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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陪笑道：“镖局刚刚办时，苏小姐也常常会跟着锻炼身体，不过后来在顺天府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孱弱，便也只是在旁看着。”
杨承蹙眉道：“这样啊，我还以为苏小姐这样的女中豪杰，也应该是如花木兰一般的。”
“等您见了就知道了。”
进了练武场，见身着棉衣的镖师们正在打桩，苏小姐披了一件雪白狐裘，远远地驻足观看。
看见杨承，苏小姐便走了过来，施礼道：“见过杨将军。”偏头又斥责徐长，“杨统领来怎么不通报，让将军在这冷风里。”
徐长道：“哎呀，都是我的错，请小姐和杨统领去暖阁喝茶吧。”
杨承却摆手道：“我对苏小姐的镖局很是感兴趣，想看看是如何训练镖师的，在这里也极好。”
两人便坐在旁边连廊的茶桌边，一起看着镖师们训练。
萍果在两人面前点上一个炭盆，又端了两个手炉。
苏小姐却笑道：“你若是将这手炉给了统领，那才真真是对统领的大不敬呢。”
萍果忙递给苏小姐一个，自己站在边上怀里揣了一个。
杨承抚掌大笑：“乡君真是妙人。”忽而又皱眉说，“乡君可是觉得这京城冬天寒冷？”
苏小姐莞尔而笑：“这里的冬天比起山西十分暖和了，只是我身子骨不好，冬天总离不开这手炉。”
杨承端起茶杯，向苏小姐敬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以茶代酒在这里谢过乡君了。”
苏小姐也端起茶杯望向杨承：“举手之劳。”
杨承大约三十岁，已经位列禁军统领，一向冷酷且目中无人，但却十分专情，与妻子相敬如宾，不再多看一眼其他女人。
可是正看苏小姐，他却无法再移开眼，因为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苏小姐见他看着自己发愣，便思索着难道他曾经见过自己。
寒雪见杨承呆若木鸡，便对他道：“杨统领，可是茶凉了，我再去为您换一杯。”说着，伸手在他面前。
杨承这才回过神，把手中未喝完的茶递给她。
他讪讪地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太谢谢乡君了。没有您，今天我怕是没办法在这里了。”说话时，他的眼睛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苏小姐。
不过苏小姐却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确系举手之劳，杨统领不必挂怀。”
“乡君与我一故人之女倒是有几分相似。”
果然，苏小姐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见过自己的人，当初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又是靖王的未婚妻，很多人都在仰视着她，可是她却无法一一看见这些人。
十年的时间，没有办法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可是却能让她性情大变。
她柔声道：“这天下相似的人太多，据说隔一甲子便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呢。”
看着苏小姐柔弱不堪的样子，杨承又觉得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十分模糊了。不想再追忆往昔，他看向练武场，镖师们此时正在对打，舞枪耍剑的各展其才，那一招一式比起任何一个禁军的头领都不逊色。
“听闻苏小姐用兵如神，又善于练兵，今日但看训练这镖师，也知道不同凡响。”
“他们都是要随着护着珍宝钱财跋涉千山万水的人，一路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必须得武艺高强。”
“哎呀，真想把乡君的这些镖师们都带去做禁军，不过他们可能觉得月俸低。”
“杨统领说笑，这世间人人皆想有名与利，但这名与利之份量于各人心中又各不相同。”
“所以麟儿就去当将军了，是吗？”
“看来那个孩子和杨统领是熟识。”
“是，我很欣赏那个孩子，有勇有谋，前途不可估量。他说是苏小姐亲自教导多年。”
苏小姐露出欣慰的神色，开心道：“也是他天资聪慧，咳咳。”
杨统领看着面无血色的苏小姐，心下有几分担忧：“大年初一，命妇及王公贵族之女皆要入宫参拜皇后娘娘，今年乡君在京城也得去。不过您还是注意一些身体，免得到时候落人口舌。”
“谢过杨统领。”
“那我也不打扰了，等乡君的镖局开业了，我再来捧场。”杨承起身告辞，苏小姐打算将他送出大门，却被他拦住，“苏小姐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不过苏小姐还是出了大门，目送着杨承走远。
寒雪并不知道苏小姐因何如此，毕竟按着她的性子，最近有官员来拜访都是借着生病足不出户的。
“小姐，仔细着凉了。”
苏小姐的脸颊被冻的微红，却掩饰不住脸上淡淡的喜悦：“这杨统领不错，你命人调查一下。”
回到屋里，苏小姐本打算上床休息，屏风之后却突然出现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衣人。
她缓缓摘下兜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暴露在几缕冬日的阳光下。
苏小姐忙上前施礼：“见过郡主。”
方平君伸手拉起苏小姐：“不用多礼。”她细细地端详着苏小姐，似乎是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刻入脑中。
她拉着她的手，又逼近了一分，眼神灼灼，苏小姐则是始终垂目。
方平君问道：“你害怕了？所以不敢看我。他们都说你和我长得像，现在看来，的确是十分相似。你的手在发抖啊，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你一直都在害怕是吗？所以你在平遥藏了两年。”
苏小姐猛地挣扎开她的手，跪下道：“我身染重疾，所以修养了许久。至于相像一事，妾身哪里比得群主国色天香。”
方平君再一次拉起她，莞尔道：“这可不像你方平君应该有的姿态。”
第142章 方平君的痛苦（）
苏小姐垂目道：“妾身倒是不明白郡主的话，还望郡主明示。”
方平君猛地松开她，苏小姐踉跄地后退几步。
“你告诉我为何你我初见面时，你要躲于帷裳之后？为何我与楼阁之下向你道谢，你仓皇而逃？为何永平一别，你要躲于平遥两年？为何我到叶府拜谢，你又故意拖延时间？为何冷青夜中开始唤庭筠？”
苏小姐惶恐万分，再次俯身跪地：“此乃偶然，郡主多虑了。庭筠与叶翰林两情相悦，绝无攀缠冷将军之意。想必是将军心心念念着战场，梦中与庭筠商议军事。”
“哈哈哈，好一个商议军事。苏庭筠，你瞒不住我的，从我得知你长相与我相似之时，我便知道是你回来了，真正的方平君回来了。”
“郡主，您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方平君跪在苏小姐面前，发疯一般地抓住她的肩膀：“方平君你还不承认吗？你是怕我为了保全自己杀了你吗？”
苏小姐闭上眼，无奈道：“我苏庭筠是苏家之女，无愧于民，无愧于君，无愧于天，天生面容非我之罪，若是犯公主之讳，妾身愿自毁容颜，今生不以真面目见人。”她干脆利索地拔下手中的玉钗，就要往脸上划去。
方平君“啪”地将她手中的玉钗打落在地，精美的钗断落成几截。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苏小姐的脸，轻声呢喃道：“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若是你划伤了脸，我不会比你少疼一分”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说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她起身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龙井。
苏小姐依然跪着，静静等待她说话。
“我本来只是一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日复一日过着，我都不记得自己多大了。突然有一天，一个大叔站在我的碗前，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后来，我进了方府，亭台阁楼，锦衣玉食。”
“我是靖王的未婚妻，又是丞相之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等到我学会规矩的时候，见到了靖王。只一眼，便让我觉得惊为天人，现在想来，唯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以形容他的风姿。我心中欢喜，早早地便开始在家中备嫁，等待着嫁给靖王的那一天。可是我一年又一年地等，等来的是不是婚期，而是婚约被解。我怨他恨他，烧了三套嫁衣。”
“一年后，大将军冷青请旨，皇帝为我们赐婚。婚后他对我百依百顺，柔情似水，我亦倾心待之。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噩梦的开始。”
“永兴六年，靖王被虎咬伤而死。也是那一年，方家获罪，全族二百零八人，无一幸存。不，不对，我活下来了，二姐也活下来了。”
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一滴又一滴聚集在下颌，然后掉落在衣裙之上。苏小姐的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她想让那刺骨的寒冷触痛自己的神经，以一种痛代替另一种。
“父亲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他教我读书识字，礼义廉耻。有了他的教导，我才真正成为一个人。”
“很长时间，我都沉溺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随着年纪增长，我也知道当初靖王是怕牵连到我，所以才会退婚。你知道那种痛苦吗？锥心刺骨的痛。”
苏小姐不敢抬头，她怎会不知其苦。方平君说得对，她们就像是一个人，心中的苦只有彼此能知道。
“冷青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安慰我，让我受伤的灵魂能到一丝慰藉。直到我无意间遇到靖王身边的一个小兵，他告诉我，靖王死的时候，冷青在场。”
“你懂其中的意思吗？如果是你，你一定会明白，可那个时候，我不懂。我还继续傻傻地爱着他，为他生儿育女。可是终于有一天，我还是窥见了他的秘密，他手下的一个将领质问他，把他所作所为全部吐了出来，而他没有反驳。”
“为了得到我，他威胁靖王退婚。为了彻底断我的念想，他设计杀害靖王。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不惜牺牲方家。”
“我恨极了他，我准备了一把刀打算质问他，然后杀了他。可是等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想起了我们刚满三岁的孩儿，我犹豫了。”
“他依然亲切地唤我夫人，将我视若明珠。我在恨与爱中纠结着，终于我想明白了，有些错误是爱也无法原谅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就是那么出其不意。我回破败的方家寻找一枚金钗，无意之间发现一个密室，然后就在一封信窥见了我身世的秘密。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替死鬼。方平君是未来的靖王妃，可是皇帝断不会容下靖王，那么靖王妃将来也就是一个陪葬品，他疼爱你，所以选择找到一个容貌相近人偷梁换柱。那个人就是我，可是世事难料，冷青爱方平君，并且救了我一命。”
“我再次崩溃，可是我不恨父亲，因为他的眼神不会说谎，他是真心疼爱我的。可是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决定暂时留着他的命，等你亲手杀了他。于是我便忍辱负重，继续扮演好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可是，你知道那种痛苦吗？明知对方是你的仇人，但还要温柔以待，承欢身下。”说这话时，方平君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她再次失控地紧紧攥住苏小姐的肩膀，宛若摆弄一个破布娃娃一般，哭着摇晃她的身体：“这全都是代你受过的，你能感受我的痛苦，我的屈辱，我的不甘吗？”
此时的苏小姐早已泪流满面，她低垂着眼依然不敢与方平君对视，只能咬着牙关，让自己默�