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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富这才转过了身，看着儿子，脸上马上堆满了笑，“睡醒了？要是没睡醒的话，再去床上躺会，饭好了，让你妈叫你。”
欧阳晨辉没有注意到父亲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父亲，父亲这时还不是很老，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些沧桑的意味，但是，腰板还是挺得直直的。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为了他每年那高额的学费，父亲迅速的老了下来，那曾经挺得笔直的腰杆，也日渐一日的弯下去。
忽然的，他的鼻尖开始酸了起来，那个时候，他哪曾这样仔细地注视过父亲的脸，每次面对他，除了伸手要钱，似乎便没有其他了。
“爸，我来帮你吧！”欧阳晨辉抽了抽鼻子，走上前去，就要拿父亲手上的镰刀。
父亲似乎有些奇怪地盯着儿子，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想着帮我干点活了？心下便有了一丝欣喜。但他还是握紧了手上的镰刀，
“还是我弄吧，天太热了，你去屋里歇着，等会吃了饭还得去学校看成绩呢。”
欧阳晨辉这才记起，今天正是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但他心里一点悬念也没有，他考了个不错的成绩，后来上了省城的医科大。
正在院子里跟父亲捞着的空挡，隔壁大姐家的小外甥帅帅跑了过来。
“舅舅，舅舅，我听我妈说，你今天要进城，给我买个大大卷回来吧。”帅帅此时才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吐字都还不太清楚。
大大卷那时候才刚开始流行，家里那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上天天打着广告。村里的小卖部都没有卖的。
看到可爱的小外甥，欧阳晨辉的心窝又是一热，大姐是方圆几个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当时提亲的都踏破了门槛，但是，为了帮着家里供他读书，大姐愣是招了个外地的孤儿当上门女婿，帮衬着家里的生活。
虽说改革的春风早就刮遍了华夏大地，欧阳晨辉所在的村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比起来，这个村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落后，村民们致富的路子少，经商的意识还没有苏醒，大都是在自家那一般三分地上打转转。所以，尽管饿不着。一年下来，盈余也不多。
“小辉，饭好了，招呼你爸过来吃饭吧。”母亲在灶间喊着。将那张磨得油漆都掉光了的饭桌支下。
在农村，早餐无非就是吃碗稀饭就着馒头咸菜，但是每天早上，四花都会给欧阳晨辉煮一个鸡蛋，自打他上学那年开始，这个就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用欧阳富的话来说“小辉的脑子以后是用来研究大学问的，所以得补充营养。”农村里没什么补脑的，鸡蛋便成了首选。
但是这次，欧阳晨辉接过鸡蛋，剥了蛋壳，却将鸡蛋递到母亲面前，“妈，你这么辛苦，鸡蛋给你吃吧。”
四花端着碗的手蓦然的抖动了一下，在这个家里，凡是有好吃的东西，第一个留给欧阳晨辉，第二个便是留给欧阳富，要是再有多，也是几个女儿的份儿，从来没有轮到过她的时候，儿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她突然对这几年的辛劳感到了欣慰，她抹了抹眼角，冲着欧阳晨辉慈祥的笑笑，“还是你吃，你费脑子。多补补。”
欧阳晨辉没有继续推辞，他低着头，将那白白滑滑的鸡蛋，塞进嘴里，眼里一阵热流淌下来，他赶紧端起了饭碗，稀里哗啦地喝起了粥，眼泪和在粥里，咸咸的。
欧阳富吃饭很快，三下两下就吃饱了，撂下筷子，对着四花说：“今天小辉进城，多给他点钱，帅帅还让他买那个什么卷的。”说完又冲着欧阳晨辉说：“看了成绩就早点回来，不管考上考不上都给我个信儿，我在东坡里锄草。”
欧阳晨辉看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阳，这个时候，别说去干活，就是在太阳底下站上一会儿，也会被烤晕了。
“爸，你今天就别下地干活了，你去小卖部买瓶酒，晚上让我妈炒两个菜，我陪你喝两斟，我指定能考上。我心里有底。”欧阳晨辉当然知道自己会考上。
听儿子这么一说，欧阳富的脸上就现出了笑容，汗水顺着脸上的沟沟坎坎的落下来，他擦了把汗，把头上的草帽一摘，“中！今天就不下地了，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走到村头的大队的时候，他看到了小时候玩得最好的伙伴，张青云，青云初中毕业那年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家里也没让他去读普高，就下学在家帮着他爹杀猪了。这会，青云正躲在大队的树底下看着一帮人在打扑克。
见欧阳晨辉一个人往村头走，便过来打个招呼，“去哪啊？这么热的天气。”
欧阳晨辉清楚地记得，在他去省城读大学的第三年，青云也来了省城，开始跟着包工头打打小工，后来赚了点钱，他爸把杀猪几年攒下的钱全部给他，组建了一支建筑队，自己当了个小小个包工头。
“我进趟城，今天出成绩了，我去拿成绩单。”朝青云笑笑。
“你肯定考得上大学，咱村里就属你最有出息了，以后混好了，可别忘了我啊！”青云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欧阳晨辉笑笑，顺手给了他一拳。
站在路口等了十几分钟，便有进城的公共汽车经过，欧阳晨辉朝着汽车招招手，车子便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花了三块钱买了一张车票，欧阳晨辉便开始欣赏起路边的风景来。
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就进了县城，这时的县城还不是很繁华，只是相比农村而言，多了高高低低的楼房，和来来往往的车辆，路上跑的也无非是些摩托车三轮车，小汽车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桑塔纳，偶尔开过一两辆奥迪，也肯定是县政府的公车。
终于到了熟悉的高中校园，正值暑假期间，学校里的学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都是来看成绩的毕业班的学生。
一进教学楼，在楼底的宣传栏边上，他一眼便看到了赵灵，那个高中三年以来一直暗恋的姑娘。
她正仔细的看着宣传栏里张贴的成绩单，欧阳晨辉没有急于走上前去，他知道自己的分数，628分，超出分数线整整一百多分，而赵灵，那年高考发挥得似乎不是很理想，刚刚过了本科线十几分。
她是欧阳晨辉的初恋，三年来，赵灵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
尽管，三年来，他跟她说的话总共加起来也没十句。
第三章 又见初恋情人
那个时候，高中排座位都是按着高矮个来的，高中的孩子，大都发育得差不多了，男的高的都窜到了一米八几，所以，前排基本上都是女孩子们的天下。后边则黑压压的全是男同学。
高中学习压力大，每天加上早晚自习，总共是十二节课，课间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那时候同学们大都严重的睡眠不足，下课的那十分钟，要是不用去厕所方便，便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很少有同学聚在一起聊天的。可别小看这十分钟，欧阳晨辉印象中，往往就是眯上这十分钟，下一节课脑子便清晰许多。以至于，到现在欧阳晨辉还清楚地记得那壮观的场面，每当下课的铃声一响，大家便不约而同的趴下来，课桌上堆得一尺多高的书本，人趴下来，都看不到脑袋了。
有一次，正好轮到欧阳晨辉擦黑板，他站在讲台上，无意的往下面一看，一堵堵书墙后面，全是一个个趴着的脑袋。
加上一个月才休息一天，所以，班上很多女同学，他甚至都叫不上名字。
但是，赵灵，却不一样，他清楚地记得，她坐在前边的第三排，跟那个大嘴巴的刘虹同桌。而自己则坐在倒数第二排，两个人隔着的距离使得赵灵即使回头也看不到他。而自己只能越过一个个后脑勺，才能瞄到赵灵的半条辫子。
从入学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了她，彼时的她，长着一张圆圆的像是娃娃脸的脸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会讲话，一笑起来嘴角就会露出一对小酒窝。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早已开始发育了，胸脯已经微微的隆起，直看得欧阳晨辉脸红心跳。
欧阳晨辉清楚地记得，看完成绩后，赵灵走到自己的面前，微微笑着，露出那对可爱的小酒窝，“欧阳晨辉同学，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以后要常联系哦！”递给自己一张粉红色的便条纸，便红着脸跑开了。
接过那张还带着赵灵体温的便条纸，欧阳晨辉的心里狂跳不止，他反反复复的看着纸条上那几个阿拉伯数字。
那个时候欧阳晨辉很懊恼，家里没装电话，要是装了电话，他肯定大大方方的将自家号码递给她。
这张纸条在他口袋里装了整整两个月，但是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那几个数字。有几次，在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上，号码都拨出去了，听到那一声“嘟！”声响起，他还是胆怯的扣了电话。
欧阳晨辉一直认为，赵灵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但是，作为一个男孩子，在赵灵迈出了第一步后，自己没有勇敢的迈出第二步，第三步。所以，才导致了自己后来每每想起这段往事便后悔不已。
后来，那张便条纸在无数次的翻阅中终于碎成了两半，而他也终于在某次的失意后将它扔到了下水道。
大学的五年，一直没有赵灵的消息，直到毕业后，才听之前的老同学说，赵灵嫁了个台湾人。跟随夫家在台北定居了。从此，赵灵这个名字便永远的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赵灵是欧阳晨辉成年后的第一个遗憾，那些年，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当时，要是，他主动拨通她家的号码，或者干脆直接的跟她说声“我喜欢你”结局会是怎样？
既然人生重新来过，那么，欧阳晨辉一定不会让历史重演。
清了清嗓子，他走上前去，听到身后的声响，赵灵转过身来，粉嘟嘟的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那双像樱桃一样的小嘴微微的撅着。虽是一脸愁容，却是别样一种美感。看得欧阳晨辉心尖的某个部位开始变得绵绵软软。
“赵灵，你考得怎么样？”欧阳晨辉明知故问。
“不怎么好，刚刚过线。”赵灵幽怨的眼神扫过欧阳晨辉，欧阳晨辉顿觉心中一阵怜惜。他当然知道，几年后，甭管你高考时是六百分还是七百分，都得经历比高考还要残酷的就业压力，那个时候，大家看的不是分数，不是学校，而是真枪实刀的真本事。
“没关系，只要考上就好，在大学里好好学，以后会有个好前途的。”欧阳晨辉安慰她。
“是吗？”赵灵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突然就有了灵气，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红光。
“当然了，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很看好你的。”欧阳晨辉很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但是终于还是觉得突兀了点。
“是吗？”赵灵的脸腾的就红了起来，像是个熟透的红苹果，微微鼓起的胸脯有点急促的上下起伏着，透过那薄薄的衬衫，欧阳晨辉甚至能看清赵灵里面穿的粉色的内衣。赵灵显然是有些意外，之前的欧阳晨辉从来没有跟她多说过哪怕是一句话。心里紧张着，双手也不自觉的搅着衣角。
看到赵灵娇羞的样子，欧阳晨辉忽然就有了勇气，他一把抓起赵灵的手，赵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双大眼睛迅速地四下里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人看见后，她抬起了头。虽然脸上依旧是一片红晕，但是眼神明显的大胆了起来。
“赵灵，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藏在心里长达十几年之久的话。当然，在赵灵眼里，现在不过是高中毕业的前夕。
说出这句话后，欧阳晨辉觉得全身一阵轻松，像是完成了一个久违的心愿。
赵灵有些紧张，有些激动，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