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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慢慢地抬眼跟陶剑四目相对。
两位已到中年的男人对视片刻，最后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陶剑在汉德曼邱的对面坐下来，握着茶杯，沉吟片刻问：“果然……当年的事情，这么快就要告诉他们吗？”
“不然呢？”汉德曼苦笑。
“原本我以为这个秘密随着她的阵亡，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详情了。谁知道，那两个孩子居然走到一起了。”
他双手捧在热气腾腾的茶杯上，回忆道：“原本我情愿小微一生懵懵懂懂，谁能想到，她的性子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当初陆蓝死后，我不是没想过立刻收留她。但我担心她在军人家庭中长大，迟早会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任由人将她送进孤儿院，想安排一个稳妥的、不会涉及到这个秘密的家庭来照顾她。谁知道她太固执，根本不愿意离开。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将她带到身边来。”
说到这里，陶剑自然而然地接下去说：“然后受着大元帅的耳濡目染，她十三岁就悄悄报了军校。还一考就考了个专业第一，我不收都不行。陶燃那个臭小子不也是？医学院毕业放着好好的研究所不去，居然也悄悄报了军校，我还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才知道这事的。”
“孩子大了不由爹了啊。”
两位老父亲相视一眼，默默地老泪纵横，互吐苦水。
夜慢慢深了。
陶剑与汉德曼邱聊完之后，便告辞离开，顺带也带走了依依不舍的陶燃。
父子两人上了车，陶燃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扭头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怎么样怎么样？您和大元帅聊得怎么样了？”
陶剑默了两秒，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既然想着要成家立业，那就成熟稳重一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跟孩子似的。”
“嘿嘿，这不是就在您面前吗？”陶燃摸摸鼻子，“快说说呀，大元帅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陶剑沉稳的表情中也不禁被他带着染上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既然是你们自己的意思，我和大元帅当然没有意见。”
没说两句，陶剑便叫陶燃停了车。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回去了，你送我到专列车站吧，我要回联盟大楼一趟。”
陶燃惊讶：“大年夜的您还有什么事情没忙完呀？您不回去陪妈？”
“你妈今晚也还在医院忙着呢。”陶剑看着窗外远处夜色里若隐若现的联盟大楼，神色凝重地说，“大战之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包括今后针对域外海……不，域外人类的问题。先前L已经通过星微跟联盟建立了联系，打算从今往后，域外人类跟地球逐渐形成贸易往来。这件事可大可小，联盟必须有所应对。”
原来是L到地球通商的事情。
陶燃乖乖点头，将老陶在车站放下，正打算回家，转念一想，反正家里也没人，不如先去陆星微家里等她。
于是车头调转，又往星空花园的方向开去。
邱家。
大元帅在书房内静坐了一会儿。
起身下楼，看到坐在大厅的陆星微，正靠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看军报。
一瞬间，汉德曼邱脑海中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她低头垂眸看书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陆蓝。
他不禁想，果然是母女啊，不禁外貌相似，连神态竟也如出一辙。
听到响动，陆星微抬起头来。
“父亲。”
“嗯。”汉德曼邱点点头，“今晚在这儿住下吗？”
陆星微摇摇头：“不了，既然搬出去了，那就住那边。我在这里陪您直到邱秋他们回来吧。”
汉德曼邱看她一眼：“有话跟我说？”
他们父女俩不常见面，其实却是性格上非常相似的人，因此也很了解彼此。陆星微等在客厅没走，看来是有什么话想说。
陆星微点点头，偏头望向陆家的方向。
“今天突然想聊聊我的亲生母亲。她当年是父亲您的部下，只怕现在那些记得她的人中，或许也没有比您更了解她的了吧？”
当初因为对陆蓝有所误解，陆星微从小一直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
直到前段时间在陆家跟星辉相遇，听到了陆蓝的那一段留言。
心结已经解开了，她当然也会更加想去了解那位传说中的陆上将，去找一找母亲的影子。
汉德曼邱在沙发上慢慢地坐下来，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此时随意地拢着，温文中带着几分休闲随性。
他回忆了一番，斟酌着开了口：“陆蓝她啊，跟你很像。”
“长相吗？”
儿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陆星微如今已经有些想不起当初的陆蓝究竟长什么样子。
汉德曼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仔细地端详陆星微。
温和地笑说：“五官是挺像的，要说还是这双眼睛和性格最像。陆蓝当年啊，也是你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不管大事小事，一概都是自己做主。”
陆星微闻言也笑了。
“我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汉德曼邱意味深长地冲她笑，脸上是与邱秋如出一辙的顽童似的神情，“不过也怪我和安上将，这些年要是没我们宠着你，只怕你也养不出这样的性子来。真要比较，陆蓝可比你强硬多了，感情也更加不会外露，更别说喜欢上什么人。最近这段时间看你，整个人像是温柔了不少。”
这最后两句，陆星微倒深有感触。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回想起当初刚遇到陶燃的时候。
“还好我遇到了陶燃。”
第64章
两人聊了一会儿，从母女两人的相似，聊到陆星微与陶燃的近况。
汉德曼邱调侃说：“我还以为你会跟陆蓝一样，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谈上恋爱了。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抱孙子了吧？”
“父亲。”陆星微无奈地笑，“这事儿还远着呢。”
“好吧好吧，不过你们多多少少也考虑考虑我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要是退休了也没别的盼头，不就是孙子吗？”汉德曼邱一拍手，“回头我就跟陶燃说说去，那小子可比你有行动力多了。”
陆星微：“……”
这天真是没法聊了。
“还是聊母亲吧。”她转移话题，“我这里有一条23年前她给我的留言，时间是独立历137年12月27日，我想那一次就是她出征后战死的那次。我曾经查过军部的资料，军报上的记录非常简略，只是说她牺牲于一次营救行动，具体是什么样的行动？”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汉德曼在心中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次啊……”
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邱秋欢天喜地地进了门：“爸！姐！你们聊什么呢？”
邱冬端着大包小包地走进来，将东西往管家手里一放，不满地开口：“臭丫头，帮你拎了一路也不知道说句谢谢。”
邱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这五年来欠的多了，我让你还点利息，你还有理了？”
“我欠你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倒是知道你还欠我几顿揍，过了五年得翻成多少倍了？”说着，邱冬还逼真地比了比朝她拳头，毫不介意露出一脸的凶相。
“哇！你脸呢！”邱秋兔子似的一蹿，就逃到陆星微与汉德曼邱中间打小报告，“爸！姐！你们看他，这么大了还欺负人！”
汉德曼邱只能失笑着揉眉头：“你们俩啊，一见面就吵个没完，怎么五年过去了还这个样子？”
邱冬满口应道：“不好吗？我回来之后这房子里也热闹多了不是？姐，你要走了？”
陆星微已经走到衣架边，正在穿外套。
闻言点点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邱冬干脆连鞋子都没换，直接插兜站在门口：“我送你。”
陆星微看他一眼，点点头：“好。”
正好有事想要找他聊聊。
两人走在小区的街道上。
四周全是独栋的别墅和大片的花园。
夜深人静，最后一支烟花从联盟大楼上空升起，大大的罗马数字12在星空下映出赤红的光影。
“跨年了。”邱冬首先开了口，“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再次跟你一起过节。”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太高兴。”陆星微跟他并肩走着，回想起晚上餐桌上他与陶燃的针锋相对，“你不喜欢他？”
邱冬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呢？”
身边的脚步声一停，他心头一紧，跟着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陆星微站在原地，望着隔着两步远的邱冬。
目光平和，悠然似水。
以前的陆星微，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想。
“那也没有办法啊。”陆星微笑笑，抬脚继续走。
邱冬缓缓跟上：“什么意思？”
陆星微不答，转而说：“你记得的吧？我从前说过，我的心愿是寻找到自我，发挥自身的价值。我当初成为太空军，进入特战队，无非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愿望。除此之外别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没错。”
“直到我遇到了陶燃。他让我明白原来沿途有那么多的风景，就算不必放慢脚步，也能亲身去一一体会。”陆星微顿了顿，笑说，“说来好笑，我现在甚至觉得已经有些记不起从前没有他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
其实不止是生活。
她甚至连当初那个没遇到他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太记得了。
“……是吗？”
她像是没察觉他的沉默，兀自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对了，我找你还有事呢。”她侧头说，“当初我去银河城的时候，跟L做了个交易，现在大战结束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履行义务，跟域外人类做一做贸易往来了。你当初跟在L身边，对他，以及银河城乃至域外世界的许多事情都很清楚吧？有时间先向一部情报处的凯德将军报告，随后有时间就去联盟找一下陶秘书长，我想他也会很需要你的帮助。”
“知道了。”邱冬顺从地点头应下。
从邱家到陆家的路程并不算太远，没一会儿，两个人便走到了。
站在陆家别墅前，陆星微挥别了邱冬，转身走进了房子里。
“星辉，开灯。”
陆星微在玄关低头换鞋，灯光才刚亮起，乍亮的空间中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她飞快地抱起，伴随着一声欢喜的“老婆！”，她惊呼一声，就被陶燃扑倒在墙壁上。
“你怎么来了？没跟陶老师回家？”陆星微被他抱得双脚离地，只能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他和墙壁之间。
于是干脆直接双手一勾，双脚将脱了一半的鞋子踢开，将自己挂在他身上。
“我爸他去联盟大楼忙着呢。再说了，这不是想你呢么？”
小狼狗没放过任何一个在陆星微身上撒欢的机会，缠住她就是半天不撒手。
在玄关就抱住她不放，好半天两人才进了客厅。
陆家花园外面。
邱冬背着身靠在花园的围墙边，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欢笑嬉闹声，沉默着垂头又吸了一口烟。
直到地面上堆了四五个烟头，被街边的清扫机器人感应到，效率极高地跑过来清理，他才终于动了动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
“时间真是残酷啊。”
邱冬仰头看看星空，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路灯勾勒出一道孤单的背影，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