与身姿都变得朦胧,朱唇羽睫皆添一缕细雾。
  过不多时,她余光便察觉一道身影缓缓从殿中行出,却并未直接走向她,只是立在了殿门口。
  那日的情形确是有些尴尬的,不仅因为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更因他最后突然而然地离去。
  于是夏云姒任由他欣赏了会儿,才倏然回神般向他望去,又忙屈膝深福。
  她没有前行,是以隔着这十余尺的距离,亭台楼阁与寒凉月色映衬四周,让她看起来向一幅朦胧的画儿。
  夏夜晚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这画儿又添了几许鲜活,就像那九天之上的仙子突然落入凡尘,美得虽不真切,又让人清楚知道她就活生生地立在那里。
  贺玄时心跳不稳,轻吸了两番凉气,才得以佯作从容地向她走来。
  他走到近前时,她还维持着福身的姿态。他扶了一把,她才站起身。
  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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