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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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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平平淡淡地把刀塞进他手里:“苓采女突然失控挥刀刺我,樊公公反应及时,一把夺下刀来。未曾想苓采女形似疯癫,竟直接撞在了刀上,一命呜呼。”
  樊应德还目瞪口呆着,听完她的话好生反应了一会儿:“这、这……那三皇子……”
  夏云姒锁眉看向他,露出满面的费解:“她的那些疯言疯语,难不成公公已禀给皇上了?”
  “没有……”樊应德至此才突然回神,猛刹住声,“什么疯言疯语,下奴并不知晓,更无从禀给皇上!”
  “这就是了。”夏云姒勾唇颔首,“公公尽快料理干净就是。皇上政务繁忙,何苦再为着疯妇徒增烦忧?她没了谁都清净,对公公自也是有利无害的。”
  “你……”采苓不可置信,“你怎么敢!三皇子是皇嗣,你怎么敢!”
  夏云姒嗤笑出声,不理会她,转身搭着含玉的手,稳稳离开了这昏暗的屋子。
  樊应德大约是怕吓着她,没有立刻动手了结采苓,她便听那咒骂声又持续了许久。含玉也静静听着,直至听不见了,才轻轻开口:“娘子何必……”
  夏云姒瞟她一眼:“你当樊应德不想尽快了结了她应付差事么?只不过皇上要他喂药他没理由直接动手,我给他个理由罢了,他清楚得很。”
  “这奴婢也瞧出来了。”含玉蹙眉一叹,“奴婢是想说,娘子何苦伤了自己?不理她便是了,她总归是活不上的。”
  夏云姒脚下定了一下,扫一眼含玉:“冒着搭上你性命的风险不理她么?”轻轻一哂,复又向前行去,“况且这伤我也不会白受。”
  她实是在来前便想着此行不妨受点小伤了,只是没料到樊应德还真是将采苓看得很紧,让她只得自己动手伤自己;也没料到采苓这般失心疯地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连带着让她死个痛快。
  。
  回到玉竹轩自是尽快传了医女来医伤,医女尚为她敷着药,小禄子便疾步进了屋,躬身禀说:“娘子,顺妃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苓采女自己往刀子上撞,医治不成,殁了。”
  医者父母心,眼前的医女惊得手上一颤,倒按得夏云姒伤处一疼。
  夏云姒倒不恼,只问小禄子:“皇上知道了?”
  小禄子说:“御前的人自是要回去向皇上回话的。”
  夏云姒点点头,待医女走后便未再穿中衣,只一件修身的心衣搭着中裙穿在身上。腰身因而被勾勒得很好,洁白的肩颈露着,肩头的白绢清晰可见。
  躺到床上,她没动那厚实的幔帐,只放下一层杏色的轻纱帐。
  这轻纱帐着实薄得很,从外头往里看,人只朦胧了一层。置身其中,屋内的光线也可尽透进去,她便捧了本书在手里读。
  果然不过一刻,皇帝就来了。
  莺时急急进屋:“娘子……”
  她侧首望去,圣驾已进了屋来,她便登时显出慌色,下意识要拽那厚实幔帐遮挡自己。
  他只做未见,信步走到床边,一把将轻纱帐也揭开,坐下来问:“听说你伤着了?”
  四目相对,他方觉她似乎僵住了,整个人纹丝不动地半躺半坐着,手里的书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白皙的肩颈近在眼前,与她泛起绯红的双颊相称得更显娇羞。他不禁也微滞,继而一声轻咳,又神态自如道:“让朕瞧瞧。”
  他说着就伸手,她微微一动:“皇上……”语含抗拒,忸怩的声音倒更娇柔了。
  他心神俱乱,犹自强定着,若无其事地将白绢翻开些许,看了看伤口。
  接着他明显松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触得她肩头一热:“还好不深。”
  “是。”她低垂着眼帘,“多亏屋中的几位公公反应及时,不然臣妾怕是见不着皇上了。”
  声音中带了哽咽,惹得他一阵心悸。
  攥一攥她的手,他轻笑:“你倒还为他们说话?好几个人同去办差,仍让苓采女闹出这样的事,实是失职。朕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先将苓采女那里收拾妥当,便过来领罚。”
  “……皇上不可。”她微显慌神,反手将他的手一握,又缓了缓,“皇上听臣妾一言。”
  他满眼的心疼:“你说。”
  夏云姒柔声:“这如何能怪御前的各位公公失职呢?苓采女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人,身子那样的虚,任谁也料不到她会突然发起疯来。他们当即能反应过来救下臣妾已不易了,臣妾当真是念他们的好的。”
  她素来妖娆,是因知道他喜欢;而恰到好处地搭一点贤惠与善解人意,亦因知道他喜欢。
  他眼中果然露出欣然与更深的怜意,略作沉吟,点了点头:“罢了,赏罚分明。救了你的事朕先赏下去,要罚的板子记个档,日后再有过失便一并罚过。”
  夏云姒抿唇莞尔:“谢皇上。”
  顿一顿声,她又道:“皇上可知臣妾为何要去见苓采女,她又为何突然恼了臣妾?”
  他浅怔:“为何?”
  她轻轻一叹:“臣妾想了一日,只觉三皇子实在可怜,便想劝她念在孩子的份儿上诚心谢罪求皇上宽恕,莫让三皇子日后遭受风言风语。谁知她竟反将三皇子视为筹码,口口声声说皇上为着三皇子断不会真的杀她。还说自己现下便是宫中唯一活着的皇子生母,来日自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她越说眉心蹙得越深:“臣妾真不敢信,这般冥顽不灵的人竟也可做母亲,实在为三皇子气不过,这才与她起了争执。”
  她说着双手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情绪诚恳无比:“三皇子当真可怜,求皇上日后莫要为生母迁怒于他,哪怕只当是顾念顺妃娘娘抚育辛劳……”
  “好了。”他忽而打断她的话,俯下身将她拥住。
  他素日爱用的松柏香的气息将她包裹,夏云姒深深地吸一口气,在他怀中轻然勾唇。
  这样的话,必是能打动他的。爱憎分明又良善无比,满怀舐犊之情,是为人母者该有的样子。
  男人大多喜欢这般心慈的女子,
  宫中皇子也需要这样的人做母亲。
  ——哪怕是身份贵重的嫡长子宁沅。


第44章 中秋
  相拥半晌; 皇帝倚到床上; 夏云姒便衔笑伏进他怀里; 絮絮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过多时; 樊应德了了采苓那边的差事; 过来回话。
  听樊应德禀完; 夏云姒才知皇帝原已下旨废了采苓的位份,只是看在三皇子的份上仍添了一口薄棺、一副银首饰一并入葬; 没直接用一口草席卷了草草埋了。
  适才交谈间皇帝口中仍说的“苓采女”; 已不过是顺口。
  很快到了用宵夜的时候,珠帘一阵轻响,却是含玉端着宵夜进了屋。
  平日里皇帝若来见夏云姒; 含玉素来都会避开。眼下这般反常; 夏云姒自难免多瞧了她两眼。
  细细地看; 含玉眼底隐有两丝不安; 但又并未说什么; 将宵夜一道道摆到榻桌上,就垂首退到了一旁。
  这顿宵夜夏云姒几乎从头到尾都是被皇帝喂着吃的; 他很有耐心,每一勺粥都会吹凉再喂给她。饶是她对他并无什么真情可言,这顿宵夜也吃得着实舒服。
  吃完漱过口、又说了会儿话,樊应德禀说尚寝局的人来了; 意指到了翻牌子的时辰。
  这月余来他都没翻过牌子; 是为打动她、也是在感动自己。眼下听闻又到了时辰; 他也只又皱了下眉:“没眼色; 不见窈姬伤了?朕今晚自是陪她待着。”
  “哎……”夏云姒一攥他的手,软绵绵的声音听着直比棉花还让人舒服,“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总该去看看三皇子,也宽慰宽慰顺妃娘娘。”
  刚要告退的樊应德忙顿住脚,皇帝看向她,略作沉吟,终是点了头:“好吧。”
  他说罢离开,夏云姒要起身恭送,自被他阻了。
  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随行的宫人鱼贯而出,只消片刻,屋内院中就都安静下来。
  夏云姒睇一睇含玉:“怎么了?”
  “没有。”含玉摇摇头,“宫里都说樊公公忠心,奴婢听闻他来了,怕他跟皇上说什么,便进来瞧瞧。万一皇上真问罪下来,奴婢便将命给出去,也算应了采苓的遗愿、保三皇子一命,好让娘子减一等罪过。”
  夏云姒静听她说完,却笑:“胡想什么呢。”
  说着悠然倚回软枕上:“动手的是他自己、采苓那些诅咒他也听见了,真捅给皇上,他就要先我一步搭上命去。你且放心吧,任他有多忠心,这事也是带进棺材都不会让皇上知道的。”
  若真纯善到一丁点都不想欺瞒皇上,他便从一开始就不会应下她的法子了。
  含玉抿了抿唇,仍有些担忧:“可若三皇子真出了什么事……”
  “小孩子夭折的事本来就多,更何况他出生时那般的虚?”夏云姒一声轻笑,“别吓唬自己了。我心疼他是真的,不怕他也是真的。他若真化作鬼婴来找我,那便是与他那个生母一样糊涂,我到时候必将他赶出去,让他找他母亲算这笔账。”
  含玉听得哑然,又哭笑不得:“娘子可真是什么可忌讳的。”
  “嘁,有什么可忌讳?他们要找我,也得问问我姐姐在天之灵答不答应。”说罢摆一摆手,“早些歇着吧,事情已了,何必再徒增烦忧。”
  当晚一夜安寝,既无噩梦更无厉鬼索命。
  。
  秋意渐浓、暑气渐消,三两阵微风过去,这些事情便已烟消云散,好似全没人记得。
  宫中嫔妃很快便又是一派和睦之相。顺妃仍执掌着宫权,只是身边添了个襁褓婴孩要照料,索性将晨省的规矩改了,让众人只消每个月初一与十五去问安即可。
  这规矩其实原也是这样,日日晨省昏定那是妃妾对皇后的礼数,嫔妃执掌宫权时就无这般严格。只是那时皇后刚去,贵妃接掌大权,口口声声说不能松懈了规矩搅扰皇后在天之灵,经皇帝默许后规矩才改了。后来昭妃接下这差事也不愿折损威名,理所当然地继续这般行事。
  眼下顺妃肯把它改回来,六宫之中都交口称赞——不为别的,单为秋冬将至越来越冷,能不出门也是好的。
  而后好些日子都没什么波折,唯一引起些议论的是仪贵姬似乎突然不与昭妃走动的,反与顺妃交集愈发频繁。
  这或多或少地印证了含玉先前的推测——看来仪贵姬是真的投靠了顺妃,那一出戏从一开始就是帮着顺妃去母留子的。
  只是她大概原本还打算与昭妃维系关系,或是想留条退路,或是顺妃支使。十之八九是想了一套说辞,说服昭妃她并未为她人所用。
  现下看来,昭妃也没那么好骗,并未买她的账。
  含玉听闻这些颇是唏嘘,感叹宫中真是人心复杂。采苓的恨意已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顺妃面上明明是那样端庄大气的人,私下却也这般阴狠。
  “顺妃娘娘若没有这点手段,也坐不稳这位子。”夏云姒对这些倒都看得很淡,“至于采苓,‘升米恩斗米仇’这话民间总在说的,也不全怨宫里。”
  八月初,皇帝下旨回銮,以便回宫庆贺中秋。
  车驾便又洋洋洒洒地在山道上铺开,缓缓前行。
  夏云姒挑开车帘望了一望,那队列一如来时一样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或因来时是从京中出来,街道两旁皆有百姓簇拥,现下则两旁冷清;又或因来时正值盛夏,万物生机勃发,现下却草木凋零,明明是同样的马车与卤簿幡旗,此时也硬是透出一股凄凉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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