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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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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又两日后,梁贸文就招出了更多的事情。
  先是采苓有孕之初的事,梁贸文招认皆是昭妃算计,意在陷害窈姬,却不知怎的让顺妃掺和了进来,这才未成。
  后来采菁与如兰串通下毒,也是昭妃背后指使,与采苓并无关系。
  严刑之下,他甚至认下了原与昭妃无关的符咒一案。有鼻子有眼儿地说昭妃父亲在覃西王封地上的钦天监围观,昭妃便向他讨了那符咒。
  这令夏云姒十分惊喜。
  这事她原还打算暗中收买个昭妃身边的宫女去招呢,否则皇帝看了供状,见梁贸文唯独不认这一事,难免疑到她身上。
  梁贸文倒给她省了事。
  接下来,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昭妃身边其他的宫人听说梁贸文都招了,为了罪减一等,竹筒倒豆子般吐出了更多的事情。
  终于,佳惠皇后的死因也放到了台面上。
  昭妃身边的好几名宫人都招供,说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宋徽娥与此事却无干系,是昭妃从中安排,推了宋徽娥出去顶罪。
  昭妃都保不住了,这些人当然更没放过已故的贵妃。
  一桩桩、一件件,招得明明白白。
  “昭妃、贵妃……很好!”贺玄时拿到供状时怒极反笑,而后紫宸殿中便又是近来常见的冷寂。
  夏云姒手中也有一份誊抄的供状,她安静无声地读完每一个字,眼泪一滴滴溅落到纸上。
  “虚不受补”。
  这四个字,夏云姒已听过无数次,唯独这回不一样。供状上终于写明,一切的“虚不受补”皆是有人蓄意为之。
  “真想不到,朕的两个宠妃,反是害了朕的爱妻的元凶!”
  她听到他这样说。
  她以为自己早已做戏做成了习惯,时时刻刻都能以恰到好处的姿态面对他,但这一刻,她却没勇气抬头看他一眼。
  她怕只一抬头,眼底那种冷漠的嘲讽便会溢到他面前。
  他怎么有脸说“真想不到”。
  “来人。”他满面疲惫,唤了樊应德近前,“传旨,贵妃毒害皇后,罪无可恕。着迁出妃陵,另行草葬。三族之内年满十四岁者皆斩,不满十四岁者没入宫中为奴。”
  说罢一顿,那种疲惫变得更加分明:“昭妃……”他揉着太阳穴,眉心深深锁着,思量分寸。
  夏云姒在此时离席跪地,哽咽了声:“皇上。”
  他抬眸,便看到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不住坠落,比珍珠落入悬崖更令人心疼。
  “臣妾求皇上别杀昭妃娘娘。”她低低地垂着首。
  他显觉意外,声音中满是疑惑:“为何?”


第55章 算账
  夏云姒抬起头; 反问:“皇上非杀她不可么?”
  贺玄时锁眉:“与贵妃勾结毒害皇后已是死罪,如今又以水银伤及你和朕,更是罪无可恕。朕本在斟酌是夷其三族还是诛其九族; 你若连她本人也不让朕杀,朕还如何发落她的家人?”
  说罢语中微顿,倒还是问了她的意思:“你究竟如何想?”
  夏云姒面容冷下去; 寒凉如秋日覆了薄霜的竹叶:“六年以来; 臣妾只道姐姐只是因病离世,虽红颜早逝总有遗憾; 然姐姐生时有皇上相伴、又得宁沅承欢膝下,亦算完满。”
  “如今却乍然得知她本可活得更好,却被这些奸恶之徒将一切皆尽夺去。”贝齿紧咬,她的每个字里都渗着恨意,“想到这些,臣妾恐日后再难以安枕。再想昭妃在姐姐死后宠冠六宫、享尽荣华,更替姐姐不忿; 觉得一死不足以偿还此债。”
  这话说来自是狠的; 想做个贤良淑德的嫔妃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事已至此,她总要为姐姐多说两句,不能让昭妃死得那么痛快。
  他神情倒未见有异; 只又问她:“那你觉得如何为好?”
  夏云姒抬起头:“臣妾求皇上在皎月殿中为姐姐设一灵堂; 命昭妃日日跪于灵前叩拜谢罪; 以慰姐姐在天之灵。”
  只想如此么?自然不。
  但能说给他听的; 也只能是这么多了。
  宫里的磋磨人的法子那么多; 想让一个背负重罪的废妃过得不好太过容易,只要他愿意留昭妃一命即可。
  她说罢静静地等着,良久的沉吟之后,他上前扶了她:“你容朕想想。”
  这便已是有所松动了。加之他素来对发妻那般“深情”,此事应是能成。
  她就不再多言其他,点一点头:“谢皇上。”
  “你先好好养着身子,现下万事都不及此事重要。”他语气温柔下来,她亦抿笑,复又点头,“臣妾知道。”
  她当然是要好好养身子的。为不让他觉察她早已知道炭有问题,前阵子她都不曾好生服过药,各样的不适都一直拖着,没有一日过得舒服。
  如今事情有了定论,她自然要好生调养。不为别的,就是单为宁沅,她也不能让自己给昭妃殉葬不是?
  。
  事情在第二日便有了定论,他仍是诛了昭妃九族,只留了昭妃一命,废为庶人,且仍许她住在皎月殿中。
  这看似顾念旧情的宽宥,然旨意中写得明明白白,道“苏氏之罪,罄竹难书”,但“为慰皇后在天之灵,留其一命,谢罪忏悔”。
  宫中风光一时的昭妃苏氏,自此再不复存在了。
  旨意下来之时,众人恰在顺妃处晨省。樊应德宣罢了圣旨,又躬身上前,告诉顺妃:“皇上说苏庶人谢罪的具体事宜由您安排,您直接交待宫正司便是。”
  顺妃端坐主位,宝相庄严地颔首:“本宫知道了。”
  说罢就看向夏云姒:“窈姬与佳惠皇后最为亲厚,便请窈姬多留一会儿,我们一同商议此事。”
  夏云姒欠身:“诺。”
  顺妃便又朗声道:“你们都先回吧。”
  众人依礼告退,夏云姒坐到顺妃近前,当真是“相谈甚欢”。
  她们都不想让苏氏好过,很快便定下来,苏氏每日皆要在皇后灵前跪足四个时辰,每一旬可歇一日,由医女好生医治。
  “你若还有别的打算,想为皇后娘娘出口恶气,便自己去交待吧,不必再来问本宫。”安排完那些,顺妃又淡淡添了这样一句。
  当真是个聪明人。
  夏云姒抿笑应诺,便也从顺妃处告了退。
  这般商议也不过耽搁了小半刻,回到庆玉宫时,却见小禄子满面焦灼地在宫门口等她。
  夏云姒锁眉:“怎么了?”
  “娘子。”小禄子疾步上前,“方才万安宫来禀,说宫人一不留神的工夫,皇次子与皇长子打起来了,且还打得不清……皇上还上着朝,他们便只好先来向您回话、又去回了太后。昭仪娘娘说先替您去瞧瞧,让您回来赶紧过去。”
  夏云姒面色一变:“知道了。”说罢也不再进庆玉宫的宫门,提步就往万安宫去。
  万安宫离庆玉宫原也不远,她又走得急,不过小半刻就到了宫门口。刚走进几步,就听到小孩子的抽噎声。
  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小心说:“许母妃别生气,二弟不是故意的,只是失手罢了……”
  循声而去,夏云姒迈过正殿的殿门,便见许昭仪端坐主位,面色铁青。
  皇次子宁汜跪在她跟前,小小的背影抽噎得不住颤抖。宁沅则在许昭仪身侧,抱着许昭仪的胳膊,一句句地为弟弟说着情。
  下一瞬,夏云姒注意到宁沅额角包着的白绢。匆匆向许昭仪福了一福,便朝宁沅招手:“宁沅,来。”
  “姨母。”宁沅望了一眼,跑向她。她仔细看了看那块渗着血的白绢,黛眉紧锁:“怎么回事?”
  美眸凌然扫向乳母,几个乳母都打了个哆嗦,为首的一个跪道:“奴婢们送殿下们去书房读书,按规矩是不能守在房里的。可也就刚退出来那么片刻,就听皇长子哭了起来,进去一瞧……皇次子的砚台扔在地上,皇长子脸上全是血。”
  夏云姒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克制着火气,只喝问宁汜:“怎么这样打你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宁汜突然也放声大哭,转过头,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愤恨,“因为他母后!我母妃被掘了墓!我没有他这样的哥哥,他不是我哥哥!”
  “混账!”许昭仪怒然起身,仰首劈下,耳光清脆。
  “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佳惠皇后也是你的嫡母,你简直忤逆不孝!”许昭仪厉斥,气得手都在抖。
  宁汜捂住脸、咬着牙,不再说一个字,眼底的恨意却愈发分明。
  这双眼睛明明还透着几分稚气,可恰因为这份稚气,这恨也更令人不寒而栗。
  许昭仪没有在万安宫中多留,看夏云姒会在这里陪着宁沅,她便径自去了紫宸殿,打算向皇帝禀奏此事。
  经这事一搅,两个孩子今日便也都不急着读书了,夏云姒就将宁沅带回了朝露轩,好生安抚。
  她让人做了宁沅素日喜欢的豆沙奶卷来,将他揽在怀里喂他吃。宁沅原也与她亲近,偶尔便也拿起小勺,反过来喂她一口,望着她说:“姨母别生二弟的气,父皇不会喜欢的。我也不会生二弟的气。”
  夏云姒听得一怔:“你不生你二弟的气,只是因为怕你父皇不喜?”
  宁沅又吃一口奶卷,点一点头。
  夏云姒黛眉浅蹙:“你很在意你父皇的想法么?”
  他又点一点头:“先生说,不能因小失大。”小小的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先生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夏云姒心里一栗。
  她方才只觉宁汜那样的恨意令人害怕,现下却发现相较于宁汜,宁沅更像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
  夏云姒先前从未觉得他会有这样的心思,当下震惊之余,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她怔怔地望着宁沅,宁沅却没再多说什么,又只顾吃豆沙奶卷了,直吃得嘴角糊了一片白,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
  当天晚上,皇次子宁汜被带离了万安宫。
  佳惠皇后是皇帝心头的结,每个人都知道避着,不敢有丝毫不敬。
  宁汜纵使贵为皇子,也不该轻易触碰这个“结”的。
  皇帝于他们而言本就是父亦是君,一朝间天颜震怒,自然父慈不再。
  足足半个时辰,皇帝在紫宸殿中厉斥宁汜忤逆不孝,太后与皇长子求情未果。
  翌日清晨,年仅五岁的宁汜被带离皇宫,送去行宫抚养。
  “忤逆不孝。”许昭仪的瑜芳殿里,夏云姒听着这四个字,边轻笑边摇头,“这样大的罪名,连后路都给断了。”
  民间为父母者若去官府状告子女“忤逆不孝”,于子女而言便是杀头之罪。皇家虽不会轻易将皇子公主推出午门问斩,但小小年纪便背负上这四个字,宁汜的前程也已晦暗无光。
  许昭仪轻轻啧声:“咱们这位皇上,狠起来真是旁人都比不得呢。”
  “他自然要狠。”夏云姒冷淡嗤笑,“贵妃昭妃之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多年,如今忽然提起,真相被掰开揉碎放在面前,想接着自欺欺人便也难了。”
  这样的关头,唯有更狠地罚一切不敬皇后之人,才能更好地麻痹自己吧。
  他要世人都看到他有多爱皇后,才能让自己相信他有多爱皇后。
  。
  又隔一日,夏云姒在傍晚时分去皎月殿见了已被废黜的苏氏。
  苏氏已接连四天长跪佳惠皇后灵前,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半分力气也无。
  见她进来,那双空洞的眼睛转过来,在她面上定了定,倏尔变得狠厉:“夏氏……你这毒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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